【干线杯小说大赛】刘锡生丨退居二线
作家新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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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锡生：1956年2月生于无锡。自80年代至今，从事电台、报纸新闻记者及大学宣传工作近40年。曾在无锡市、江苏省乃至中央级媒体（含各类网站及微信文学公众号）共发表新闻、小说、散文、诗歌、小品、故事等作品200万字。
退居二线
刘锡生
一
方明的心情像黄梅天气一样，超级不爽。
方明是工商局长，6月8日是他53周岁生日。那天，组织部长找他谈话，说是按国家现行规定他已年满53周岁，免去其现任职务，退居二线，不再分配行政工作。
“才53周岁，距退休还有七八年呢，咋说退就退二线了呢？”方明心有不甘。
“不行！作为老同志要甘当人梯，主动让贤，提携年轻干部！”组织部长说，“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干部要走向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
“能不能再让我再干个三两年，哪怕干一年也行啊。”方明近乎哀求。
“这事没得商量！”组织部长发火了。
“好吧，我服从组织安排。”方明耷拉着脑袋软软地说。他知道，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二
周一上午早上6点半，方明按部就班地起床、刷牙、吃早餐，然后坐在沙发上，从包里取出老花眼镜，拿起茶几上的《中国工商报》看了起来。报纸是局里为他订的，每年都有。
偌大的客厅，落地钟的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时针从7点走向7点30分、8点……
局机关作息时间是早九晚五。还未到8点半，但方明已看不下报纸了，心里有些烦躁，索性闭目养神一会儿，静静地等司机来接他上班。
“当！“落地钟敲着半点打一下的洪亮声音，时针已指向8点半。按常规，此刻正是司机小刘来接的时间。
方明从沙发上起身，拿起公文包，走到窗前向下望去，却丝毫不见往日广本车的影子，也听不见以往熟悉的汽车喇叭声。他纳闷了，心焦了！但瞬间他又安慰着自己，也许小刘路上堵车了吧？
方明又等了一会，但仍没有小刘的信息。他再也熬不住了，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小刘，问小刘咋回事。
电话那头，小刘吱吱吾吾，说是办公室王主任通知，从本周一起，取消专车接送方明上下班。小刘一早去接新局长上班了，忘了告诉他。
方明此刻心里窝着一堆火，像塞满炸药，一点就炸。可转念一想，对一个普通司机发火算什么本事？
先压住火气，等到了局里再说！方明自言自语。
方明准备自己开车上班。打开车库大门，里面安然地停放着一辆宝马车。车子有些时间不开，已落了一层灰层。他立即叫来保姆，让她用水擦洗干净。
半小时后，方明开着私家车到了市机关地下车库。到了车库门口，智能道闸“认”卡不认人，犹如一个铁面无私的哨兵，毫不客气地把他挡在了车门口。因为没有卡，无法刷卡驶入。
还好，此时已是9点多了，进出的车辆较少。方明只能慢慢地往后倒车。他要将车倒到临时停车区，那是为方便来市机关办事人而临时设置的停车区域。
停好车后，方明走到电梯间，坐电梯来到8楼118室局长室，拿出钥匙开了半天也打不开门，仔细一看门锁已换。他跑到办公室找王主任。王主任正在看报纸，方明心里一肚子气： “王主任，我的办公室门咋不能开了？！
“噢，不好意思，你的办公室已腾给新局长了！”方明听得出，以往对己都是以“您”相称的王主任，今天对自己的称谓已改成“你”了！此刻的王主任好像变了一个人。
“真会见风转舵！”方明在心里怒骂着，嘴上说：“那我的东西呢？”
“已安排勤杂人员把你的东西搬到4楼404室了，请你去退管会办公。”王主任又补充说，“由于时间紧，忘了通知你。”
“这是退管会的钥匙。”接着王主任将钥匙递给了方明。
“我找小郑去，你们真是欺人太甚！”方明大声吼着。
方明说的小郑，就是新上任的局长。他称局长为小郑，是因小郑才30出头一点，硕士学位，原先是工商局副局长，按论资排辈，小郑只能排在第六位。哼！他一个毛头小子，能从副局长提拔正局长，不就是因为他年轻一点，文化高一点么嘛！方明打心眼里不服气。
“郑局长正在召开局领导班子会议，现在不方便！”王主任劝说道。
正在火头上的方明哪里听得进劝告？他满肚火气地跑到电梯间赶到10楼会议室，推门而入。
“老局长，有什么事吗？”新局长小郑的局长满脸堆笑地问。
“小郑，我想找你谈谈！”
“好，等我开完会咱们谈，好吗？”郑局长说。
也是。此时打搅局领导班子开会总有些不妥，方明知趣地走出了会议室。此时此刻，方明才真正知道了“人走茶凉”的道理。自己人还未走呢，才几天工夫，就将他“请”出了局长室！他心有怨气。
方明下电梯到了4楼。退管会与工会合署办公，办公室连他共有5个人。因此前他和现退管会张主任曾经有过成见，方明进到屋里，张主任只是抬眼望了一眼，敷衍一句：“老方（称呼连“局长”都省掉了）你来啦？第一张办公桌是你的。”说完继续低头看他的手机。
办公桌上空空如也，没有电脑、没有电话、没有日历。桌上很脏，显然是长时间无人使用了。他刚想叫人打扫，突然间醒悟过来，这不是他当局长发号施令的日子了！
方明拿过一块抹布和一只塑料盆走到4楼尽头的卫生间，放好水回来，自己慢慢擦了起来。这是过去从未干过的活。此前，保洁员总是在他上班前打扫得窗明几净。在家里，有保姆、有夫人，哪用得着他这个大局长干擦桌子之类的活？
办公桌太脏，第一遍换下的污水很黑。他想，这眼前的黑水不是正如同新局长、王主任、张主任他们的心嘛！
方明端着塑料盆来去洗手间换水五六次，总算将办公桌擦干净了。然后拿着茶杯抓了一小把碧螺春茶叶想泡杯茶喝，四处寻找也不见饮水机在哪儿。最后，终于在办公室一角的纸箱后面找见了两只热水瓶及电水壶。他走过去拿了一只热水瓶摇了一下，空的；第二只仅剩一点水。他扫视了一下周围，看是否有年青人能去打水，但全是老同志。他现在命令不了别人，只得亲自拿着电水壶走向卫生间去打水、回办公室烧水、泡好茶……
待方明做完这些琐事后，又到办公室找王主任提出要办一张停车卡。王主任立即与机关物业管理处联系后告知方明，市机关地下车库是好几个部门共用的，市办公楼与车库建得早，现有的地下车库无法满足现在停车需求，除保证各部委办、局领导及副处长以上人员的车位外，其他工作人员的车位只能停到外面临时停车区了。如果想停车，就要办一张临时停车证。不要咋办？天天要上班。方明只好去办了一张临时停车证。
办好证后方明越想越生气，又去找小郑局长。可惜小郑局长不在，他到办公室打听后才知道，小郑刚开完会就到副市长那边去了。
按往常，总有基层单位和个人约他这个局长大人吃饭。此刻方明正拿着手机，期望有人打电话请他吃饭。可现在已是12点了，电话铃声始终没有响起。他失落了。他来到机关食堂，却发现一长排饭菜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他不情愿排这么长的队，也不想去占这每顿补贴15元的小便宜。他去了外面吃了个简餐，花了50元。
吃完中餐后，想回家休息又有些远，于是方明回到了退管会。见办公室仅有的一张沙发被张主任“霸占”着，正四脚朝天躺在那里。方明只能将就些趴在办公桌上打个盹。
如火的7月气温高达40度，人如进入“烧烤”模式。时间过得很快，已到下午5点下班时间。方明走到临时停车区，打开宝马车钻了进去，谁知在烈日下暴晒7个小时的汽车，无论是方向盘和座椅都被太阳晒得发烫，人坐上去，如坐在火炉上。
三
方明知道，自己退居二线后，像今天这种情况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延续下去，只有等到退休后才不致于遭这份罪！但距离退休这，还要等上7年！7年，那是一个多么漫长的日子啊！一年是365天，而7年是2255天！他在心里盘算着。可是，像今天处处碰壁的日子他一天都不想过了！
方明一边想着一边开着车。由于晚高峰时间，路上车堵得慌，他的心也堵得慌。方明将车子紧跟在一辆保时捷后。由于他只顾想事，跟在他后面的汽车 “嘀……嘀”嗽叭声在催他，他猛地一脚踩了油门，车头快速冲了出去，撞上了前面的保时捷车的尾部，撞碎了对方的后尾灯。对方报了“110”，警察开着摩托车前来处理事故，认定方明是全责。当时引起交通堵塞一个半小时。等双方将各自的故障车拖到汽修公司，他赔给对方二千多元。方明在修理厂给夫人打电话，说车子发生一点小故障，晚点回家。车在修理厂，他只能打车，回到家已是晚上近9点了。此时肚子“咕噜咕噜”在叫，他这才想起还没吃晚饭，让保姆热好饭菜，狼吞虎咽地吃了，然后坐在沙发上吸烟生闷气。
夫人在房间催他赶快洗澡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方明洗完澡后想看一会儿电视，拿起遥控器，瞎按了半天，也没选中哪个台，就索性关了电视回卧室了。
这个晚上，方明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想了很多，想得很远。他清晰地听到房间挂钟从11点、12点、1点直到5点的敲钟声。后来，总算迷迷糊糊有了睡意，但没睡多长时间，手机设置的6点半闹铃声把他惊醒了。与往常一样，方明又起床了。他又将面临难熬的一天。
方明有了自己的打算，他想辞职不干了！他不想再等7年后退休的那一天了，不想见这些势利小人，见他们丑恶的嘴脸！一早上，他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夫人，但夫人坚决不同意他辞职！他说什么凭借他当这么多年工商局长关系，认识那么多企业，难道还怕饿死吗？夫人也就不再坚持了。
说干就干。方明刚上班就写了份辞职申请书，递给了小郑局长。小郑局长要他好好重新考虑一下，三天后再给他答复。
“不用考虑了，我已决定了！”
“难道说，你不想要公务员编制了？”
“反正我交社保满20多年了，别担心我不会饿死！”方明口气中充满火药味。
组织部长找方明深谈了一次，要他冷静处理，不要头脑发热，要他慎重对待。他此时此刻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说。10天后，辞职申请书终于批下来了。
四
不用上班，再也不用天天看小郑局长、王主任、张主任他们的脸了。方明开始紧锣密鼓筹办开公司事宜，他开始在网上寻找办公地点。太多的写字楼都在招商，他很容易找到了办公地点。
10天后，方明的“朝阳广告有限公司”在五洲写字大楼正式开张。他取“朝阳”作为公司名，寓意他的公司与客户蒸蒸日上，永远朝阳！
方明在开业典礼上解读了公司名称后，台下的来宾响起热烈的掌声。祝贺他公司开张的企业与个人很多，这使方明很开心。
从一个工商局长变成一个老板；从工商局长变成了公司总经理。这个角色的转换太有戏剧性，方明还有些不习惯。他的经营方式是，每天仅坐在办公室打打电话就能赚到钱。他给以前帮过忙的一些企业和个人打电话。由他出面在电话中和对方谈好价格后，再派公司员工前去签定合同，这个钱赚得轻松又快捷。公司开张半年，取掉所有经营费用，净赚了10多万！下半年又赚了20多万，一年净赚了30万元！一个公务员，他们一年才有多少收入？方明心里一阵窃喜。殊不知，这第一年，是客户卖给方明的“人情”或“交情”，才使他赚了一些钱。
方明的公司第一年红红火火，可第二年，取掉各项费用只赚了10多万元。
第三年，方明坐不住了，亲自跑客户，但收效甚微。他其实最清楚，现代人很现实，自己在位时，有一大批阿谀奉承拍马屁的人整天围绕他转。当他从工商局长岗位退下来时，“人走茶凉”，求他办事的人越来越少。现在大多数企业都是私人老板，让他们花钱，那都是真金白银，若不是必须花的钱，如割下他们身上的肉！而一些大中型企业，自然而然不会找到他，会找到他认为有实权的人。自己已不再是工商局长，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板，人家凭什么给自己生意做，让他赚大钱？
时间不等人。一晃，又半年过去了，方明的公司已出现入不敷出窘况。勉强撑了3个月，想看看是否会发生奇怪，但丝毫不见有起死回生的迹象。
终于，方明的公司关了门。他辞退了所有员工，在网上与报纸刊登了半个月的广告想转让公司，却无人问津。他不得不提前中止协议，退出写字楼。为此，他贴进了3个月共45000元的房租，加上他当初花的30多万装修费用，置办了几十套办公桌椅和电脑共20多万，所有费用加在一起，方明总的损失达50万！
思前想后，今天的亏损，是为自己两年前的冲动与意气用事而买单！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真不是滋味，只能喝下自己亲自酿制的一杯苦涩的酒，真是悔不当初！
五
其实，方明的损失何止是50万？再有4年半就能退休了，若仍留在机关，按公务员及行政级别待遇，每月退休金能拿到万元左右，就算自己活到80岁,20年的退休金能拿到240万左右！他难道没算过？他其实早就想过算过，只是不愿去想、不愿去算罢了。他真的是“难言之隐，一言难尽！自己打碎的牙齿，只能往自己肚里咽！
公司倒闭了，方明回家后无所事事，歇了几个月后不仅感到无聊，内心也感到非常空虚。想开个公司，东山再起？哪会有那么容易！他此时才明白，老板不是那么好做的！
方明的耳朵都被妻子整日喋喋不休磨出了茧子了。当初妻子那么费劲劝，他就是不肯回头。为了吃饭，为了摆脱妻子的“言语攻击”，方明不得不厚着脸皮找到一家勉强能接纳他的私营企业。他不想让人看笑话，特意找到远离市区的一家民营企业，负责公司对外往来合同工作，月薪5000元。
今天的惨局早就在夫人意料之中。回首往昔，唏嘘感慨，各种复杂交错的情感一股脑儿涌上方明心头……
（责任编辑：张辉）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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