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烈随笔:你对自己好吗?
趁阳光未烈,酒未醺,情未入衷肠。
你的生活里,一定要将自己感受放在第一位的事情,会是什么?
今晨,坐在工位上,惬意地用勺子掐开昨晚泡的酱油鸡蛋,心满意足地抿着甜香的蛋黄的时候,猝不及防,在一篇推文里看到这么一句话。
仔细想想,好像就只有夏末秋初的这一个月,被迫地将自己的感受放在了第一位。
小时候,我受到的教育从来都是,女孩子要做到的得体和礼貌大方,于是乎每次去商场,再喜欢的东西我也不会扯着父母的手要这个要那个。一、两岁的年纪,就学会了将手里的饼干一块块地分给逗我的叔叔阿姨,一块也不会给自己留下,最后只能眼泪汪汪地看着空空的袋子伤心欲绝。
懂事的背后,是将自身的感受无限地后移,对全世界都要报有同情心,唯独去委屈自己。
那些在象牙塔的青葱岁月,也因为敏感的神经而草木皆兵、战战兢兢。会苛求获得每个人的认可,也会因为别人一句无心的评价而反复琢磨消化,逐个字抽丝剥茧,企图去看到最内层的核心。过分的小心和在意他人的感受,会无端地生出很多痛苦,于是喜爱写一些伤感的文字,被不知缘由的母亲一直笑称:年少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可叹好多年后,才知道世上本无甚多事,只是庸人自扰之。
成年后,学会将那些广泛的爱意,收拢到了内心觉得值得的人身上,家人、朋友、敬重的人,不再对心中的”坏人”报有过分的耐心和包容,这样下来,烦恼确是少了一大筐。但感受到自身变化的同时,我似乎嗅到了一丝丝自私的味道,于是乎更不开心。
的确,当一个人只会为难自己的时候,他唯一不觉得的就是亏欠自己。
但只将自身感受放在第一位的人,也是一样的。
夏末秋初,我生了一场病。
归根结底,是我肆意的生活方式和不合理的熬夜习惯,身体终于给我敲响了二十五岁的第一声警钟。病势如洪水,给了本想在家休养两天就复工的我一记沉重的打击。扛不住只好去了医院,当日被收治住院,一周后手术。
在需得手术的病症里,这已经算是最轻微的一种。但术后痛苦,据医生说,七尺男儿掉眼泪的也不在少数。第一次上手术台,才知道这里极冷,除去病服之外的肌肤贴在手术台的边缘,会打寒颤。打上麻药,看着天花板,企盼时间流逝,一切尽快结束。术后躺回病床,当感受到麻药一点点地散去,疼痛开始像洪水一样蔓延而来,那些自以为是的坚强终于被证明,全部都无济于事。
一夜三针止痛剂,最后一针是杜冷丁。
做医生的妈妈在耳边念叨这个是强镇痛药,病友阿姨们在叹息数年后如果是生孩子更痛可怎么办,可当时我只觉仿佛置身于大雾中,那些话语听起来,好远好远。夜半疼得睡不着觉,起身摸出一颗梅子放到嘴里,才知道,原来多巴胺也可以对抗疼痛。
恢复的头几天,母亲从淮南赶来上海,给我送饭。病区隔离,从护士手里接过的便当袋子,每次都沉甸甸,沉甸甸。四菜一汤,分午晚两次吃,仍然会剩。
得感谢我所学的专业,总能透过一些物件,直接生出画面感。每日从便当袋子里拿出一个个饭盒,我的眼前就会浮现出已过半百的母亲:清晨早起去菜场,只为买最新鲜的蔬菜和排骨,回家又像打仗一般地赶出四菜一汤,只为了十一点能准时让我吃上一口热饭。我一向抱怨母亲的“冷漠”,因她做医生的缘故,从小便对我的感冒发烧无甚在意,给我一些药并告诉我吃了就好,便又转过身去忙活她的病人和工作。可这一次,她放下了工作,来到上海。她一直都是不擅表达感情,术后的那晚我痛得睡不着觉,她也并没有特别的呵护和安慰,只是夜里起来三次给我盖被子,在第二天送的午餐里多加了一个菜。
出院后在家,母亲笑着问我能不能做到像这样照顾她,我哑口无言,确有之心但确实没有做到过。
(此为作者姥爷手书赠送)
我终于明白,活在黑暗里的人,是无法做到无私和淡泊的,他会贪婪地去接纳那些黑暗中仅存的光。我一直以为的委屈自己,只是因为自出生起,我一直站在光里,所以才有余力,向他人微笑罢了。
作者:未烈,原名赵子怡,2018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戏剧影视文学系,职业编剧,主要作品有电影剧本《惊蛰落桃花》,新编历史剧《长相守》,热播网剧《艺术学院那些事儿》(第二季),电视剧《独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