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河间醉枣/齐凤池
民国以前,河北省河间市叫河间府。别看河间只是个县级市,这里可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清朝年代,河间府是向大清皇宫输送太监人才的主要基地。据说现在国内还有一个太监了,就住在天津。谁要想见他一面,见面费就得花几千块钱。要是想看看他那被阉割的疤痕没个万八千的别想张口。我听说那个世界仅存的最后一个蹲着撒尿的宦官也是河间人。
我姥姥村就出太监人才的村子,如今村南头还有一片太监坟矗立田野醒目的地方。从我记事就知道,河间不仅出名人出太监,而且还出鸭梨、金丝小枣。
走进河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平原。平原上是行距均匀的树行,有梨树,有枣树。河间是国内有名的鸭梨之乡,河间的金丝小枣在世界上非常有名。每年春天,枣树一开花,整棵树就被签订了合同。
我小的时候是在姥姥家长大的。我的祖父祖母去世得早,所以就把我寄养在了姥姥家。姥姥家在村子的最南面,出门就是野地。村子南面有一片柏树林,里面有好几座大坟,坟的旁边有石人、石马、石桌、石凳。姥姥说,这是太监坟,这里埋着好几个太监。长大后我才知道河间这个地方不仅出名人,而且出太监。
我姥姥村就出了好几个太监。解放后,太监的家人都搬到了京城里去住了。就把身上零件不全的太监留在了坟里,住在村头的太监别墅。有段时间,坟地里的石人、石马、石桌、石凳都被砸了,树也被砍了,坟也被平了,栽上了枣树和犁树。
姥姥家的院子里有棵枣树,就长在东墙根边,上了墙头,就可以摘到枣了。枣树有碗口粗,树有一房多高,树的脑瓜特别大,每年都结很多枣。
每年秋天枣快熟的时候,我发现枣被阳光晒的那面特别红,不被晒的那面碧绿。姥姥说:“枣会转,跟着太阳走。”我早晨起来看枣红的那面就朝着太阳,到了晚上,枣红的那面还冲着太阳。姥姥说的枣跟着太阳转是真的。
枣熟的时候,不用摘,用竹竿打。姥姥在树下的地上铺一块席子,我用竹竿一打,枣就掉下来了。打下来的枣,不用洗,用手搓挫,或在衣服上擦擦吃最好。姥姥说,水一洗就不好吃了。我把枣在衣服上擦擦,放在嘴里一咬,真是又甜又脆。那股甜味跟任何水果都不一样。有一种钻进肺腑的感觉。
姥姥把又大又红的枣挑了一笸了,她在碗里倒了酒,找来一个坛子,她用筷子夹着枣在酒碗里一沾,然后放进坛子。她沾一个放一个。我问姥姥:“把枣放进坛子里,再把酒倒在里面不行吗?”姥姥说:“那不行,必须把枣都沾上酒,酒多了不行,枣会烂的;酒少了,枣醉不了”。
姥姥把枣沾上酒,放进了坛子里,酒没剩下,坛子里的枣正好满了。姥姥用塞子把坛子口堵上,在上面又用泥封上,就把坛子放在阴凉的西厢房里去了。我问姥姥:“啥时候可以吃”。姥姥说,等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吃了。从姥姥做醉枣那天起,我就盼着快快过年好吃醉枣。一天一天过得真慢哪!但总算盼到了过年。三十那天还不给吃,非得到了初一早晨有人来拜年了才给吃。
初一吃了起五更的饺子,姥姥从西厢房搬出坛子,打掉坛口的泥,用锥子启开木头塞,一股醉枣的味迅速在屋里弥漫开来。
姥姥用筷子夹出一大碗,给我也夹出一小碗,然后把坛子又盖上塞,又放到了西厢房了。我用手捏着枣,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一股浓浓的酒香带着淡淡的枣味和甜味,迅速沁入心脾,醉枣的肉已经不脆了,但肉质比脆的时候更好吃,更有口感。姥姥给我的那一小碗醉枣也就是二十几个,不一会我就吃没了。可我还想吃,就把目光盯在了那一大碗上了。
拜年的人陆陆续续,很少有人吃碗里的醉枣,吃的也就是象征性的吃一个尝尝。剩下的那些醉枣,姥姥叫我全吃了。
那年过了春节,出了正月,我就回城里上学了。从姥姥家回来有四十年了,我一直没吃到老家的醉枣了。因为再想吃姥姥的醉枣,是不可能的事了。我姥姥在20世纪80年代就已经去世了,在姥姥去世的二十多年里,我的脑海里经常浮现姥姥做醉枣的情景,每次想起姥姥,我就情不自禁地回味出醉枣的甜味和眼泪流到嘴里的苦涩味道。
2020-9-8
作 者 简 介
齐凤池,男,河北作协会员,中国煤矿作协理事,专栏作家。河北沧州河间人。现生活在唐山。国内外报刊开设美术评论,音乐随笔,旅游随笔和饮食文化随笔专栏。2017年开滦集团公司退休,现生活在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