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线杯小说大赛】原雪瑞丨闺女，等着爹
作家新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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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原雪瑞：山西忻州人。国家二级社会体育指导员兼高级按摩师，助理经济师兼媒体自由撰稿人，代县政协委员，致力于弘扬中医文化，挖掘地方民俗遗风。爱好文学，作品散见于国家、省、市各级各类媒体网站，多有头条新闻见诸报端。
闺女，等着爹
原雪瑞
蔚老五下了车，方才觉得肚子不对劲。一连坐了六七个小时的车，真饿了。蔚老五摸摸肚，决定先吃碗面再说。
服务员热情地为蔚老五介绍菜谱，蔚老五头也不抬，要了碗刀削面。蔚老五拉开自己的挎包，小心翼翼地拿出老伴头天晚上为自己煮的三个鸡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邻座不约而同投来一束束异样的目光，蔚老五心里却翻腾着：现在上访都得按程序来，不允许越级上访。一级一级须有批示处理意见才行。省信访局领导和颜悦色的答复，像是安慰蔚老五又似在下逐客令。渐渐地，蔚老五心沉重起来，觉得不经过市里“过堂”，冒冒失失来是欠妥的。于是，蔚老五顾不上领略一下省城喧嚣的繁华，急急忙忙搭上返市里的车……
没想到省城变化这么大，二十年了，省政府连围墙都没有，这才是走群众路线哪。蔚老五敞开衬衣，秃顶的脑门上汗水晶亮，像秋日的草叶上浮着的露珠。蔚老五斜倚在靠窗的位置浮想联翩，这回总会有个伸张正义的批示吧。一路兴冲冲，没想到市里的回答如出一辙：没有县里的调查处理意见，你的诉求说明不了问题。最好回去先从基层解决开始！蔚老五像触电一般，似或形如一截木头，脑袋嗡一声，傻乎乎直了眼。蔚老五像天下所有可怜的庄户人一样，特有的那点侥幸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
蔚老五当时就想哭：老天爷呀，你睁睁眼，你还让不让俺庄户人活啦——可蔚老五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姓王的，你克扣俺庄户人的土地补偿款不说，还糟蹋俺闺女，有没有王法啦，俺今天破上这条老命也非要讨回个公道。闺女，等着爹……蔚老五一想到就这么一个闺女，眉头立刻凝成一块疙瘩，斗志马上高昂起来。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蔚老五连瓶矿泉水都没舍得买，紧接着上了回县里的车。
蔚老五沾了点辣椒，吃得满头大汗。“窝囊——”蔚老五多想出身透汗，缓解一下连日来的压抑、愤怒。猛然，蔚老五想起什么似的，顺便又从挎包里小心地掏出那份申诉材料仔细读了一遍。蔚老五像充满了电，一跺脚，又径直抄小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县政府走去。
中午的日头肆意地在四处泼洒着白花花的炫目的光芒。蔚老五原本是想先到乡政府反映情况，但担心乡长跟村长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孔出气，不给自己做主。直接到县里吧，又担心县长护着乡长。唉——为了掩人耳目，蔚老五才决定直接下省城上访。听说，县处级干部在省里多得枚不胜数，省领导免个县长是一句话的事儿。谁家没儿没女，你省长摊上这等事，能不气愤吗？你省长说句话，县里哪个领导敢不听？蔚老五还没见省长，已在家里理直气壮地彩排了一遍。为的是到时候有话说。省长定会拍案而起，为俺庄户人做主。省长在镜头里多次讲响应中央号召要老虎苍蝇一起打，发现一起处理一起，绝不姑息。蔚老五曾兴致勃勃地跟老伴说，终于有盼啦，乡干部再不敢来村里抓鸡拉羊啦。村干部也该收敛收敛啦。没想到上头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打发回了县里。蔚老五觉得自己有一种被欺骗的屈辱。
到了县政府，政府办说县长不在，开会去了。上访归信访接待中心管。蔚老五欲哭无泪：你们总得说句管用的话呀，俺在村里单门小户的，只能指望你们了……政府办的人手一挥，“你没听明白吗？有专门接访的地方!”
蔚老五一哆嗦，后退几步，二话不说又气喘吁吁地爬上对面二楼信访局。正要敲门，蔚老五又开始后悔了。见不上县长，顶用吗？信访局不也归县长管吗？踌躇间，有人喊了他一声：“有事吗？”他回头一看，对面正走过来一个年轻人。
“哦，也没啥事，俺想咨询个问题，行吗？”蔚老五尽量敦促自己千万别激动。
“那你进来说吧。有材料吗？”年轻人文静得很，很客气。
蔚老五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详述了一遍。年轻人脸色突变，“现在信访处理，都是属地管理。你应先到乡政府表达诉求，如有不服或与事实不符问题，再到县里！”年轻人起身出门，蔚老五绝望极了。
蔚老五一路昏昏沉沉，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回乡政府。适逢乡长刚开完会。蔚老五一进门，赶紧给乡长鞠了一躬，谁知一直腰，眼前直冒金星，嘴哆嗦着愣是说不清。乡长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先让村委会拿出个意见来。现在办啥事也要走程序，讲规矩，干部也不例外。”乡长说还有事，需提前走一下。乡长便扔下蔚老五不见了。蔚老五气不打一处来，突然脖子青筋扭曲成一簇乱麻，愤愤地吼道：“你们吃着人民的粮，拿着国家的俸禄，就这样把老百姓当皮球踢呀？！”乡里干部们见势不妙，各自转悠着去了别处。
走群众路线，下基层，访民生……醒目的标语在蔚老五看来是那么接地气。“村长、乡长、县长、市长、省长……”蔚老五嘴里反复念叨着，脑子里却不停地闪现着两个字“上访”、“上访”，最后，还是跌跌撞撞地退出乡政府大门……
第二天，消息就传开了：蔚老五被派出所带走了。原来蔚老五回到家中，咕嘟咕嘟灌了一通酒，直接寻到村委会办公室，不由分说便照脸给了村长一拳，村长抚摸一下生疼的脸，怒了嗓门喊：“你这是妨碍我执行公务，你已经触犯法律。”“你算个啥？谁怕谁！”村长怒不可遏，立刻掏出手机报警。接着，乘蔚老五不注意，扑上去扇了蔚老五两记耳光，算是正当防卫。蔚老五趔趄着，圆睁怒目，脸上感到火辣辣地疼，眼里嘶嘶喷火，嘴里却嘣不出一个字。
“蔚老五，动手打人是不对的。妨碍执行公务更是犯法的。”干警不由分说将蔚老五拷走了。蔚老五像只惹恼了的猴子，一反常态，一路跳着一路返回头骂得山谷回响。
“姓王的，你会遭报应的！”
“你告到哪儿，我也不怕！”村长甩甩被碰疼的左手。
三伏天的烈日烫得人没处落脚，连呼出来的气似乎都能一点就着。
“多大个事儿啊，忍一忍不就过去了吗？唉……”村里蹲街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这些软软乎乎的话，多像暑天人身上黏黏糊糊的汗泽。琢磨半天，也不知是对蔚老五的同情，还是劝说村长差不多就行了……
蔚老五蠕动着喉结伸了脖子望望天，然后大叫一声：“闺女，等着爹！”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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