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恩·清明”散文有奖征文】四姐/魏林绪
说起四姐，其实我的记忆实在是模糊的。而关于她许多让我潸然泪下的故事全是通过母亲的讲述才知晓的。“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年，而四姐对你付出的却是比母亲更深的爱”。这是母亲讲述完四姐的故事后所说的一句总结语。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每每清明上坟，我定会携着妻子，一起去祭拜有恩于我的四姐并且每次都会泪洒黄土，泣容而别……
四姐属羊，比我大五岁。可却是在我还不到六岁时就病逝了。母亲说：没有人像你四姐那样疼你爱你的……每次聊起四姐的时候，母亲都是泣不成声泪眼婆娑的。
父母膝下共有六个孩子，四姐属老五。在上世纪那食不果腹的五六十年代，对于多子的家庭来说简直就是个灾难。大姐虽然出嫁了，但二姐，三姐和哥哥却勉强还在上学。而当四姐长到入学的年龄时，家里已穷困至极了。因此，打小就在我们姊妹里最为懂事的四姐（母亲的原话）便主动提出自己不再念书，自愿留在家里做家务并协助母亲一同来带不瞒两岁的弟弟。在那饥肠挂肚的岁月里，家里几乎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在我长到三四岁时，便是‘大跃进’的后期，由于盲目乐观的意识形态和过于激进方针政策终于很快便带出了无法回避的社会弊端。当中国农村还没能从耗费太多的元气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人们的基本生活却又一次陷入到了无比清贫的境况之中。那时，人们开始以槐花野菜充饥、以萝卜土豆为食了。一年到头即使队上勉强分下点少得可怜的粮食也都是粗细粮搅在一起，做成窝窝头分给孩子们吃了。而我那还不到十岁的四姐，却大都是把每天分给她的那部分舍不得吃偷偷的藏起来，自己则吃着和大人们一样的野菜。等到父母出工走了，便会悄悄地把藏着的窝头拿出来塞到我手里。这时候，我在这边高兴的吃着，她在一旁不住的咽口水。多少回，四姐一碗一碗的大口喝凉水，我不理解地问她喝那么多的凉水做啥，四姐笑笑说：渴了。其实直到我长大了才恍然大悟，原来四姐是在拿凉水充饥。后来渐渐的，四姐全身开始发黄浮肿，连走路都变得摇摇晃晃了。尽管已经这样，她依然寸步不离的跟着我，生怕磕着碰着。终于有一天，四姐倒下了，高烧使她昏迷不醒，脸色蜡黄蜡黄的，头发瞬间也脱落得很稀少，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僔只存有骨架的木乃伊。可是，当父亲揣着卖了皂角的钱，用架子车拉着她去邻村诊所看医生时，她依然放心不下我，用从骨缝里发出的微弱声音请求父亲拉上我一块去，她说，咱们走了，母亲还得出工，把娃留在家里她不放心。望着四姐那执拗而懂事的神情，父亲热泪溢满了眼眶，他只好把我也抱上了车。恍惚中，四姐摸了摸坐在身边的我，脸上抽搐着艰难地笑了一下。父亲拉起车子走了，母亲远远地目送着，眼泪汪汪的。
四姐只是补了两支葡萄糖高烧就退了。医生说：四女子这是极度营养不良引起的虚症，得好好给娃补补。父亲若有所思地低声叹了口气，无奈的嗯了一声便又重新把四姐和我抱上车，低着头拉起车子朝家里走去。不知在叹息着无能为力的家庭困境，还是为自己愧对四姐而自责，这样一个中年男人，此时眼角也挂着泪花……而其中更为遗憾的是，父亲母亲只知整日为生计奔波，还全然不知四姐私藏窝头忍饥挨饿的事。母亲每次提到这件事时就会哽咽得语无伦次……
就这样又度过了短暂却又漫长的两年时光，这年的清明前后，四姐又一次和我同时病倒了，相对于我的感冒发烧，四姐的伤寒病就严重得多了。几乎十多分钟就得跑一趟茅房。仅仅才一晌功夫，四姐就彻底躺下了，整个人时昏时醒的，邻村的老中医说：快送医院吧，四女子这回恐怕凶多吉少千万不敢耽搁了。于是，爸妈又急忙拉起车子向医院跑去。途中，四姐醒了，而她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伸出那颤巍巍，瘦的如同一把锅铲的小手，抚摸了一下躺在她身边弟弟的额头，接着便又昏睡过去了。
可怜的四姐这次终究走了。三个参加抢救的医生对双膝跪在他们面前求救的母亲摇了摇头走出了病房。留下那骨瘦如柴的四姐被护士用洁白的床单蒙住了她的全身。此时，又有谁能说得清，四姐在最后一次摸过弟弟的额头后是一种终了的释怀，还是一缕无尽的牵挂。母亲泪眼盈盈的说：四姐在行将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留给母亲唯一的一句话，就是：咱后院的那盏石磨下面，有一个塑料盒子，盒子里面还有半块玉米面发糕，别忘了给娃吃了……说完，她再一次把已经有些扭曲的双眸朝着我挣扎的笑了笑，便永远闭上了那双凄惨的眼睛，那只搭在自己腹部的右手顺着被子滑落下来，重重地垂落在床边的一条长条型木凳上……父亲瞬间泣不成声，母亲霎时也不省人事了……
啊，四姐，我恩重如山的四姐，四十多年过去了，今日适逢清明，我和妻子又来为你上坟了。只是我一直想问：您是否知晓，来世，我们还能相见吗？
2018.4.16.于白鹿原
作 者 简 介
魏林绪，笔名旭日，网名山楂树下，曾经的部队报道员，军旅作者。先后在电台，刊物网络发表新闻小说及散文作品一百七十多篇，曾获军内新闻写作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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