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章丨赶海的汉子唱着山的歌（小小说）
（一）爷爷
海生是跟着爷爷长大的，家就住在中国的南海边，海生跟着爷爷住在海边，和生活在海边的所有渔民一起，靠海而生，赶海而活。
海生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听爷爷讲八仙过海啊，观音娘娘啊，这些神仙故事。
海生慢慢，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对着大海喊：“大海里的神仙啊，我的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大海回答他的就是“哗……哗……哗……”海生的爷爷遇到海生对着大海喊的时候，他总是放下手中的渔网，抱起海生，摸摸海生的脑瓜，抚抚海生的脸颊，然后弯腰拉起渔网，走向渔船，带着海生驶向大海……
海生继续长大，爷爷的故事也进行更新换代。爷爷开始给海生讲：“爷爷作为中国的第一代海军，保家卫国的故事。爷爷讲中国海军，从无到有，从弱变强；讲作为第一代中国海军军人，如何从一个打鱼受压迫的渔民，变成一个硬挺挺的海上脊梁……”
伴着故事，海生读书识字，打鱼晒网，随着哗哗的海浪，海生也长出了渔民的臂膀。虽然稚嫩却也是黝黑发亮，大海养育的孩子，都是那么的勤劳、健壮。海生慢慢长大了，爷爷渐渐老去了！当海生接过爷爷拉不起来的渔网的时，爷爷用浑浊却明亮的眼睛看了一眼海生，眼里满是情绪，应该是欣慰里夹杂着苦涩。海生把渔网里的鱼拉进鱼舱，爷爷站在海生的身旁。
“海生啊，你还记得爷爷为什么当海军吗？”
“记得！当海军是因为国是咱们的大家，海就是围家的院墙，我们住在海边的人，就应该替家里的兄弟姐妹们看好院墙，让家里人活的安心。”海生嘿嘿笑着说，露出一口白牙。
“海生啊，你知道爷爷为什么不想让你当海军吗？”
海生愕然，摇了摇头。
“海生啊，你的父亲叫海山！你爹也是海军军人，你娘就是在你爹回家探亲的时候，怀上的你。你娘生你的时候，是在渔船上，漂泊在大海之中，你生下来了，你娘却走了！你爹知道了这件事，就给你取了海生的名字。你娘走后不到一年，部队上传来消息，你爹在海上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救起落水的战友，扑向了大海。战友得救了，你爹却走了！国是咱的家，海是咱的魂，爷爷怕你去当了海军，不能给咱家留下根，所以爷爷才不同意你去当海军！”
海生用理解和茫然的眼光望着爷爷：“爷爷，你不是从来不和我说，我的身世的嘛，怎么突然和我说起了这个？”
“那是因为你长大了！我的海生现在也是一个壮实的汉子了，海已经把你养大了！海生啊，不要记恨海夺走了你的父母！咱们是海的孩子，生于海，养于海，死于海，是咱们祖祖辈辈的宿命！大海养育了我们，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归海的怀抱！”爷爷的话语中夹杂中他爽朗的笑。
爷爷的笑伴着岁月，岁月的浪涛带走了爷爷！爷爷的宿命和千千万万的渔民一样，最终还是死在了大海的怀抱！在海里打鱼的时候，爷爷突然一阵眩晕，被手里的渔网拽下了大海，下去就再也没有醒着上船。海生告诉别人，爷爷最后被捞上渔船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容的。海生在爷爷坟前，才第一次知道爷爷的名字：“海养！”
（二）山丫
山丫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千里迢迢的从大山里的家里，来到了海生住的海边。山丫说她是纯正的山里人，因为父亲曾经从山里走出来过，到过祖国的大海边，心里面就有了对海，对外面世界的滔滔思念，然后有了山丫，所以山丫的宿命不在山，而在海。对了，山丫的学名叫做——董海茵，大学专业是海洋保护。
山丫出现在海生的世界里，犹如月亮给漆黑的夜送来一片光明。
刚刚失去爷爷的海生，把船拴在海岸上，任凭风浪把停在海里的船晃悠的咣咣当当地响，自己坐在沙滩上补着把爷爷拽下海的破渔网。村主任带着山丫走到了海生的旁边，海生还在闷着头补渔网，一直到村主任和海生说话，海生在抬起他那沉沉的脑袋。
“海生啊，村里准备给你派个任务。咱们这里来了两个大学生，要在咱们这一片近海海域做调研，你这一段就负责给他们开船就行，让你去哪就去哪儿。”
“啊？”
“不让你白跑，村里给你发补助。”
“哦”
村主任闪开挡在山丫和海生之间的身子，露出山丫的时候，海生呲出了一口白牙，虽然没有跟山丫说话，但是海生的心里在呐喊：好漂亮啊！
村主任跟山丫交代了两句，山丫踩着沙滩上松软的沙子，打着赤脚走到海生面前：“海生，你好！我叫董海茵，希望我们可以合作愉快！”
“愉快！”
“我的同学有点水土不服，拉肚子了，今天他没有来，咱们能不能现在先出海看看啊？”
“好！”
利落的山丫带着原本苦闷现在略闷的海生出了海，船在大海上漂泊，游荡……突突的船声和哗哗的海浪声，交织在一起，沁人心脾！海生在船舱里闷闷的开着船，瞅着在甲板上忙忙碌碌的山丫。山丫一会儿拍照，一会儿取水，海生还看见山丫浅浅的喝了一口海水。也许是忙完了，山丫对着海生喊：“海生啊，把船关了吧，让它自己漂一会儿，我想晒晒太阳。”海生听话的把船的发动机关掉了，然后是默默的坐在船舱里。渔船就那么静静的漂着，阳光洒满了山丫的身体，海生躲在船舱的角落。
突然间，山丫坐起了身子，对着大海就开始唱：“唱——山——歌——唉——”起落有致。
唱完这一句，海生仿佛听见山丫小声囔囔了一句，“不对！”然后继续唱：“唱——海——歌——唉——，唱起海歌天地和——天地和——”山丫这句歌声啊，唱透了海生的身子，唱进了灵魂，唱进了心，让海生仿佛看到了爷爷……
海生觉得，他恋爱了！
山丫在海生的船上调研了三个月，然后，走了……
一个月以后，山丫又回来了。大包小包的拎了一堆的东西，对海生说：“我挺想你的！决定回来，就不走了。”海生还是龇着牙笑，这次都能看见后槽牙了！
海生和山丫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平淡而甜蜜。海生打鱼结网，驾船赶海；山丫做饭唱歌，拍照调研；山丫保卫着海，海生收获着海。两个人最浪漫的时候，就是让船静静的漂在海面上，两个人享受着大海和阳光！
有一次山丫偎在海生的怀里：“海啊，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啊?”
“你唱歌的时候，爷爷那个时候刚死，我不知道以后该干什么。你的歌声，仿佛让我重新看到了爷爷，看到爷爷给我指着海，让我在海上乘风破浪……”
海生说完，时间仿佛停了半天，海生扭捏的问：“山丫，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啊？”山丫笑了，机灵而淳朴：“我才没有爱上你呢！我是爱上了这片海，然后爱上了海边的人，又因为海边的人，更加浓厚的爱上了这片海！”
“海啊，我刚开始在这调研的三个月里，你对我的好，其实我都记在了心里。看着你在颠簸的渔船上稳健的来来回回，打鱼驾船，我就知道你是一个稳健的汉子。当时我还不肯定我是不是喜欢你。后来等我回到学校，完成我的学业答辩的时候。我突然间就感觉到，这片海对我的呼喊，我对你的思念，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爱上了你，也爱上了这片海！”说到这里，山丫有点情不自禁的坐起身来对着大海唱“山歌”：“唱——海——歌——唉——，唱起海歌天地和——天地和——”起落有致！
海生听着歌又笑了，用只能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爱上就好！爱上就好！”
（三）大海啊大海
大海对于人类是慷慨的，特别是对于爱它的人们来说。
海生收获了鱼虾，山丫收获了成果，海生和山丫收获了他们爱情的结晶。
山丫告诉海生她怀孕的那天，海生激动地从船上一头扎进了海里，足足在海里潜了三分钟才出来，仿佛要告诉大海，他有了最好的宝物！
幸福的日子，有了更加幸福的期盼，日子过得就更加的快了！转眼之间，山丫怀孕8个半月了，海生和山丫决定在孩子出生之前再出最后一次海，山丫对海的保护也就差了最后一组数据，就可以回来完成她的论文了。他们俩选择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再次走进海的怀抱。谁也没有料到，出海的海生和山丫是最后一次走进大海的怀抱……
渔民们发现他们的船在海上漂着的时候，距离他们最后一次出海的日期已经过了三天。相熟的渔民在海上遇到他们的船，本来只是想打一声招呼，想来一次亲切的呼唤，结果却是迟迟的接不过他们的回音……
渔民们登上了他们的船，翻遍整条船没有找到海生和山丫。在船上搜寻的时候，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循着哭声过去，发现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和一本记录着数据的笔记。渔民们把婴儿带回了岸上，把孩子交给了村长。
村长接过孩子，看着孩子稚嫩的小脸，热泪盈眶！
“孩子，你是我们渔民的儿子，你是我们最优秀的渔民的儿子！你家祖上三代都是最优秀的大海的孩子，你以后也终将是大海最优秀的子孙！你以后的名字，就叫‘海忠’吧！”
婴儿应该是喜欢这个名字，听到名字的那一刻，他对着村长笑了。仿佛他听到了海生那破锣嗓子的歌声：“唱——海——歌——唉——，唱起海歌天地和——天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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