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C头条:《资治通鉴》: 鸿篇巨制故事多(上)

北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年),都城东京开封,一部多达294卷的大书连同该书的《目录》30卷、《考异》30卷呈献到了大宋天子神宗的手上。次年,该书主编,一位瘦骨嶙峋、已到风烛之年的67岁老人,也从洛阳回到了开封,此时他离开京城已经15年了。又过一年,这位老人在开封病故,朝廷追赠太师、温国公,谥号文正。

想必读者已经猜出来了,这部大书,就是史学巨著《资治通鉴》(以下简称《通鉴》);这位老人,就是一代史学家司马光。

细读《通鉴》及其相关史料不难发现,这部历时19年完成的史书,可谓是司马光及其助手特别是主编司马光的呕心沥血之作,其成书的过程故事多多,十分感人。

序幕开启 《历年图》始

知古鉴今,以史资政,这是我国一代代学人治史的优良传统。“博学无所不通”的司马光为实现以史为鉴、以史资政的目的,和助手一起完成《通鉴》这部卷帙浩繁的大书,最初是从他编写《历年图》开始的。

自幼就痴迷历史的司马光,早在仁宗嘉祐年间(1056年~1063年)便打算编修一部言简意赅又博得其要的编年体通史。他曾向专精史学的刘恕(后来《通鉴》的编修助手之一)说过,他想依照《春秋左氏传》的编年体体例,仿效东汉史学家荀悦简明扼要的文笔,从三家分晋到五代,“网罗众说,成一家书”。人到中年的司马光,看来不仅仅知道“砸缸”,他要向西汉那位“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学家司马迁学习了。

然而,以一己之力去编修一部通史,谈何容易?所以,司马光最初编写的是一部简明版的编年体通史,书名叫《历年图》,共五卷,随后又剪裁史料,加工整理,于治平元年(1064年)进献给了英宗。关于编写此书的初衷,司马光在《记〈历年图〉后》一文中曾这样说:“光顷岁读史,患其文繁事广,不能得其纲要。又诸国分列,岁时先后参差不齐,乃上采共和以来,下讫五代,略记国家兴衰大迹,集为五图。”司马光的意思是说,他在读史中发现,史书文字繁多,记载的史事又广,不能得其要领。加上历朝历代分别排列,时间先后又不一致,于是采集自共和元年以来至五代的大事,简略记下国家兴衰的主要历史,集为五卷。

成书后的《历年图》,实际上起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止于后周显德六年(959年),是1362年间历朝的大事记。该书提纲挈领,每年略举大事,历代皆有评论,起讫年代和编纂体例与后来的《通鉴》一致,所以很多学者认为,“略记国家兴衰大迹”的《历年图》,可以说就是后来《通鉴》的编写提纲。依照此说,《通鉴》编修序幕的拉开,或者说司马光编修《通鉴》的先期“热身”当是从《历年图》开始的。

英宗支持 《通志》接力

英宗看到《历年图》后大加赞赏,这无疑给了司马光以极大的鼓舞。所以,两年后即治平三年(1066年),司马光又将一部自己命名为《通志》的八卷史书进呈给英宗。《通志》以《历年图》为脉络,内容自《历年图》的起始之年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三家分晋到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秦朝灭亡,包括《周纪》五卷、《秦纪》三卷。这部《通志》实际上就是后来的《通鉴》前八卷。至此,司马光的编写工作仍是个人行为。不知道这位正值年富力强的史学家为此加了多少班,因为这时他身兼龙图阁直学士、右谏议大夫、判流内铨、侍讲等数职。

英宗看到《通志》后更加高兴,下诏司马光编“历代君臣事迹”,不仅要求他在《通志》的基础上继续编修,“每修一代史毕,上之”,而且决定升格,将编修工作上升为官方行为,由朝廷出资、司马光领衔完成,自此这部通史成为官修。按照英宗的诏令,书名当是《历代君臣事迹》,不过司马光好像不满意这个名字。对此下面有交代。

为了保证任务的完成,英宗还批准成立了专门为编修工作服务的机构——书局,设于中央藏书官署崇文院,并许司马光自选助手(即刘恕、刘攽、范祖禹、司马康),他们可以借阅各大皇家图书馆的藏书。不仅如此,英宗还批准提供专用笔墨、缯帛和水果、点心。自此,因为得到了圣上的支持,司马光等人完成这部史书就有了坚强的后盾。

为了报答知遇之恩,司马光当然不敢负英宗的厚望。他在给英宗的上奏中说:“自少已来,略涉群史。窃见纪传之体,文字繁多,虽以衡门专学之士,往往读之不能周浃,况于帝王,日有万机,必欲遍知前世得失,诚为未易。窃不自揆,常欲上自战国,下至五代,正史之外旁采他书。凡关国家之盛衰,系生民之休戚,善为可法,恶为可戒,帝王所宜知者,略依《左氏春秋传》体,为编年一书,名曰《通志》。”

司马光的意思是说,古代纪传体史书文字太多,就是隐居起来专门治学的人也读不过来,何况帝王日理万机,想遍知前世之得失实在不易。我不自量力,冒昧行动,博采上至战国下至五代正史,兼采其他史书,凡是关系到国家盛衰、生民休戚的内容,好的可以效法,坏的作为警戒,这都是帝王应该知道的。所以我大体依照《春秋左氏传》的体例,完成了《通志》这部书。

顺便交代一下,《春秋左氏传》的体例也就是编年体体例,为春秋时期史学家左丘明首创。

治平四年(1067年),司马光完成了《通志》的第一批书稿,此时这部史书的编修进展到了西汉。遗憾的是,这年正月,英宗驾崩,司马光只好将书稿进献给了继位的神宗。

神宗支持 巨著完成

神宗继位的这年十月,经筵初开。所谓经筵,就是为给帝王讲经论史而特设的御前讲席。神宗对司马光的人品、学识都很器重,对《通志》的编修也很重视,所以其即位后的第一堂课就由他来主讲。这事难不住司马光,他讲的内容就是《通志》中三家分晋的史实。

司马光讲得头头是道,神宗听得津津有味。他龙颜大悦,觉得历史太重要了,非常有助于国家治理,于是当场决定:《通志》这个书名太一般了,朕取“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之意,赐书名为《资治通鉴》,并且还要为此书赐序文一篇。神宗的一席话对司马光及其班子无疑是莫大的鼓舞和鞭策。

神宗说到做到,不几日就交给了司马光一篇序文,并交代书成之后就加进去。不仅如此,为了表达对工作的支持,神宗还将自己做皇子时的2400多卷藏书给了他们。

司马光要挪地方了。因在变法问题上与王安石政见不合,熙宁三年(1070年)九月,司马光婉拒了神宗的提拔,出知永兴军(今西安)。熙宁四年(1071年),司马光又决定乞闲弃官,申请判西京留司御史台一职。他对神宗说:“居其位者必忧其事,食其禄者必任其患。苟或不然,是为盗窃。”现在朝中王安石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的主张与中央格格不入,那么我离开不行吗?神宗终于批准了司马光的请求,自此司马光退居洛阳,绝口不谈政事,和助手们一心编撰《通鉴》。次年书局也迁往洛阳,自此直到《通鉴》书成。

回到本文开头的一幕。看到《通鉴》后,神宗高度评价说:“前代未尝有此书,过荀悦《汉纪》远矣。”《通鉴》一书远远超过了荀悦的《汉纪》,他将《通鉴》送到自己读书的书阁睿思殿,并在每编首尾处盖上睿思殿的图章,随后颁诏奖谕司马光。诏曰:“史学之废久矣。纪次无法,论议不明,岂足以示惩劝、明远久哉!卿博学多闻,贯穿今古,上自晚周,下讫五代,发挥缀缉,成一家之书,褒贬去取,有所依据。省阅以还,良深嘉叹!”诏书对司马光和《通鉴》均作出了高度评价。除赏赐外,神宗还擢司马光为资政殿学士,范祖禹为秘书省正字。

《通鉴》编修历时19年,但如果从司马光的准备工作和早期编写算起,《通鉴》编修的时间就更长了。

遗憾的是,司马光和神宗都没有看到《通鉴》的最后出版。元丰八年(1085年),司马康、黄庭坚等人奉命对《通鉴》进行重新校订,这一年神宗驾崩,次年也即哲宗元祐元年(1086年)校订完毕,哲宗敕令国子监主持在杭州刻版(宋代杭州是全国刻书业中心之一,刻工技术娴熟,纸墨工料上乘,图书刻印精美,是宋版书中的佳品),这一年司马光也溘然长逝。元祐七年(1092年),书版制成,《通鉴》付梓刊行,这就是《通鉴》的第一个版本。我国历史上第一部编年体通史至此问世。

总之,司马光在英宗、神宗两代君王的大力支持下,在几位助手的帮助下,旁征博引、秉笔直书,终于完成了这部考证精当、文字洗练、堪称治史典范的不朽巨著。对于此书,后世学者好评众多。如宋元之际的史学家胡三省曾说:“为人君而不知《通鉴》,则欲治而不知自治之源,恶乱而不知防乱之术。为人臣而不知《通鉴》,则上无以事君,下无以治民。为人子而不知《通鉴》,则谋身必至于辱先,做事不足以垂后。”清代史学家王鸣盛也曾说:《通鉴》是“天地间必不可无之书,亦学者必不可不读之书也”。《通鉴》的巨大价值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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