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遇狼

寒夜遇狼

文/五点的时光

那是五十年前（70年）的事。

一个初冬，那天我正在水库上干活，水库指挥部来人找到我，说我下乡的村里打电话来，说因为知青招工的事，叫我赶快回村里去，说可能是要填表，第二天就要用。当时我的心里是既高兴又着急，因为那已经是中午了。因为这是朝思暮想的事，所以我连中午饭都没顾得吃，怀揣着几个干粮就上路了。

水库在大山里，抄最近的山路也有五六十里。70年代的山里没有什么交通工具的。来回除了徒步走就是搭顺路的拖拉机。但那一天却没有回去的合适的拖拉机，但我心里很急，虽然明明知道都是山路，大部分地方都是荒无人烟，但是我还是决定徒步 步走回去。那时年轻，觉得走得快，五六十里，也就走六七个小时，晚上就可以回到家里。如果运气好的话，走四五十里的山路后到了大路上，也许能搭上一个汽车或者马车什么的。

好在路还熟悉，于是我就凭着记忆，一路向北走去。

因为走的比较急。所以也没做什么准备，虽然知道是阴天，但总觉得不会下雨。

这正是初冬的时候，天上阴云密布，太阳根本就没露面。冬天的冷风裏挾着枯叶，在山路上四处乱飞。险峻的山路上坑坑洼洼，十分难走。一个人走在山上更是显得孤单。但是我的心里却是热的，是充满高兴的。而且充满了阳光和希望。我的心在飞，在歌唱。因为我终于可以结束这7年的知青日子，回到城市，再开始我新的生活了。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这种力量支持着我。很快我就走出二三十里。

路上根本看不见行人。因为是初冬，山上已经很少有人干活了，只是偶尔能看见极少的人在搂树叶，捡枯柴。

人都说好事多磨，确实如此，走了不多久天就下起了雨。

斜风裹挟着细雨，无休止的飘了下来。

我无雨衣也无雨伞，那时还没有塑料雨衣，胶皮雨衣对那时的我是遙不可及的奢侈的东西。

雨越下越大，不一会身上就被雨水淋湿了，连头发上也往下滴水，雨水流到眼睛里，经常挡住自己的视力，时不时的要擦一下。

山路又湿又滑，鞋子沉甸甸的沾满了路上的黄泥。旁边的草和树被雨水冲刷着，黄叶和枯枝上的水不断的往下滴。

没有办法，只有往前。好在心中的高兴使我看淡了路上的困难，一个信念支撑着我，啊！终于盼到了招工的日子了！向前向前，赶快回到村里！明天去办手续，今晚赶快回到那属于我自己的知青小屋，回到那其实是没有什么东西但是我可以栖身的小屋里。

我像一个独行者，冒雨在荒野中的淄河岸边大步向行走着。60年代末70年代初，周围的荒山还有很多人迹罕至，没被开发的地方。

天黑的很快，很快四周就暗了下来，又是阴雨天，寒风萧瑟，在这荒野之中真的有一点令人害怕。但我的心里却是热的。

听水库上的工友说过，在这荒山野岭中他们曾碰上过狼。当时我还不信，认为他们是胡侃，以为他们是耸人听闻，是自我吹嘘，是闲着无事在胡说。

地上已积了水，在这黑暗的道路上。我凭着感觉，凭着老乡教给的行路知识，老乡们曾说过，在夜间黑暗泥泞的道路上走路，经验就是观察，“明水暗路黑泥巴”，也就是说在夜间的路上明亮反光的是水，暗颜色的是路，黑黑的就是泥巴。

我躲躲闪闪的快速向前走着，很快就拐进了淄河最大的一个河滩。

河滩很大，是淄河的一个大的转弯，河滩上满是厚厚的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所幸今年雨水不是很大，虽然湍急，但河道不是很宽，我走的地方右边是河水，左是连绵的山，山上有茂密的树林和灌木丛。那身边林中的草地，一片枯黄，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很是荒凉。

我大步向前走着。突然在水光的映照下。我发现在平整的河滩的前方，有一个黑黢黢的东西，似乎是蹲着一个人。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一个人在坐在石头上休息。但越看越像一只大狗蹲在那儿。我又往前走了几步。才看见那东西两眼闪着绿光，一动不动，蹲在那儿在注视着我。

我的心中下意识的蹦出了一个字，“狼！”！因为在这深山里的河滩上，是不会有狗的，狗看见人也不会蹲在那儿一动不动。而且它身上灰黄色的毛以及蓬松的尾巴，还有那三角形的脸和长长的嘴巴 ，竖起的耳朵，以及那眼睛里露出的凶光。使我更确定了这是一只狼。水库的工友曾告诉我山上有狼，但我还不信。我这是第一次在野外看见狼，而且又是只身在这周围一片昏暗的夜间，在这个荒凉无助的环境里。狼以前虽见过多次，但那都是在动物园里。

我的心脏猛的就提到了嗓子眼上。看来水库上的民工说的是实话，今天竟然叫我真的碰上了。

我的心中非常非常的害怕。简直是无以言说的害怕。但在这夜间荒凉的的旷野中，我又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跑恐怕我是跑不过它，脚下是磕磕绊绊的鹅卵石。而且听别人说你越跑它就越认为你胆怯，它就越追你，非得把你追上撕个稀巴烂不可。

我真真的感到无助。附近一片沉寂，没有一个可求助的人。什么叫孤立无援？什么叫面临险境？什么叫害怕？什么叫绝望？那时的感觉就是如此，是我真真切切的感到的。我从心里向外冒凉气。在这茫茫的黑黑的旷野上，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呢？可以说这是我一生最害怕的一次。

好在我还有点儿知识。也曾听别人说起，遇到凶猛的动物，比如说狼熊老虎，甚至碰见狂叫的狗也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逃跑，因为人跑的速度很难与它们相比。

我的书包里倒是有窝头，可是我不敢动，害怕一动它再向我扑来。而且也没听说过狼吃过窝头。

于是我在无比的紧张和害怕中蹲了下来。我的身子在发抖，我用抖动的手摸索着，摸到了一块较大的鹅卵石，紧紧握着。我的心狂跳着，紧张的似乎就要透不过气来。在这茫茫的黑夜中，孤身一人，我的紧张和害怕已经到了极致。但我毫无办法，心中一片空白。听天由命吧，我只好蹲在那儿的眼睁睁的看着那头狼，和那头狼对峙着。我的心中不断地默念着，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赶快走吧，离开吧。那时还不兴念佛，念菩萨，如果知道的话，心中早已念上不知多少遍了。当时如果它向我扑过来，也许我会反抗，但赤手空拳的我十有八九是斗不过狼的攻击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只有十几分钟吧，可是我感觉似乎过了一个世纪。我紧张的都快不会呼吸了，快失去知觉了，都快吓死了。

谢天谢地，那头狼竟然站起身子，拖着蓬松的尾巴，拐向了一片杂乱的草地。啊，天哪，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浑身就像被人抽了筋，没有了一丝力气。它走了，它终于走了，老天爷啊，我远远看到了它那下垂的蓬松的尾巴，默默的身体，加上我从书本上和动物园学到的知识，这是只单独活动的狼毫无可疑。

因为狗不会在夜间跑进深山，跑出离村庄这么远的地方，在荒凉的河滩上独坐。

我想如果这头狼朝天嚎叫呼唤伙伴或者是向我扑来，那我可真是完了，我的回城梦也只有到下辈子了。这是七零年的事。

所幸它没有向我发起攻击。我只有认为那是他可怜我，认为我在农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面临回城，再把我咬死实在不应该，也于心不忍。当然更是老天爷的眷顾，是我所有的亲人们保佑了我，使我没有葬身狼嘴。谢天谢地！它没有向我发起攻击。

虽然经过了这场惊吓和对峙，我已经没有了力气，但是因为害怕它再回来。我赶快起身又向前走去。

虽是冬天，我感觉手心全是汗水 。我的身体在哆嗦，感到浑身像散了架一般无力，但又不敢休息，怕它后悔了再回来找我。

于是我坚持着向前走去，而且凭着毅力越走越快。生怕它再追来。所幸它可怜我，放过了我。

就这样，我凭着一股毅力，好不容易走进了村里，摸黑到了我所谓的家里，用仅有的力气打开房门。心里早就知道，没有热饭，没有热水，只有木板床上那很久没盖的旧被子，在等着它的主人。我用最后的一丝力气脱下鞋子，脱下湿衣，曲卷在被子里。一边抖动一边庆幸着今夜的遭遇。

我抖动着冰凉的身体，好像五脏六腑都是凉的。很想喝一口热水，但却没有烧水的力气，再说门前的柴草也全是湿的。我也不愿意麻烦别人，且别人大都已经睡了。

转过年底，我终于被招工回到了城里。

这段经历，也许是我下乡七年来无数经历中最难忘的一次。

从城市去到农村，7年的农村生活，超出寻常的体力的付出，难以忍受的困苦艰难，还有那种种的未知和危险，确实使我们受到了再教育，从根本上受到了磨练。这对我们以后的人生确实有了很大的帮助。

深夜遇狼，当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一想起，仍然心有余悸。

作者简介：五点的时光，山东淄博，已退休，爱好码字，乐此不疲。有小文常见诸于报刊与文学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