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小说】两棵枣树(九、十)特别推荐
两棵枣树
著/灵璧石秀
(九)
二奶奶伸手试了试孩子的鼻息和脉搏,然后轻轻地对二爷爷摇了摇头。二爷爷长叹一声,眼睛里面噙满了泪水,他把女人紧紧地搂在怀中,用力搓着女人的手,想把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女人。二奶奶让我的奶奶到厨房去熬姜茶,烧热水,她自己翻箱倒柜找出干净的衣服,给女人换上。折腾了一晚上,大家疲劳极了,女人躺在二奶奶的床上,在啜泣声中昏昏沉沉地睡去,二爷爷搬把椅子坐在床边,一直守候到天亮。
天亮了,二奶奶带着倦容,从另一间房里走出来。女人已经醒了,她痴痴地斜倚在床头,一双空洞的眼睛不知道是在望向何方。太爷爷来了,他指着二爷爷、二奶奶,气得说不话来。二爷爷把枕头放在女人身后,让她躺得舒适一些,然后转过身,走到窗边,抱起僵硬的孩子,走了出去。女人的眼神仍停留在不知道的什么方向,只是在二爷爷正准备踏出房门的那一瞬,她才猛地转过脸来。窗边的榻上已经空了,她只是看见“灵枣儿”树的枯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二奶奶拿来梳子给女人梳头,二奶奶用温暖的手握住女人的手,二奶奶凝望着女人脸庞,她突然就觉得心跳得很是厉害,她不禁在心底默默地问,自己这样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若干年后,二奶奶会经常想起这个早晨,会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困惑了二奶奶的后半生。
太爷爷的杂货铺准点开门了,二奶奶在店铺中帮衬忙碌着,我的奶奶甩开一双大脚把老院子里面的青石板路,踩得震天介的响。两棵枣树沐着晨光,坚守着自己脚下的土地,“灵枣儿”树柔弱,“马枣儿”树威严。几只麻雀在老院子的廊前跳跃,一切都和平常时一样,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杂货铺刚开门不久,就见着一辆骡车从远处轧轧而来,停在了老街上。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脸盘儿黝黑的妇人,她扭动着肥臀,直接走进了杂货铺中。随着臀部的扭动,她胸前的两只丰乳,在窄窄的上衣下不安地颤动着,像两只鸽子,呼之欲出。二奶奶微笑着迎了上去,和她打招呼,问她想买点什么。妇人答非所问,她的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在杂货铺中逡巡,恰好这时候,二爷爷进来了,那妇人愣了一下,马上笑吟吟地对二奶奶说自己只是随便看看,然后就一扭一扭地走了出去。
妇人对驾车的老年男子使了个眼色,然后再费力地爬到了骡车上。老年男子拉紧骡子的缰绳,再狠狠地在骡子的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骡子长叫一声,前蹄刨地,跳跃起来,随着骡车的颠簸,遮挡着车棚的布帘子被掀起一角。太爷爷被骡子的长叫声唬了一跳,他下意识地看向外面的骡车。恰好,一张狰狞的脸从掀开的布帘子处露出来,那张脸太爷爷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这几年它一直盘踞在太爷爷的梦魇中。太爷爷突然觉得晕眩,他急忙扶住跟前的柜台,方才勉强站稳。
太爷爷让二爷爷赶紧把女人送走,二爷爷不愿意。二爷爷说此时若是把女人送走的话,女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二奶奶帮着二爷爷向太爷爷求情,太爷爷没办法,只能唉声叹气,无可奈何。在二奶奶精悉心地照料下,女人的身体渐渐恢复。这段时间女人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经历讲给二奶奶听,每次听罢,二奶奶都会难过半天。那辆骡车自从离开后,就一直没来过。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院内的两棵枣树发出嫩绿的新芽,老院子里一派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
有一天,我的表姨奶奶来我们家做客。我的这位表姨奶奶是十里八乡的美人,她面容俊俏,体态苗条,眉底眼角和在我们家避难的女人有几分相像,尤其是背影,更是像极了。这天上午,我的表姨奶奶正背对着杂货铺的门和我的二奶奶说话,忽然从外面闯进来一个男人,他从背后猛地一把扭住了表姨奶奶的胳膊......
(十)
表姨奶奶和二奶奶正聊得起劲,忽然胳膊被人从后面扭住了。表姨奶奶用力挣脱扭着她胳膊的手,紧跟着甩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不偏不倚,恰好打在闯进杂货铺的那个男人的半边脸上。男人捂着印着手指痕的半边脸,错愕地看着我的表姨奶奶。二奶奶抓起货架上的一个铁铲,砸向那个男人。打斗声惊动了太爷爷和二爷爷,他们一前一后跑进杂货铺中。二爷爷认出了这个粗鲁的男人,厉声叱问他要做什么。那个男人说他在找自己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悻悻地扬长而去。
原来这个男人最近一直躲在暗处监视我们家的老院子和太爷爷的杂货铺。今天早晨,他误把我的表姨奶奶当成了他要找的人,所以才着急慌忙地从暗处跳出来。
自从有了这次遭遇以后,那个男人就不再顾忌,他变得格外嚣张,整天神出鬼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杂货铺中或者老院子旁,闹得我们家鸡犬不宁。老院子里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了,太爷爷每天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生怕那个男人做出什么鲁莽的事情来。二奶奶不敢再让那个女人呆在老院子里,每天天不亮时,二奶奶就会把她送到不同的地方,有时送到南院,有时送到邻居家,等到晚上时再接回来,女人的一日三餐都是由我的奶奶给送过去。
斗转星移,转眼就入了夏。老院子里面的两棵枣树缀满了密密匝匝的小花,清风徐来,枣花香便乘着清风,弥漫在老街的上空。
那天晚上,月色融融,如银的月辉倾泻在老院子的瓦楞之上,几只夏虫在墙角处低吟浅唱,两棵枣树的枝桠越过房顶,与围沟浅滩处的簇簇芦苇遥相呼应。那天原本打算是由我的奶奶去接女人回来的,但是因为二爷爷临时有事外出,所以就让他顺道去接女人。在房间里闷了一天的女人,乍一投身于广袤的夜空下,她兴奋极了。女人张开双臂,在月色中旋转,鬓边低垂的发丝抚在脸庞上,凭空增添了几分神韵。她的清脆的笑声宛若银铃,打破了夜的寂静;她的黑葡萄般的眼睛,熠熠发光,仿佛天边最亮的星星。二爷爷微笑着注视眼前的女人,不禁神思恍惚、意乱情迷起来。就在这时候,突然从围沟浅滩处的芦苇荡中钻出来一伙人,他们点亮手中的火把,一起向二爷爷这边扑过来。这伙人手持木棍,领头的那个男人居然还提溜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火光照亮了领头男人凶神恶煞般的脸。女人惊恐万分,大叫一声,那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震得老院子内两棵枣树上的枣花儿簌簌地落了个满地。二爷爷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女人的手,在苍茫的夜色中狂奔起来。
二爷爷拉着女人,穿大街,过小巷,那伙人紧随其后,穷追不舍,有好几次差点儿被追上,有好几次差点儿被砍刀砍到,女人累坏了,她让我的二爷爷先走,不要管她,说这伙人的目的是捉到自己,与我的二爷爷没有关系。二爷爷回头看了看火光映衬下的那一伙人,那一伙人狂叫着,像急红了眼的赌徒,那个拿着砍刀的男人仿若疯子,他挥舞着砍刀,滥砍一气。见此情景,二爷爷毅然拉紧女人的手,继续向前飞奔。
老街的中段,有三间土坯房子,这三间房子没有装门板也没有装窗棂子,只有光溜溜的门洞和窗洞,像极了张开的大嘴巴。房子中间是一盘石磨,这里是老街上人们磨面的地方。房子的墙根处摆着几捆玉米秸秆,这是磨面牲口的饲料。白天里磨房是个热闹的地方,人们会三两家相约好一块儿来磨面。拉磨的牲口以驴居多,偶尔也有骡子。用牲口拉磨,首先要把牲口的眼睛蒙住,免得它偷吃和耍滑头,然后再把几根木棍绑成长方形的框架,框架两条短边中的其中一边套在牲口的脖子处,另一边耷拉在牲口的尾巴处,套好之后,再把拴牲口的绳子系在磨盘中间的木栓上。
准备工作全部就绪,前来磨面的人们就会轻拍牲口的背,发出开始的指令,拉磨的牲口得到指令,便会不紧不慢地迈开前蹄且以磨盘为半径循环往复地转圆圈。随着磨盘的转动,面粉就会从上下两块磨片的咬合之处纷纷地落在磨台上。
二爷爷拉着女人绕着老街兜圈子,可就是摆脱不了那一伙人的追赶。女人实在跑不动了,二爷爷也精疲力竭,他们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二爷爷想找一个藏身的地方,暂时先躲起来歇一歇。恰好磨房就在旁边,于是他拉着女人一头扎进还弥漫着面粉香味儿磨房中......
(未完待续)
灵璧石秀,原名胡瑰丽,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宿州散文家协会会员,灵璧家园网一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