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巨著】喇叭(十九)周恒作品

喇叭

【灵璧巨著】喇  叭(一)周恒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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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璧巨著】喇叭(十六)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十七)周恒作品

【灵璧巨著】喇叭(十八)周恒作品

刘二虎自己更是这样认为的。因此,他刚才只是随便地拿大喇叭吹奏两段子拉魂腔泗洲戏,和两段子花鼓灯戏,就蹲在那里吸烟啦。心说,小舅子的,等天快晌午的时候,俺再吹两段子压台的曲段子,把冠军挣过来不就行了。

那天,从刚一开始,爹就暗示周学宝说,从今往后只要是参加这样大规模的喇叭对蓬,咱们周家班喇叭只能赢不能输!切记住,无论到哪里去对蓬,开始吹奏的时候,一定不要张扬,绝不能一交手就给人家一个杀手锏。到了最后的紧急关头,再出其不备打败人家最妙。俺们艺人,最讲究“德”和“艺”二字,对蓬比赛,要用德和艺赢人家,人家才会打心里佩服。

从开始到现在,周学宝和他爹一直坐在位置上跟其他的喇叭班一样子吹奏着曲子,除了定远县的那几位不打不相识的朋友在密切关注着他们周家班喇叭的演技,其余的那些艺人,对周家班喇叭,就不屑一顾了。

在那些艺人的眼里,大伙都是长着一根油条两个咸鸭蛋的男人,你会吹拉魂腔泗洲戏里的段子,他也会吹;他会吹花鼓灯戏里的段子,你也会吹;谁能比谁强,都是屌差不多的。若谁个服输,谁狗日的就不大老远地赶到这种鬼地方受罪喽。大热天日他娘呆在漫山野湖,渴得老子嗓子眼都快冒烟喽,也不见谁来送一壶茶。接着,就有人骂娘了。骂也是狗日的嘴抹石灰——白骂!还得靠自个去主人家拎来自个倒自个喝。

那边有人用喇叭吹奏拉魂腔泗洲戏的戏段子《扒砂缸》,周家班里有个徒弟就说,吹的啥屌黄子,连一点儿情趣也没有。吹奏《扒砂缸》,咱周家班是权威了。但周学宝却说,可别这么说,弄么多艺人赶来这里参加对蓬,比的是一种心情哩。周学宝却支起耳朵听,听过了,也说吹得一丁点儿情趣也没有。爹就说,俺过去看看。

爹到了那边,给人家鼓掌。一边鼓掌一边说,吹得怪好,吹得怪好,然后就说哪点儿哪点儿你没吹好,班主一见几个人穿得像要饭花子样,就想把他嘲弄一下子,把刚才吹奏用的那支脖子上拴着一绺子白布条子的喇叭拿过来动了一下手脚(把软哨子拿掉换上了硬哨子),让爹吹,爹接过来,随便一吹,就吹响了。动手脚的那汉子,心里“咯噔”一下子,心说,这个瘦脸瘸子还真有点儿内功唻。于是,就从身上摸索出一根洋烟递给爹。爹笑着接了,却没有点火,因为爹不吸烟,只是在手指桠里夹着,接着,就模仿《扒砂缸》里边男的唱腔,随便吹奏了两句,告辞了。

那汉子一脸的惊讶,望着爹走在阳光里的背影。

茅草地上,各路来的喇叭班子,依旧是不慌不忙地吹奏着。可是,到了快晌午,却突然出现了一阵一阵鸟叫声,给那片荒地带来了温馨和愉悦。

嘀咕,巴咕

巴咕,嘀咕

吱拉——

吱拉——

吱吱,吱吱

吱吱吱吱

吱拉——

……

鸟叫的声音,把草地上其它的声音都震哑了。各路来参赛的喇叭班子,即刻都停止了吹奏。一双双目光,像闪电一样“唰——”地投向了鸟叫的地方,才发现那不是鸟叫的声音,而是一个人用喇叭吹的《百鸟朝凤》。在炽热的阳光里,周学宝看见一个头上戴着小洋草帽子的中年人正站在一棵野枣子树的树蒲子边子吹奏着一支大喇叭。旁边还有几个人正在为他配乐。

是刘二虎,有人说。

又有人说,刚才狗日的,俺一听有这么多的鸟叫,就猜着一定是镇淮南喇叭王刘二虎吹的《百鸟朝凤》。

你谁个不服气也不行。只要人家刘班主拿他的喇叭一吹《百鸟朝凤》,第一名保证是他的。有人这么说。

周学宝就朝那边拍手叫好。

接着,草地上就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和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爹这才用眼睛跟周学宝说话,意思是说,学宝,吹吧,是时候哩!

起他的大喇叭,就吹了。他吹奏的也是《百鸟朝凤》……

一连串子吹奏技巧(单吐、双吐、三吐、花舌、牙颤音、腹颤音),把所有的人都听呆了。

那个戴小洋草帽子的中年人,拿起他的那支大喇叭,再次吹奏《百鸟朝凤》,他一边吹着,一边朝周学宝这边走着,他显得特别地激动。草地上,两支喇叭里发出的鸟叫声,在天地间欢快地回响着。那里,成了鸟的集会了。

刘二虎走到周学宝跟前,突然把他的大喇叭从嘴巴上拿掉,不吹了。周学宝也把大喇叭从嘴巴上拿掉,不吹了,刘班主有些激动地看着周学宝说,你就是当年骑在你爷爷周景坤师傅脖子上吹喇叭那个留后撮的小孩子吧!

周学宝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嗯,俺是,我叫周学宝。

哈哈,果然不出所料,刘二虎伸出两只胖手,上去把周学宝的两只手给攥住了说,我是淮南的刘二虎。

周学宝就说,刘师傅好,刘师傅好。

刘二虎说道:周师傅,刚才俺听你吹《百鸟朝凤》,用的是高难度技巧吹的,音质清纯,优美动听,声音非常特别,紧紧扣人心弦,让人愈听愈想听。比我刘二虎吹奏得还棒。

周学宝忙说:刘师傅您老过讲了。还是刘师傅您老吹得好哩,还是刘师傅您老吹得好哩。

刘二虎这时候愈发激动地说:就猜可能是盖四省的喇叭王周家班周学宝师傅被请来了,果然未出所料。哈哈。接着,转过身子,将手里拿的那支大喇叭朝天空一举,大声大气地说:俺向各位师傅宣布一件特大的喜事,这位年青的师傅,就是江湖上传说的盖四省的喇叭王周家班周学宝师傅!

哇!

艺人们突然间都来了精神了。

草地上又一次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李英子还活着。她回来了。周学宝见到她了。可是,他已经跟别的女孩订婚了。

去年,周学宝从明光回来家时间不长,那个痴情的女孩子郁金香就托煤婆来周家说媒了。

媒婆是虹县城里有名的巧嘴红娘,成功率百分之一百。外号“假闺女”。早就是半老徐娘了,却还整天脸粉得像十七八的哩。这女人长了一张巧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同样也能把白的说成黑的,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看菜吃饭,量体栽衣,尽拣甜言蜜语往你心窝子里说,铁石的心肠,也会动心的。爹和娘又一心想早抱孙子,郁金香还是县城里名门大户人家的千金小组,想攀还高攀不上唻,现如今却送上门来,所以说,媒婆上门一提,爹和娘就都满口答应了。周学宝又是个孝子,只要是娘让他做的事,他都是百依百顺的。只是那年他拒绝了娶香子,让娘伤了一次心。这次,他没有再让娘伤心了。他觉得娘一个人操理这个家,太辛苦了。他和爹几乎常年在外头给人家吹喇叭。家里的活,地里的活,都得靠娘一个人去做。有一年夏天,他去北边河岸上找娘来家。那天他见娘在庄稼地里劳动的情景,让周学宝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那天天气特热。周学宝和爹俩在外边吹奏回来,一进家,见娘不在。周学宝就说爹,外子这么热,我得出去找娘。爹说,你去吧。周学宝就去找了。到处去找也找不着。直到遇上从北边河岸上放羊——赶着羊回来的村北头老光棍汉宋秃子,才知道娘清早就扛着锄到北边河岸上的大玉秫秫地里锄草唻。周学宝这时望了一下太阳,感觉太阳毒毒的寡晒人。心话:娘万一热着了咋办?他就急急地朝北边濉河岸上跑去了。

淮北农村的夏天,满湖都是绿色的:白芋拖秧子啦,黄豆稞子上结角子啦,花生秧子长大啦,大玉秫秫冒缨子啦,还有……

周学宝一口气跑上了河岸,跳过了岸坡上的一个台田沟子,就来到了他家的地头。他家几亩大玉秫秫长势喜人,棵棵都有周学宝个头高,一望无际的绿。他站在地头朝里边看,怎么也看不到娘在哪里,就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只有台田小沟子边上的几棵小树上有嫁凉子在“知——啦” 、“知——啦”地叫着。

岸上没有一丝儿风,太阳就像掉在人身上似的。周学宝顺着娘在地里锄掉的草,一头拱进大玉秫秫稞里,找了好长时间,终于看见娘了。娘灰白的头发上扎着一条旧手袱子,两手攥着锄把,腰弯得像蚂虾样,一锄一锄地把地沟子里的草锄掉。娘穿的土布旧小褂子全部汗湿透了。周学宝呆呆地看着,心里就想:俺和爹整天在外边给人家吹喇叭,就留娘一个人在家里忙活着,忙完地里,再忙家里的,娘为这个家付出的是多么的大呀!周学宝眼泪啪嚓地喊了一声:娘——!

娘这才受惊了似地停下手中的活,手扶着锄把,慢慢地直起腰来,转过身子就说,是俺宝儿回来喽。

周学宝不无心酸地说,是俺回来了。

娘解掉头上的手袱子,按脸上抹了一把汗。

周学宝说,娘,咱们回家吧,这么热的天,在地里会出事的!

娘说,不碍事,娘是热惯的。

娘又说,天这么热,谁叫你来湖里的?宝儿,赶紧到地头树底下避避太阳去。还剩一点儿没锄完,等娘锄完了就跟你一块儿回去。

虽说眨眼间好几年过去了,娘在大热天的好晌午头上扎着旧手袱子——两手攥着锄把——腰弯得像蚂虾样——在大玉秫秫稞子里锄草那一举一动的情景,在周学宝脑海里总是抹不掉。只要一去想这件事,周学宝心里就说:我一定要好好听娘话,将来好好孝敬俺娘哩。再说,李英子已经消失匿迹好多年了,这些年来,有关李英子消息没有一个知道的。还有,即使李英子还活在人世,快都二十四五的人了,说不定早就结婚抱儿子了呢。如今娘的年纪也大了,身子骨撑不住再这么累了,身边得有个帮手才管。可是,当爹和娘提出选日子给郁金香“过红”(“过红”就是男孩子家里给女孩子家里送去财礼,双方父母在喝酒桌上订下了这门子婚事)。周学宝心里即刻就想起李英子。周学宝就说爹和俺娘你们都先别急给她“过红”订亲,我想亲自去河北探个虚实,若真的没有李英子消息,俺也就死了心了。咱再“过红”订亲也不迟哩。可万一李英子还活着,我和别的女孩子订亲结婚了,我会心里痛苦一辈子的。因为俺心里只想娶李英子,何况我已经等她好多年了呀!

爹这时说话了。爹说:学宝讲的也在理。强扭的瓜,不甜。他想去,那就让他去一趟河北落实一下吧。娘也同意了。

周学宝就沿着家后子那条小土垃路,一步一步地朝北边的河岸走去了。那是春天里的一个傍晚,路两边的小草已经泛绿,冬天死去的茅芋草也已经纷纷长出了新芽;两边的庄稼地里,麦苗子长得绿油油的了。微风习习地刮着,夕阳下的大地上泛起绿色的涟漪。后天爹和俺娘就去给我跟另一个女孩子“过红”订婚了,周学宝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当他一走上了濉河岸上,李英子又整个占据在他脑海里。他和她的那些美好的往事,仿佛就在眼前发生。

天快要下雨啦。

头上戴着破草帽子的爷爷驮着周学宝。周学宝那时候后脑勺上梳着一根细小辫,爷爷吹着一支大喇叭,周学宝骑在爷爷脖子上吹着一支小喇叭,吹奏着《百鸟朝凤》……

盖淮北喇叭王李二那天戴着西瓜壳小帽,驮着李英子,李英子那时辫着两根又细又短的小辫,李二吹的是一支大喇叭,李英子骑在她爹脖子上吹的是一支小喇叭,吹奏着《百鸟朝凤》……

盖淮北喇叭王李二那天戴着西瓜壳小帽,驮着李英子,李英子那时辫着两根又细又短的小辫,李二吹的是一支大喇叭,李英子骑在她爹脖子上吹的是一支小喇叭,吹奏的也是《百鸟朝凤》……

巴咕,嘀咕

巴咕,嘀咕

吱——

巴咕,嘀咕

巴咕,嘀咕

吱——

两篷喇叭比赛着吹着……

爷爷吹吐血了,倒下了。她那篷喇叭,还在吹……

李二有些激动地突然从板凳上站起来说,孩子,你赢了。是你吹奏时的真情打动了我。李英子爹说着,就把三十块大洋往他怀里一搁,带着李家班,一手拽着李英子的一只手,就匆匆地走了。周学宝看见李英子一边被拽着手走着,一边还回头朝他看着,周学宝看见李英子的两只眼睛凶凶的。周学宝从此记住了李英子右边脸上长着一颗黑痣……

嘻嘻嘻……

嘻嘻嘻……

从河北岸上一片小刺槐树林子里,传出来一个小女孩子和一个小男孩子的笑声。

俺叫李英子。你呢?

俺叫周学宝。

周学宝,你真坏。李英子说。

周学宝即刻把叔叔常说的那句话借过来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是李英子刚才从河北岸坐着一条小木船过来把周学宝勾引走的。其实李英子悄悄地过来把周学宝找去,是想告他讲,她在河那边的一棵大刺槐上发现了一个毛姑姑窝哩。她想找他去爬到那棵树上掏小毛姑姑玩的。

李英子虽说是小女孩子,可是她是个小皮牛,比小男孩子还调皮呢!自从那年她跟他爹李二一起去晏路街参加喇叭对篷比赛,就从心里喜欢上周学宝了。实际上,那天开始,周学宝心里也喜欢上了李英子哩。要不然,刚才他在台上演奏刚一结束,看见她躲在他爹李二身子后边偷偷地用手招呼了一下子,他不会就那么听话地跟她去的。

李英子真的没有哄周学宝,周学宝跟着李英子坐上了那烂眼的老头子摆的小木船到了河北岸,真的在一棵大刺槐的杈子上看见了一个用干柴棒子垒的鸟窝。

李英子让周学宝爬到树上去购,周学宝就说,噢——。还说,树还能不好爬吗。他把两只鞋子一脱,就赤着两只小脚丫巴子,两手搂着树干往上爬,可怎么爬也不朝上去,肚子上面还被树皮搓掉了一层皮。逗得李英子在旁边笑得两手捂着肚子。李英子见周学宝真的不会爬树了,就忽闪着两只乌黑的大眼睛,说,喇叭吹得那么好听,咋就不会爬树哩?就脸红的过来蹲倒在树跟前,用两手托着他脚跟子,让他朝树上爬。周学宝借着李英子手托的力量,真的就能爬树了,爬得一纵一纵的。哪知,当李英子用手托着周学宝的脚只爬到树干的一半的时候,李英子手就够不着周学宝脚了。一旦失去了援助,就不能朝树上再爬了。结果是,周学宝想上上不去,想下又不会下,又恐怕滑掉下来摔烂屁股,李英子还嘻嘻笑周学宝是笨猪,周学宝趴在树上又羞又急,赶紧用两只胳膊搂着树,用两条腿夹着树,往下一突噜,慌慌地败下阵来,弄得胸脯子上的肉和大腿上的肉,又挨树皮搓掉了一层子皮,连裤裆也挨撕叉巴了。不过,周学宝裤裆里的那鸟还是完好的。

李英子羞得满脸通溜红。就拿眼睛生动地瞅了周学宝一眼。接着,把脚上穿的两只花布带襻子布底鞋一脱,就朝手掌心里吐了两下唾沫子,然后手朝树干子一抓,嗖嗖嗖,几下子就爬到树上了,周学宝见她动作敏捷得像只猴子,眨眼皮儿功夫就爬上去了,又伸手从干树枝子垒的鸟窝里边掏出来几个灰巴溜秋的鸟蛋,朝花小褂子口袋里一装,再用两只手和两只脚,嗖嗖嗖地下了树了。

给,李英子从口袋里掏出来那几个鸟蛋给周学宝,周学宝伸手接鸟蛋的时候,脸上就有点儿不好意思,嘴巴就咧着:嘿嘿、嘿嘿地笑着。

这时候,从树上突然传来了鸟的凄惨的叫声。

周学宝就仰着脸在树枝上寻找着,他看见了一只毛姑姑,接着,又看见了一只毛姑姑,是两只毛姑姑叫的,一只是蹲在鸟窝上边的边子上叫着,另一只是在树枝上飞来飞去地叫着。周学宝就心疼地说,怪可怜的。它俩是在找孩子哩。李英子说,逗是的。实际上,鸟和人是一样有感情的。俺们把它们窝里的蛋掏走了,就等于把它俩的孩子偷走了。不信你就看吧,这两只毛姑姑至少也得在这棵树上叫好几天才不叫哩。

周学宝说,俺把这几个鸟蛋还给它,说着就把手里捧的鸟蛋交到了李英子手里,你赶紧爬树上还给它们吧。

李英子说,想不到,你心里也是这么善良哩。说着,就嘻嘻地笑了。笑过以后,又说,爹说俺看人眼睛恶,其实,俺跟你一样,也是软心肠子哩。

李英子咽下了一口唾沫,接着又说,俺只是喜欢爬树掏鸟蛋玩,玩过了,俺就把它们还给它们了。

两只毛姑姑还在树上凄惨的叫着。

李英子就嗖嗖地爬上了树。

周学宝说,天不早了,俺得回家喽。

李英子在树上用一只手扶着树杈子,用另一只手朝周学宝摆手,说:回吧!

周学宝刚走下河岸朝撑船的烂眼老头子那里走去,听见李英子跟他说回去吧,就回头朝那棵树上望了望,也伸出一只手朝李英子摆了一下手,说:俺回去喽。

蓝天。白云。微微的风。

太阳愈升愈高了。

河岸上,到处是亮亮堂堂的阳光。对岸那边有个小女孩在喊:周学宝——

当爹刚想明白是咋回事的时候,儿子已经乘上了小木船悠悠飘到河当央哩。

只要周学宝哪天早晨在这边河岸上吹喇叭练曲子,那天早晨,那个小女孩子就也会在那边河岸上吹喇叭练曲子的。那个小女孩,就是后车轱李家的盖淮北的喇叭王李二的独生女李英子。

后来,有一天早晨爹没去北边河岸上教徒弟吹喇叭,那天天刚麻糊亮,爹就被晏路联保石长山保长喊去说事去了。那天早晨,是叔叔从大地铺上把十几个徒弟喊起来,在门口排着整齐的队行,走到了北边河岸上,叔叔教徒弟练吹喇叭。那天早晨,周学宝跟着叔叔学习吹曲子,徒弟们也都一起学习吹曲子,吹了几支,又是在互相交流的时候,李英子在河对岸喊周学宝的。叔叔一见就知道侄子跟李二的独生女好上了。叔叔是骚人。他见李英子长的俊溜,就挑逗侄子玩真的,并且还说,你若是真的想和她结婚生孩子,你把她生米做成熟饭。

可是,周学宝每次去跟李英子见面,之前他都是鼓足了勇气,怀着干柴烈火去的,李英子就用冷水把他的干柴烈火一

一下子泼灭了,只留下微弱的散发的热气哩。不过,李英子还是非常喜欢他的。有一次,李英子实在挨周学宝缠急了,就脸通红地说道:只要你吹喇叭能赢了俺爹,我就嫁给你。

李英子说罢,就手里拿着小喇叭朝北边的河岸下边,跑去了。她那乌黑的两根细辫子,在她身后的腰间一甩一甩。

那次,周学宝乘船回来,像霜打的茄子秧,蔫巴哩。周学宝就觉着自尊心遭受了严重创伤。心说:你爹是吹喇叭的,俺爹也是吹喇叭的,你李英子有什么不得了的?我周学宝的确很喜欢你,那你李英子不也很喜欢俺吗?你若不喜欢我周学宝,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喊我过河去跟你玩?哼!早知道你李英子是这样的小女孩子,俺才不喜欢你呢!

第二天早晨,周学宝到北边的河岸上吹喇叭练曲子,李英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喊周学宝,周学宝就赌气不乘船过去。

第三天早晨,周学宝到北边的河岸上吹嗽叭练曲子,他一边跟着爹学吹曲子,一边就在心里想:你李英子昨天也该知道被人伤害自尊心是啥子嗞味了吧?你李英子今天若是再喊我过河跟你玩,俺还不去哩。气死你!然而那天早晨,李英子没有喊周学宝。

第四天早晨,第五天早晨,李英子都没有喊周学宝。周学宝在这一连三天的早晨里,也没有听见河对岸有吹喇叭练曲子的声音。

以后的几个早晨,周学宝来到北边的河岸上,就没有心情吹喇叭练曲子,两只眼睛老是想朝北边的河岸上瞅瞅,两只耳朵老是想朝北边的河岸上听听,但是,周学宝啥也没瞅着,啥也没听着,北边的河岸上,空荡荡的。周学宝心里也空空的了。

李英子。李英子。周学宝这时候突然觉着心里有一种声音在呼唤着。周学宝踩着金黄的阳光来到河床边子的渡口,他见船还是那条小木船,船帮子上有的地方已经换了几块新木板子了,撑船人也换了,换了个老豁牙子剃着光和尚头的老头子了。河里的水也还是虚清的水,水边边的苇子和开着小花的水草也依旧还在。周学宝乘船上了岸,就走到当年他和李英子俩爬树掏毛姑姑窝的那棵刺槐树下边愣愣地站了一回,往西边的太阳看了一下,一步一步地朝北边的河岸下边走去了。

后车轱李家村子在一片绿色的树林子里隐约着。村头有一座弯弯的小石桥,村里村外也都是树,是一排东西村子,村前有一条东西向的土路小街,村民们也都是住的一刷色的小土草屋,村子后边是一条长长的水沟,沟边子有用石板砌的石板凳,沟里水也很清,那是留村上的闺女、媳妇端着一盆盆衣掌,手里拿木棒头子,蹲在上边洗衣裳用的。有时候,也能蹲在上边淘菜。家家门口也都有树,和留村民们下湖干活回来坐在上面歇歇子的石台子。当周学宝走到村头看见小石桥下边沟里有两只白鹅在嬉戏着,眼前再次闪现着他和李英子那段美好的往事……

李二师傅这些年来,一直在家里跟他老伴俩扎社火卖,是住在村子当央的,周学宝只问了一个挑着两只水桶去村头挑水吃的胖脸妇女,很容易就找到李英子家了。

高大的木门楼子。两扇子桐油油的大木门。门楼上留有退了色的“李家班”三个黑字的字迹。周学宝见两扇子大门敞开着,李二正坐在家院子里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细麻绳子在朝苇蔑子上边扎着,像是在扎着一间小屋。李二的老伴正在往花纸上抹面浆子,朝扎好了的苇篾框子上边沾贴。多年没见,李二完全变了样了。脸上又黑又瘦,身上穿着细布的破大袍子,胡子乱朽朽的,戴的还是那顶西瓜式的小帽,脏糊糊的帽子下压着像一蒲乱蒿子的头发。两只眼睛浑浊得像一只老母狗的眼睛样,忧忧郁郁的无有一点儿光泽。唉!周学宝不由地就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他在门口朝里边看了又看,也没看见李英子。他没好意思进去问,就坐在门口的石台子上,等到了天黑也没见李英子回来。月亮出来了,星星出来了,周学宝坐在那里一直等到大天四亮,才没精打采地回到家。

第二天一大清早,爹和娘就都去了县城里“过红”,订了周学宝跟郁金香俩的这门子婚事了。

周学宝见着李英子,是在两年后的一天。

那是1945年8月15日。那天,是日本鬼子向中国人投降的一天。为了庆祝抗日战争的胜利,那天,周家班被邀请去虹县城里参加淮北平原又一次大规模的喇叭对篷比赛。老执山爷那天也被邀请去了。

对篷比赛,是在虹县东关隍庙巷子里举行的。

隍庙巷子是虹县东关街北的一个很长的大巷子,那里是一条往北延伸的小街,小青石板铺地,东西是两排低矮的房屋——有小土草屋,也有瓦房,跟乡下不同的是,人家这一间间小土草屋的屋檐上苫了三路灰黑色的小瓦,两边住着城里的居民,走到了巷子尽北口的东北拐子,那里是一片很大的荒地,它靠近北边和东边的护城河边上,野草横生,遍地烂碗碴子和烂黄盆碴子,还有牲口的粪便及人的粪便。长期以来,那里一直成了牲口买卖的交易场所,和唱大鼓的、唱坠子的、玩大把戏的场所。

从8月15日那天上午开始,喇叭对篷一共是三天。

八年抗战,打败了日本鬼子。受苦受难的中国人,就像一下子拨开了乌云,见到了晴天。在那难忘的三天里,虹县城里的墙壁上,贴满了热烈庆祝抗战胜利的大幅标语,人们奔走相告,欢声笑语,数万村民一下子聚集在大街小巷。周学宝看见县城里来了很多的乡下人,连晏口街那一片的人也有不少来的呢。整个虹县城里像过大年样热闹。

为了建立革命秩序,维持社会治安,保障虹县县城的稳定,国民党和共产党双方都派来了干部和军队长期驻扎在虹县县城。

周学宝记得,那天上午,隍庙巷子里边的那片荒地上,摆放得到处是吹喇叭们的大方桌子,和长大板凳,看对篷比赛的观众乌鸦鸦站得满满当当,因为是三伏天的开始,一个个热得雨巴汗流的,但是,没有谁个嫌热。天上的太阳,往地上烤着,望过去,每一张脸膛都是水拉拉的。老规矩,对篷开始之前,头人总要讲讲话,先是共产党的代表杨政委讲的,接着是国民党的代表卢师长讲的,然后是几天前才上任的洪县长讲的,洪县长说,虹县的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我在这里正式宣布:日本鬼子今天投降了!下边是一片热烈地掌声。今天是1945年8月15日,请你们都要记住今天,留将来告诉你们的子孙后代,告诉他们,这一天是我们中国人,八年抗战,流血牺牲,打败了日本鬼子,取得了伟大的胜利的一天!虹县的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为热烈庆祝我们中国人今天的胜利,特地邀请来20班喇叭,选在今天举行一次大规模地喇叭对篷。虹县的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

头人一讲完话,老执山爷刚点着老烟袋吸了几口,连声咳嗽几下,攒劲地清了清嗓子,就将手里的烟袋向上一挥,再往下一按,大喊一声:喇叭对篷,现在开始!

一大盘子鞭炮就放响了。同时,各篷喇叭都一起吹响了。

喇叭一响,看的人就被打动了,都像忘记了呼吸似的一下子静得出奇。连护城河边子树上的麻雀子也不叫了呢。周学宝看见李二也来了,因为他挤在人群里老是张口抬肩地咳嗽,只是在那里站了一会就悄悄地走了。听说甘小三吓跑了。

白辣辣的太阳,晒在一支支喇叭上,熠熠生辉。

喇叭对篷一开始,头头们就都拱进小汽车里,一溜烟地消失在炎热的天底下了。

几十年前在这个淮北平原的小镇上因为石保长带儿媳妇搞过一次全国性的民间喇叭对蓬,几十年后的今天,虹县人民为了热烈庆祝抗日战争的伟大的胜利,又在淮北平原的一个小县城搞了一次空前规模的民间喇叭对蓬。几十年前参加过那场震撼整个江湖的喇叭对蓬的老艺人,知道虹县城里也在搞像晏路街当年搞的那样的比赛,想旧地重游。而几十年后的年青艺人,遇到了这样的机会,都想在这次对蓬的擂台上一试身手。这次喇叭对蓬,从上午开始,持续拼杀了三天。各地高手互不示弱,使尽浑身解数。在这次参加比赛的喇叭班子中,确实是高手云集:虹县前车轱李家的周家班来了,泗县近年杀出来的高手十六镖(蒋玉镖、赵云镖、马成镖、王怀镖、王墩镖、张一镖、胡崇镖、晏金镖、吴兴镖、张允镖、田恒镖、花庆镖、赵大镖、刘培镖、韩武镖、井绪镖)来了,还有山东、河南、苏北等地的喇叭班也来啦,总共二十班喇叭。连镇淮南的喇叭王刘二虎老人也被请来了。

老执山爷虽说都是上了岁数的人了,但看上去依然还跟神棍子样。几位老人一见面,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特别是刘二虎老人,下马车时看见白头毛白胡子老执山爷站在旁边接他,嘴里巴叽巴叽地吸着老烟袋,激动得上去给他一拳头说,你这老家伙咋还这样健壮呢?老执山爷就说,你狗日的不也壮得像匹骡子吗?嘿嘿,嘿嘿,两位老人都咧着嘴巴笑了。

第一天分小组进行对篷,第二天进行半决赛,第三天是争夺冠亚军的决赛。

站着吹奏,坐着吹奏都管。吹到晌午吃饭,酒足饭饱后接着再吹。吹到天上黑影子吃饭,酒足饭饱后再接着吹。一直吹到下半夜才各自回到旅馆里睡觉。

喇叭对篷真的很有意思,一个喇叭班跟一个喇叭班比赛,一个曲子、一个曲子地吹,先吹的吹你最拿手的曲子,后吹的也必须跟着吹你吹过的曲子。说白了,乖,锅底下掏白芋——都是拣熟的扒哩。谁个不会吹了,或者你吹奏时看的人不愿意听了,就算你输了。喇叭对篷跟武术比赛不同,喇叭对篷比的是心技和技艺。看的人,有不少也都是坚持看到下半夜回家睡觉的。

第二天太阳一出来,各班喇叭又都一起吹奏……

在周学宝眼里,咱们吹喇叭的艺人真是太了不起喽!白天,在阳光里,一班班参赛的人马,围着一张张大桌子,攒劲地张扬着各自的技艺,一二十张大桌子在荒地上,摆成了一个庞大的方阵。到了晚上,在月光里,各路的喇叭班,一边吹奏着各班最拿手的曲子,一边还耍着小武场,譬如:嘴里喝洋油喷火,吞剑,铁头功劈砖,等等,等等,甚是壮观!周学宝突然感觉,像这样的喇叭对篷,其实就是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战争。直到这次,他才真正地体悟到。同时,又是一次中国民间器乐的大检验和大展销。

因为都是从各地邀请来的吹喇叭的高手,所以第一天比赛,没有分出优劣。直到了第二天的上午才决出了半决赛的高手,下午进行的是半决赛的高手对蓬。又经过一番高手跟高手的对蓬,到了晚上高手中的高手就评选出来了。

(精彩稍后继续……)

周恒,当代知名作家。男,汉族,58岁,安徽灵璧人,本科学历,中共党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理事,安徽文联第二届签约作家,宿州市作家协会执行主席,灵璧县作家协会主席,现任职安徽灵璧中医院骨科主任,当过兵,上过大学,师承安徽中医学院当代著名骨科专家、国师、丁锷教授,中医高徒,受高等教育六年,安徽省首届中医骨科专业委员会理事,手法接骨乃安徽实力派高手,曾经手法接骨治愈宿州四铺村民106岁张氏转子间粉碎骨折迄今传为佳话,1999年被卫生厅选为“安徽省首届中医跨世纪人才”,因业余酷爱文学创作,八十年代初在《人民日报》、《小说林》、《安徽大学》、《安徽日报》等发表短篇小说,九十年代初在《清明》发表中篇小说,2005年始在《作家出版社》、《大众文艺出版社》、《安徽文学》出版、发表《汴城》、《汴山》、《汴水》等四部长篇小说,《汴城》获得首届宿州市文学创作金奖,《汴山》得到有关著名评论家及作家好评,《汴水》获得海内外华语文学创作最佳小说特别奖,2009年省文学院等专程在灵璧古城召开其长篇小说研讨会,2010年被宿州市委宣传部评为“十佳文艺工作者”,2013年被省文学界评为“灵璧四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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