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过的三次美味 | 邓伟志

把海螺当饭吃

  山东有个长岛,传说是“八仙过海”时歇脚的地方。20世纪60年代,那里的女民兵骑着自行车,左右两手各持一把短枪,能够百发百中。领导派我去了解。那时强调同吃、同住、同劳动的“三同”,我住在公社,吃在社员家里。谁都知道那年代贫穷,可是社员招待我的是一碗海螺。那时我不仅没吃过海螺,而且也没见过,可我知道那海螺是“海鲜之王”。面对昂贵的大餐,我不敢吃下去,但见他们也是人人一碗当饭吃,也就跟着开心地吃了。吃完了,他们还要给我再加。味道之鲜美,永远不会忘记——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我今年80岁了,至今还没有第二次吃下这么多海螺。

  临走,见社员的厨余垃圾堆里有色彩斑斓的海螺壳,便向他们提出拣几个海螺壳带回去。我拣的时候,孩子们在旁边看了掩鼻而笑,笑我傻,笑我这从大上海来的人,到他们乡下捡垃圾。

  在东海里吃螃蟹

  在上海,在长三角,螃蟹本是穷人的食品。条条小河里都有螃蟹在游,农民用竹子编个捕蟹篓,往河边一放,夜里倘若再点盏灯,那就不愁螃蟹不往里钻。哪知后来螃蟹成了富贵的食品。上世纪60年代,螃蟹突然大幅度减少,蟹价飞涨。领导派我和水产学院的老师一起去调查减少的原因。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跟着崇明岛的几十条蟹状捕鱼船到东海里“刮海底”。突起大风,晕得想吐,好在渔民刚想返回时,风又变小了,我们便继续捕蟹。中午,不知道船老大在什么时候煮好了一锅螃蟹,只见他掰开一个螃蟹,便说“不灵”,扔进海里,再掰开一个又说“不灵”,扔进海里。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看清楚不灵在什么地方,他就扔了好几个,我看了心疼。最后他选出最好的螃蟹让我们吃,那一餐真的过瘾。

  当然,螃蟹也没有白吃。后来我知道,那里的大闸蟹学名叫“中华绒螯蟹”,习惯于在不深不浅、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海水里产卵,每年要从海里、河里迴游好几次。可自从修了河闸,阻挡了螃蟹迴游的规律,河闸边的鸭子一天能吃掉上万只蚂蚁大小的蟹苗,大闸蟹怎能不减产呢?于是,我们建议在闸门上开个窗户,在5月初蟹苗游到闸门时打开小窗户,让蟹苗继续迴游。同时,建议各地在5月初都来买蟹苗。边远地区坐飞机来买蟹苗,然后撒到江河里去,尽管螃蟹在有些地方长不大,但是也能让国人共享蟹味,同过蟹瘾。

  比虾仁更香的“大菜”

  云南地势复杂,北有雪山、冰川,南有亚热带,前些年发现热带指示植物——望天树,证明此地还有几平方公里的典型热带地块。受自然条件限制,过去有些山区很贫困。为扶贫,我去了一个山区,那里确实贫穷得罕见,可农民兄弟招待我们吃的是像虾仁却比虾仁香,酷似蚕蛹味道却胜过蚕蛹百倍的“大菜”——蜂蛹。

  贫困地区怎能有如此美味呢?穷有穷办法,穷人的智慧不穷。山上少不了黄蜂窝,主人就是能把人蛰得哇哇叫的那种黄蜂。山民在劳动时见到树枝上硬币大的小黄蜂窝,便把那树枝砍下来,扎在自家树上。砍时黄蜂不完全知道,但它有本事找到已被山民移动几千米的自己的小蜂窝,继续把小蜂窝培育成大盘子般的大蜂窝。山民家家门前屋后都有几十上百个黄蜂窝。在产蛹季节,山民爬上树,取下蜂蛹,采用多种多样的烹饪方法,做成一道道高蛋白且有药用价值的美味。

  听说如今这蜂蛹已开始进入大宾馆,不过味道远没有当年那些贫困地区的新鲜。但是,按照价值规律,价格直线上升,大有益于缩小“剪刀差”。落后中发掘自身优势,因地制宜,因时制宜,由穷变富,赶超先进,也不是什么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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