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凌:九儿媳妇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将美丽女人比作“花”是何等肤浅,以至于无知,——花的美是艳扎轻浮;真正美的女人应似温的玉,美丽而不妖冶,清丽而不张扬,却是直暖心窝的,——宁静舒心的美!
九儿媳妇
文 ‖ 张亚凌
祖父去世,我回了趟老家。在厨房里里外外帮忙的女人中,看到她的第一眼,我才意识到将美丽女人比作“花”是何等肤浅,以至于无知,——花的美是艳扎轻浮;真正美的女人应似温的玉,美丽而不妖冶,清丽而不张扬,却是直暖心窝的,——宁静舒心的美!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块“温玉”,整个人儿都浸泡在美里的女人!
——九儿媳妇?老家祖屋右边邻居九儿的媳妇?
九儿比我大两岁,记忆中的九儿,结结巴巴半天从1数不到10,总是被伙伴当玩物,——没玩具没笑料时才会想起并扯过来玩玩的替代品!九儿好象上了四年学,比我高一级直到比我低两级,总之没升到三年级,就辍学跟着他爷爷割猪草放羊了。后来的九儿,变化似乎不大。印象中笨点的人大多行动迟缓肥头大耳一脸赘肉,而九儿,背有些驼,还是尖嘴猴腮,走到哪儿都是一脸傻笑。
——她,竟是九儿的媳妇?同为女人,看着她,我突然觉得心口堵得慌!
晚上,父亲让我在厨房招呼,所谓“招呼”,就是看着别让帮忙的人乱拿东西,以免次日摆席面时不够用。
我第一次悲哀地发现,原来厨房帮忙的女人们,也拈轻怕重躲奸溜滑。孩子们来了,烧鸡、猪蹄各种袋装熟食品甚至一袋袋馒头就开始流动了。而我,面软,有点过头的话又说不出口,还不会巧说,只有沉默。那些女人看着我一笑,孩子穿梭她们忙碌,该干啥依旧干啥,我觉得自己滑稽得像个傻站着的稻草人。
“嗯——”九儿媳妇拉了那个正取五香猪蹄的女人一把,指了指一圈桌子,——明天开席的四十张桌子已经摆好了,然后一把夺过盖上筛子。
“哑巴能个屁!”那女人生气了,“能得你下辈子还是哑巴!”她恶毒地诅咒着,让孩子拿了袋香肠走了。
她……不能说话?不能说话的她原本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的,她只是个帮忙的人呀。我心里很不舒服,为了她,也为了我的乡亲。
该装碗子了,那几个女人站在一边说着笑着。“火头”抡着勺子喊着“快洗碗”。“歇会儿,催命呀!”有个女人扔来一句后继续她们的东家长西家短。
九儿媳妇早在那儿挽起袖子一个人洗了……我看见了她脖子上晃动着的木刻项链,很质朴的那种。我突然有种落泪的感觉,赶忙走开。
她是如此清丽呀,同是女人的我没有嫉妒只有爱怜。我抱怨命运的残忍,——她和九儿那样的男人一起生活了十四年?十四年呀!少女的她曾有着怎样的梦想呀,祖屋旁边两间风雨中摇摇欲倒的破屋也没有让她对美的憧憬暗淡,项链依在。
我又和婶娘说及九儿的媳妇。
“老天爷没睁眼,能看见啥?”婶娘开了口,“还是你花婆的媒人,那好的女子给了九儿!”
听婶娘说,九儿媳妇是快两岁时生了场病,哑了。七岁到九岁还在西安聋哑学校呆过,只是后来家庭发生变故,兄嫂只是想尽快将她嫁出去,九儿就幸了运。九儿动不动就打她,不是嫌她多看了谁两眼,就是嫌她收拾得太利落了。
婶娘还在说,说九儿好吃懒做只会给媳妇耍脾气,说九儿媳妇的眼尖手快能干……“穷窟窿大了,九儿又不听她的,就媳妇一个,再能干,穷皮也难脱。”
祖父已经入土为安一年有余,我放不下的,却是九儿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