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手艺人（八）
乡村手艺人
□薛正雷
周大华
周大华，在我们那里是负责村人的形象的。
他真是一年忙到头。
周大华是一个剃头师傅。
以前的岁月里，我记得他是骑个车，一早或是下午赶到某一个村。在一户人家的门前，借人家一只凳子，就开张了自己的生意了。
那时，一村人看见了周大华来了。就会口口相传，说：“大华子来了，在东头X家的门口呢！”其实这句话也就是像广告似的，告诉你，要剃头，现在就去找大华子。不然也不知道要等上多少天呢。
周大华在人家的门口忙了起来。人们要是想剃头，就都会聚集过来。一溜沿着墙根，坐着，聊着，东家长，西家短的。大华子忙完一个，就会喊道，“下一个谁来”。
大华子剃头，现在看来，手艺也就一般化。好在在当时的那个年代，人们对审美也没啥要求，头发长了，剪短一些就好了，谁又在乎那么多呢？大老爷们，通通给剃个板寸，平顶头，多省事，理过一次，能管多少天；妇女们，也剪成男士那样的短发，只不过，头顶上还留着，这样做起事来方便。若是不想扎辫子的，也能剪一个俗称“二道毛子”的短发。我母亲说，当时有叫“游泳头”的发型。我至今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发型。
周大华剃头的工具也不多。有一把剪子，不锈钢的那种，光亮亮的，长长细细，看起来轻快快的。还有一把推子，手动的，剪起头发来，还会发出嗡嗡地响声。他经常是剪一会，就用梳子给人家梳理好，左右端详端详，然后再继续理。用推子时，也是这样的。不知道是不是主要靠手工作的缘故，周大华的手挺好看的，细细长长的，还很白净。他给人剃头时，还会不自觉地翘起小指。我听见过，有妇女们议论过他这样的一个小动作，窃笑着。不过周大华好像也没有太在意，专注着自己的工作。
我最怕的是剃头的最后那道工序。那就是用剃刀，刮剃颈子后还有两鬓的毛发。大华子每次到这个时候，都会向那挂在人家墙上那条黑布条上，把剃刀荡几下，把人家的头向下一推，然后就小心翼翼地，左右刮几下。这时那刀刃和皮肤之间，发出喳喳的声音，让人在瞬间屏息齿寒。
有时逢到小孩子，会刮出一些老油子。大华子就要说，你看看哦，身上多少老油，要去洗澡了。这时孩子的妈，就会不好意思地说，这个X养的，一叫他去洗澡，就装死。人们听着都呵呵地笑了起来。大华子倒是没有再言语，顺势说着，下一个哪个？快点啊!天马上中了！下午还要到×庄去。
周大华，每年二月二这一天，都会很忙。我们那里都兴在这一天给小孩剃红头。小孩子要么是六岁，要么十岁的。办事的人家早早地就会去请周大华，定下哪天要去给小孩子剃这个头。当然剃这个头，也是很有赚头的。小孩舅舅要包个红包给他的。这是一个热热闹闹喜喜庆庆的场面，每一个人都很开心。
后来的时间，周大华在村口的路边搭了一间砖瓦房，十来个平方，开了一间理发店。门口墙上，用红漆写着“大华理发”四个字。
也不知生意怎样。
每次我回去路过时，经常看见那扇门关着。
老毛子
老毛子也不知道是哪里人。
他过天把就会到我们村上。他挑着一个担子，像是西游记里的沙僧。
他的担子上，是两个框，框上还摆着两个宽正玻璃匣子。匣子里，花花绿绿的，还都上着锁。
他到我们那，也不吆喝。肩上挑着担子，手里拿着一个大拨浪鼓，咣当咣当地，来回地摇着。这声音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躲在家里玩的孩子，听见了这样的声音，便会飞快地跑出门外，嘴上也兴奋地不住地喊道，“老毛子来了！老毛子来了！”
老毛子是个卖货郎。
他卖什么呢？他卖的还真杂。
我记得，一头框里匣子里，有各种大小的针、绣花的、套被的、勾针、顶针，还有毛线针子。有各色的线头，有纽扣，有松紧条，有洋钉子，有煤油，有蜡烛，有碱面，有刷锅把子之类家用物什。另一头的框里是炒瓜子、油炸蚕豆、各种小糖豆、盐津话梅、葡萄干、干嚼面等吃的东西。有时这里头还有各种小画书、小贴纸。
那时，只要是老毛子的货担子卸了下来，就会被我们这些孩子围个圈。趴在那玻璃匣子上看着他这次又带来了哪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惹得我们缠着父母要这要那的。有时老毛子来了，总会有几个孩子，受到一些皮肉之苦。那是因为父母不给他们买东西，哭闹之后，还要被打一顿。现在想起来，那时真是单纯，可爱。
不过老毛子倒总是诱惑我们这些乡下孩子。没钱买他的东西时，他还会不住地暗示我们可以拿家里的鸡蛋、废铁、废塑料来跟他换。搞得我们都学会了这样的鬼祟的私下交易。
老毛子每到一个村，都会引来很多人。所以他也仔细得不得了。两头的匣子都用玻璃进行展示，没人买时，就随手把匣子锁了起来。谁要什么，他再开锁，手伸进去，随人家指什么，就拿什么。村上人都说，老毛子抠死了。每次买东西，让他多给一根针，或者多抓一把瓜子，他都不让。于是都气恼地会发着狠说，下次不买你东西了，抠屁眼子（骂人话）。老毛子倒是不生气，总是呵呵地说“哎呦，姐姐啊！小本生意啊，没什么赚头呢！”其实人们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逢到下次他来了，有什么需要的，还是从他这里买了。
有一阵子，老毛子好久都没有来了。女人们都在念叨着，说，你看看这老毛子，最近也不来了，我这做鞋子也没有线用呢！后来人们才知道，老毛子在另一个村被几个小年青打了。那个村子有天晚上放电影，老毛子就挑着自己的担子去做生意了。想着卖点花生瓜子之类的。哪知道有几个小年青合伙骗他，想白吃些瓜子。老毛子也不知道轻重，说起这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结果就这样被人家掀了摊子，还打了一顿。老毛子也太不懂规矩了，到了人家地盘就交些地皮费呗。
渐渐地，老毛子好像淡出了人们的生活，乡间也开始有了小卖部了。
人们也渐渐地忘记了老毛子，这个曾经给他们带来许多外面世界的新奇和快乐的人。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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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一种缘分
茫茫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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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滚红尘中
作者：薛正雷（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