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我能跟你回家吗？”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随笔

孩子，你给多少人说过“我能跟你回家吗”？

“我能跟你回家吗？”

文∕张亚凌

被梅强拉着去天合园锻炼，遇见一小伙子。似乎跟梅很熟，直接开口问候“姐姐好”，就搭上话了。眼睛花大，晶莹透亮，两个酒窝调皮又可爱，清瘦，个子接近一米八。

一个帅气，清爽的小伙子。梅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我察觉出了异样：衣着皱巴巴的，有点不干净。再一听，语言表述跟年龄有很大的差距。

“我喜欢跟姐说话，姐是好人。”梅一笑，追问咋说她是好人，小伙子解释道，“姐不骂我，还跟我说话。咱都说了几次话了……在我屋里都没人跟我说话……”

小伙子挺能说的，梅想继续锻炼，却被黏住了。

“姐，我能跟你回家吗？”很突然地，他冒出那么一句，一脸焦渴。

心里一疼。

梅笑着看着他，解释了不行的原因。他显得很失落，嘴里还嘟哝着“我吃的不多”“我不捣蛋”。

乖乖的，自己玩，记得按时回去吃饭。梅叮咛后示意我离开。

听见了身后“姐姐再见”的声音，梅转身摆手。

梅又说起那小伙子，零零散散的讲述，洒落在心里的每个角落，满心里都不舒服。

父母是卖饭的，经济没得说……见娃不大够数，曾拉到很远的地方努力让其“走失”，终究又自己找了回来，便不再管了……一天学校都没进去过，游来荡去……小伙子有个弟弟，很健康……

我们县城有特殊学校啊，竟然……拒绝让孩子成长？那是怎样的夫妇？做生意做到骨子里去了，对自己的孩子，都盘算成本，投资，收效？

梅说，其实他开始是见谁都殷勤地问候，还会看着模样判断年龄来打招呼，不是那种彻底纯粹的傻子……

我能看出来，他现在就是选择性问候。他心里一定知道哪些倒霉的问候撞在了冰冷的墙上，哪些可悲的问候被利剑劈碎，哪些幸运的问候在柔软的心里激起波澜。他一直问候梅，温婉善良的梅能接得住问候却无法把他牵引进阳光里。

一直陪同的我呢？自诩爱心满满乃至爆棚，嘴上也整天挂着“助人是最高贵的快乐”，也不曾给他些许帮助。

你想跟人回家，是因为心里没家？心不舒适，哪里都不是家。在外流浪的，哪里只是一个你？只是，你清醒地意识到罢了，更悲哀的，大有人在。

后记：梅打来电话，说昨天下午陪妈妈上街，在南大街电信营业厅门口又碰见那小伙子，远远地就叫她姐，还问她，“姐，是不是我变灵性了”。梅说，我妈还问那是谁家娃，眉儿眼儿看着都亲。心更疼了，梅的妈妈将没有丝毫知觉的脑瘫孙女一把屎一把尿抓养了14年，直到孩子离开。有人没有家的意识，却一直在家里；有人想回家，却无家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