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父亲的自行车/张艳军
小时候,家里就有一辆自行车。红旗牌的,二八加重,通身上下被漆成了墨黑,看上去就那么牢固结实。那辆自行车是怎么来的,我应该问过父母,父母也告诉我了,只是时间已经久远,我完全忘记了。那时,日子紧巴巴的,吃的都是粗粮,也还只能勉强填饱肚子。除了平时必不可少的农具外,添置任何其他的物件,都是颇费算计的。何况,在当时,自行车还是贵重和紧俏的商品。我记得,在那时,自行车和手表、缝纫机并列为三大件,只有在姑娘出聘时,家里才舍得咬牙买来,作为嫁妆,陪送给女儿。现在想来,我家那辆自行车,得来应该也是不容易的。
父亲很心爱那辆自行车。遇着刮风下雨,或者不出门的时候,就把它老老实实地放在屋里。出门回来,又把它小心翼翼地支在山花墙的阴凉里,怕毒日头晒着。在父亲眼里,那辆自行车和后院拴着的那头小黑驴,是他的左膀右臂,得力助手。小黑驴套上,就可以拉土拉粪,耕田耘地;自行车呢,带个物,驮个人,一点不在话下,而且还省时省力,多远的道儿,骑上都不觉得累。父亲曾对我说:“你的学费书费,可全都指望着它们呢。”
那时候,家里有一块自留地,三块水浇田,十几亩薄地。除此之外,还有一块梨园。阴历八月十五前后,正是农忙的时候,父亲总会趁着农忙的间档,带我去梨园摘梨。深秋时节,梨园里到处飘荡着果子的香甜气味。父亲支好高凳,站在上面摘;我则像只小猴子,攀上树,站在树干上,专拣又黄又大地摘。瞅冷子,还往嘴里填一枚,嚼得果汁四溅。等摘满一篮子,我递给父亲。父亲再把梨装进梨筐里。梨筐是早准备好的,底下铺着柔软干燥的青草,四围用牛皮纸围着,等装满了,上面再盖上干草,用铁丝把筐盖拴结实。日薄西山的时候,父亲赶着小驴车,把梨和我一块儿拉回去。
第二天,母亲起得很早。屋外还黑得跟碳一样,星星也还眨着眼,灶膛里的火却早已把屋里映得通红。母亲烙了几张大饼,又摊了几个鸡蛋。父亲吃饱了,把剩下的大饼和鸡蛋包上,装好。然后,母亲又到外面,帮父亲把梨筐放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母亲轻轻地开了门,父亲推着自行车,一拐弯,折进了黝黑寂静的街道。
父亲这趟是去了北京,这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母亲说这话时,我只有张大嘴巴,咋舌的份儿。那时我还小,不知道北京离我们这里究竟有多远,只知道,从我们这里去北京要坐火车。而父亲却凭着一双肉脚,蹬着一辆自行车,去做火车要做的事,父亲该有多棒啊!直到我稍稍长大了,才多少明白了那时的事:母亲的眼神,我和妹妹的学费,地里庄稼的水肥,这些,都要父亲一个人扛。
那天,父亲很晚还没回来。夜已浓,星星已经睁开了调皮的眼睛,月亮也露出了圆圆的脸庞。母亲在屋里心神不宁,坐卧不安。最后,母亲嘱咐我,看好妹妹。她一个人独自出去了。原来,母亲去接父亲了。村外,有一个小石桥,母亲站在那里,眼眺远方。月亮洒下清幽的月光,照得旷野朦朦胧胧。忽然,母亲看到一个移动的身影,接着,传来自行车颠簸在村野土路上,发出的清脆的铃铛声。这是母亲熟悉且盼望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是,母亲没有再等,而是扭回身,三步并作两步往家跑。母亲不敢走原路,而是绕了一个大弯子。所以,父亲已经到家多时,母亲才急急忙忙赶回来。父亲盯着气喘吁吁的母亲问:“你干吗去了?”“我串门去了!”旁边的我不明所以,大声说:“妈接你去了。”“接我干吗?我又丢不了。”父亲嗔怪道。“稀罕你呗!以后才不管你了呢。”母亲一边说,一边下手和面。母亲这是气话。以后再遇到父亲回来晚了,母亲依旧会到村外的小石桥上,眼眺远方,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平时,父亲很少叫我碰那辆自行车。说我人小,个子还没有车高,怕摔着碰着。我不服气,但我没办法,只好负气地躲得远远的。可我总在寻找一个机会。有一天,父母去了地里,那块地离家近,值不得骑自行车,车便放在了家里。我偷偷地推出来,叫上好朋友百岁,去了村外。我叫百岁扶着车的后架,我把腿伸到车的大梁下面,“咯噔,咯噔”骑开了。刚开始还行,虽然车子在我的手里并不怎么听使唤,歪东斜西的,但我尚能把持得住。可是后来,也许我骑得快了,也许百岁没劲了,不管什么原因,总之,百岁松手了。我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沟里,车把正戳到我的胸口,当时,我就喘不上气来了。我蹲在地上,脸煞白,汗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这可把百岁吓坏了,不知所措。我摆摆手,示意没事。过了一会儿,我缓过劲来,扶起自行车。车真结实,只是掉了链子,摔弯了把。我在百岁的帮助下,挂上了链条,又正好了车把,这才推回家,放归原处。后来,父亲再骑,总觉得不对劲。问我,我摇摇头,装作不知道。其时,从我闪躲的眼神中,父亲早已经窥探出了原委。
上了初中后,父亲才真正把那辆自行车给了我。那一刻,我高兴坏了。上学路上,我会故意把铃铛拧的“丁零零”乱响;遇上正在徒步行走的同学,我更会把屁股扭得跟钟摆似的,欢实得很。的确,那时候,并不是谁都可以拥有一辆自行车的。
后来,上了高中,我开始住宿。自然,自行车也骑得少了,我便把它寄存在学校的车棚里。由于日久天长,自行车上面落满了尘土,链条也生了锈,各个“关节”吱扭扭乱响。再骑回家,父亲见了,心疼得不得了。父亲一边擦着自行车,一边对我说:“什么东西都一样,不怕用,就怕搁,越用越灵便,越搁越生锈。”父亲的话很简单,却很实在。
我把自行车留在了家里,我怕它会毁在了我手里。此后,父亲又骑了好多年,直到它老得走不动了,这才“光荣退休”。
作 者 简 介
张艳军,男,70后,河北涿州人,下岗职工。闲暇时喜欢摆弄文字。有作品散见于《思维与智慧》、《岁月》、《经典美文》、《辽河》、《唐山晚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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