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味道”散文有奖征文】年这个怪东西/徐晶梅
人说似水流年，我却说年是个怪东西！古人说它是怪兽，能吃人，所以要放鞭炮吓唬它，要贴春联震慑它，把它吓跑，才得一年的平安。
小时候极喜欢过年，年怎么能是怪兽呢，年可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小时候的年，味道是甜的。怎能不甜，苦了一年的日子，只有过年时才被糖腌出点甜津津的滋味。
家家户户的八仙桌上，圆桌面上，小茶几上，一盘子，一碟子的糖啊，甜得让人眼睛里透着亮。那时没有什么马大姐，什么徐福记……有的只是水果硬糖，要好的人家还有大虾酥，大白兔吧。
我小时候是个急性子。其实现在还急，只不过年纪大了，年过得多了，装也得装得温文尔雅了。
所以，糖在我嘴里，从没有和舌头与牙齿超过二分钟的亲密接触，我都是用我的伶牙俐齿，嘎嘣嘎嘣地一股脑的嚼碎，吞下。我不让糖在我的嘴里休眠，我要让它们和我的舌头，牙齿共舞，先是咯嘣一声惊雷的脆响，便是一场饕餮盛宴的序曲，糖四分五裂地躺倒在舌头的怀里，于是味蕾飞快地奔跑着，欢呼着，舞动着，甜啊，甜啊，甜……于是，一种叫做幸福的味道，便始终流淌在年的记忆里。从年三十，一直一直地流，一直流到正月十五闹元宵。
谁说幸福是短暂的？儿时的年里，仿佛打着旋儿的风都在甜腻腻地向你扑来，伸出舌头，舔舔，再舔舔。这没完没了的幸福、简单的快乐，便藏在了年的挎兜里，酒柜里，枕头旁，炕席边……藏在我似水流年的遥远的记忆，当我再偷偷地掏出来，用心化一化时，化出来的更多的却是淡淡的忧伤。
光阴是水，我们皆是水里游动的鱼，鱼依然在水里游啊游啊，累了倦了，也不能停歇。光阴不累，你瞧，它流了亿万年了吧，尤其是从有了这个叫年的东西之后，它流得更欢了，是啊，有大红春联的鼓噪，鞭炮的喝彩，烟花的点缀，它含着糖瓜，吃着饺子，兜里揣着压岁钱，它咋不起劲地哗啦啦地奔流不息呢……
小时候的年，不仅是甜滋滋的味道，还有喷喷的香。
是饺子的香吗？好像不是吧。那时家里穷，即使是过年的饺子，好像也是寡淡而无味的。小时候不吃一切带肉的包馅的吃食，饺子，包子，肉饼，馄饨，在我的眼里统统是饺子皮，包子皮，肉饼皮，馄饨皮……而且妈极会过日子，饺子里很少用香油活馅，所以，过年的饺子，对于我而言，还不如一碗滴几滴香油，漂着几根碧绿菠菜的片汤。
我记忆中的香，可能是炖一只家里养的老母鸡的肉香。
杀鸡的活本该是爸的活儿。太小时，也是敢看他撸胳膊挽袖子，大呼小叫地杀鸡的。不过，基本上没有杀成功的时候，经常杀不死，却越杀越精神，老母鸡带着带血的刀口，满院子撒着欢得跑。甚至有一回，好像鸡头都剁下去了吧，鸡脖子咕嘟咕嘟的冒着血，鸡却在院子里飞奔。吓得全家人关了房门，战战兢兢地看，从门缝里看，看它在院子里尽情绽放它生命中最后的灿烂，在它鸡的生涯中最为华彩的部分。终于，踉跄着倒下，再扑腾几下翅膀，蹬几下爪子，算是和这世界做最后的诀别！年啊，是人类的盛宴，却要为鸡鸭鹅，猪牛羊安魂……
从此以后，爸也不敢杀鸡了，他求助于对门的二姨夫杀，二姨夫手艺很好，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爸过年的事故，不过，以后的年里，倒少了几分惊险和刺激，杀鸡的记忆，从此而止！
其实，我从小便有悲天悯人的情怀的，从过年杀鸡时便能看出。
时常是不让爸去杀的。养了一年，甚至几年，大公鸡早起喔喔喔喔的给全家报晓，虽然它小时刚学打鸣，打得婉转而又羞涩，时而颤颤巍巍，时而狗声猫气儿的，失了它鸡家族的尊严，但它最终却成长得器宇轩昂，翎毛鲜艳的大小伙子。天天迈着方子步，歪着脑袋红着脸膛，又似醉酒汉子似的在院里逡巡。而早起准时报时，它的一声啼鸣，惊醒了沉睡的黎明，也连带着整个街里的公鸡来个男声大合唱，于是，晨光睁开了渐亮的眼睛……
至于老母鸡，就更有功劳啦，我小时瘦弱，多亏了鸡蛋的浆养……老母鸡还会孵出一窝窝的小鸡，翅膀下尽是做鸡母亲的爱，柔声细气地招呼它的儿女，有米吃喽，有虫吃喽，小院里有了它们，才算是更有生机，才更显田园。怎么，就因为人类的一个叫年的怪东西，就硬生生地叫它们丧命吗？
于是，我是时常不让爸杀它们的，不过，在它们死了之后，却又义无反顾地当起了帮凶！大锅里烧开水，帮妈和爸给它开肠破肚验明正身，拔下最漂亮的尾巴和脖子上的毛，做成毽儿，上下翻飞间也算是对它的慰藉与怀想吧。
大八沿锅，大劈柴火，花椒大料，大块的葱姜……咕嘟嘟，咕嘟嘟，咕嘟嘟可劲地炖啊炖。香啊香，香得满条街都在流着口水，而我，也在偷偷地把口水咽啊咽的。
不再想它们曾做出什么报晓，下蛋，孵小鸡的贡献了。死了就是死了，想也活不回来，就算是它为中华民族的传统习俗做出了巨大贡献吧，化悲痛怜悯为食欲，才算是对鸡们最大的祭奠。于是，鸡肉，我从来没少吃过，弟到现在还会偶尔揭一揭我儿时杀鸡吃鸡的记忆：不让杀，不让杀，炖熟了，比谁吃得都多，吃不下了，还想吃，在屋里蹦跶蹦跶，要不就东屋西屋的乱窜，消化消化食儿，再接着吃！
鸡脑袋，鸡脖子，鸡爪子是我的最爱！也许是因为小巧玲珑，大锅炖的时候更能入味吧，所以分外的香！守着锅沿儿，流着口水地等，一会儿就偷着揭开锅看看，一会儿就偷着揭开锅看看。此时的年，是期盼，是期待，而我，却成了守在河边，馋嘴的猫，等啊等啊，等待着这个叫流年的河里的鱼，等着等着，就老了……
吃了多少只鸡，啃了多少个鸡脑袋，许是因为脑袋上带着鸡下巴，所以，小时的我，话可多可多了。也许人一生，吃的，说的，都是有定数的吧，所以，小时我把话说尽之后，反而越来越不善了言辞。不想说，懒得说，光阴不仅带走了记忆，也改变了许多许多，带走了许多许多。两位杀鸡的老人也走了，消失在时间的河里，带走的，还有儿时年里的香味，让人怅然若失……
儿时的年，又是冷的！
天寒地冻，风刮在脸上，割鼻子割脸儿，出气都带着白霜！天冷得深邃而又高远，又凉又蓝，似冻了的海。正因为冷，过年放的小洋鞭，都是劈里啪啦，脆生生地响。二踢脚也是，先清亮亮地喊一个“叮”，再清亮亮的，在冷冷的天上翻几个跟头，可着嗓子，冒着白烟，痛痛快快地喊一个“当”！
那可真叫一个痛快！不像现在，虽没雾霾，但冬天却是嬉皮笑脸的，没有一点冬天的样子。所以，连鞭炮也响得畏畏缩缩，呜呜嘟嘟，一点也不爽利，其实缺的，就是儿时过年的那份冷。
确实冷。每天清晨，晨曦总是透过玻璃上的冰花，招呼着孩子们起床。冰花，是冰雪的小世界，是上天给年贴的春联。没有冬，哪来的春；没有冷，哪来的暖。
冰花又是冰雪的森林和牧场。伸出手指，轻触她晶莹剔透的冰雪的脉络，于是那颗小心灵像坐着冰车，在森林的边缘，在牧场深处，那一条封冻的冰河里飞快地滑啊，滑啊……滑着滑着，太阳渐渐地暖，冰河解冻，于是鞭炮的脆响，公鸡的啼鸣，牵你回来，提醒大伙说，过年，过年，别忘了过年。
如今玻璃上是极少见到冰花了，即使整个冬天也未必能出现那么一次两次。可能小孩子们也不会那么的惊奇吧，他们只留意高科技的，硬邦邦的只有通了电才能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而冰花是有生命的，是年，是冬，馈赠给人们的无价的礼物。因为无价，又因为人们越来越重视有价的东西，所以，年也越来越小气……
小时候的年不小气，他馈赠给这世界几天几夜的大雪，人们推着车子踩着冰雪去拜年。帽子上，脖套上，呼哧哈哧的全是白霜。冷啊，一声乡音的“过年好”差点被天寒地冻的冷冻去半拉。
再看那车子上，挂着一盒果子匣子，两瓶子简装的白酒，那时流行什么酒来着？小孩子家家的，不留意那些？还有乐亭食品厂出的红果罐头和桃罐头。叮了当了的，一路一路地响。
那时的红果罐头多好吃啊，粘汤儿，通儿红，齁儿酸齁儿甜的，吃上一口，一直从舌尖凉爽到了胃里。别搁勺崴，用俩手指头捏一个搁嘴，捏一个搁嘴，然后端起大海碗再咕咚咕咚地灌两口罐头汤儿。真的，那时过年，不吃上一碗乐亭罐头厂出的红果罐头，年好像就失了它的年味，年就感觉又油腻，又寡淡了呀。
如今还有红果罐头，可怎么感觉汤儿不是汤儿，水儿不是水儿了，清汤寡味的，就像现在的年！
那时的街上，没车，自行车都少，拜年近处全来走的，带东西的大包小果儿的掖着，没拿东西的集体抄着袖，集体鼻子尖儿上红了又红，清鼻涕流得一挂一挂的，小孩子不怕，还用舌头舔舔，好像和糖不一个味儿，全当是年又送了一份风味独特的小吃吧。冰雪冻了又化，化了又冻，被马车碾压，成了特殊的、光滑的、闪亮的车轱辘裙儿。时常会来个马趴什么的，趴了也不怕谁笑，跟着一块笑着爬起来，接着一年的礼拜。那时候的年，冷飕飕的，过得却永远是喜剧！
还记得去县文化馆看春晚，也是来走的。和妈叉着大雪窝子，看马季卖宇宙牌香烟。电视贼小，屋里人贼多，烟熏火燎，群情振奋……半夜回来仍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刺溜着光光儿，冻得嘻哈嘻哈的回了家。
冷，冷得嘎嘣脆，冷得一个带劲啊！其实那时没觉出冷啊，大棉袄，二棉裤，大呜鲁鞋的穿着，可冷的天儿，才配得上可热闹、可喜庆的年啊！冷让春联显得更红火，冷让冰花显得更清丽，冷让年夜饭的大锅肉更香，让二锅头的酒更醇，让拜年的祝福声更响更真，也让我所有关于儿时年的记忆更如满天的春雪，扑面而来……
就此搁笔吧，年这个怪东西啊，是永远也写不尽的。因为岁月还在继续，愿意过要过，不愿意过还要过。是有情，是无情，来的来，去的去，哭着笑着，吵着闹着，或寂寞或喧嚣……
继续在时间的河里游走，嗯，新的一年，唯愿安好……
作 者 简 介
徐晶梅，河北省乐亭县第三实验小学工会主席，担任多年的语文教学工作。乐亭县文联作家协会会员、乐亭县文联朗诵协会的会员，经常在《潮音》、《唐山文学》、《唐山劳动日报》上发表文章，以此引领全校教师热爱读书、练笔和诵读，全面提升语文素养，当一个更合格的语文教师。创办了《雏鹰校报》、雏鹰记者团，新荷文学社、《新荷》期刊，和微机组成员建成了乐亭三小教育网，宣传学校各项工作，为学校师生搭建展示自我的平台。
行参菩提·“春节的味道”散文有奖征文不分等级奖，评选十名金奖作者，颁发印刷精美的行参菩提·“春节的味道”有奖征文 金奖 证书，奖品为团结出版社出版的《行参菩提——2017年中国行走散文作家二十二强》散文作品集、现代出版社出版的《行参菩提/作者孙春雷 贾国勇》（二者选其一），并在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旗下五大新媒体同步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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