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渊：论京剧小生的“五子登科”
京剧小生要文，也要武，文武不能分开。没有武的基础，文的演不好，相反没有“文的素养”武的也帅不了。小生分雉尾生、武小生、扇子生、官生、穷生等各种类型。为了塑造、刻画、体现各类小生艺术形象，除掌握唱腔表演之外,在技巧上还得添上“帽子”、“步子”、“褶子”、“把子”等“五子登科”的基本功。
演员一出场，观众必然“从头到脚”地注视你。所谓“帽子功”，讲的是头上带的盔头。雉尾生、武小生常带紫金冠上的两根翎子，学问不小。有单、双掏翎、一手掏双翎、交叉掏翎、单双咬 翎、吻翎、涮翎等等。地方戏中还出现一根翎子抖动，另一根不动的“绝活”。头上许多技术用于 体现人物性格的表演。美妙的程式布局和纯熟的技术表现了某种意志，可以酿造出个性化和程式化 的特质，揭示了翎子功夫塑造人物的无限境界。周瑜、吕布两个都带紫金冠翎子的小生，性格截然不同。吕布在“小宴”一戏中，见了貂蝉情不自禁地用双翎在貂蝉鼻前涮过，而在“凤仪亭”受董卓之气发怒后粗野地大把抓翎，正好体现了他那贪酒迷色、飞扬跋扈、蛮横凶戾、毫无粉饰的轻狂的本性。周瑜却不然。周瑜儒气，翎子在他头上有骄矜自负、决策干里的气度。在“群英会”和蒋干对话时，翎子似乎有潜蕴沉稳、凝重、威仪之觉。掏翎的“法儿”和吕布也两样。周瑜是用单指勾翎起“法儿”，然后翻腕夹翎。遇上对手诸葛亮才嘴咬双翎，露出他那狭隘积仇、嫉妒生恨，锋芒犀利的胸襟，眉间暗隐杀气，但还不愿服输的姿态。
再说官生头上的“纱帽翅”。文小生挑梁的《周仁献嫂》，在严府总管威逼利诱周仁献出杜妻一场戏中，强予周仁官职，周带上这以妻室换来的纱帽怎么能自在? 那种隐藏着悲愁、忧思、惊恐的心理使帽上双翅像是旋涡中一叶扁舟的双浆，交替摇摆。我曾见过一位京剧前辈在表演这段戏时用一个纱帽翅颤动而另一个不动，然后再换另一个抖动，原先动的那个不动，以高超技巧来揭示周仁的左右为难，显得更为悲天悯人。
小生的“步子”非同小可，梨园行老先生曰: “出场三步，可掂出你的份量。”脚步要根据年 龄、身份、服装以及规定情景不同而有所变化。“步子走活”是演好人物的起点。文小生的脚步一般这样：微抬膝、出脚底，挡缝夹紧后腿不能存，头耿、立腰、眼神少，随迈步方向左右顾视，这是指象穆居易、梁山伯、张生等穿厚底的文小生。类似莫稽、陈大官等穷生则不然，他们穿“福字履”鞋，不但迈步不必抬腿，而且还得拖着鞋皮走，在表演特别倒霉时甚至连鞋跟都不提。武小生、雉尾生的台步要讲究气派。迈大八字步，但脚尖不超出襟边角为度，脚腕用力亮靴底，抬脚略高不过份，防止和武生雷同。象罗成、杨再兴等角色可以接近些武生，但还是有所区别。武小生除了脚步之外还需有许多高难度的动作，象翻身、踢腿、朝天蹬。对于优秀的小生来说这应是“家常便饭”，但这碗“家常便饭”那怕是三分钟，你私下练三年功不一定过得了关。例如“九龙山”杨再兴的双起霸中“贯长虹”，要披大靠、蹬高靴抬腿“朝天蹬”，再加“躺合”连“射燕”。“全部罗成”大开打的串翻身和桌上“搬腿叉落地”，刻意描状了罗成不畏强暴，纵然乱箭穿身也忠贞报国的情景，突出了演员规范、严谨、多彩、过硬的程式基本功。
圆场，小生必不可少，跑好跑坏却有着天壤之别。厚底给跑圆场增加了难度。有的演员演文戏厚底高一点，演武戏则薄一些，我们讲这种人没出息。我认为要文戏薄、武戏厚，才方显演员基本功魅力。小生的圆场步子比武生、花脸小，用勾脚出，脚后跟落地、腿要存、压步恰到好处，要练成似压不压，脚下圆场的好坏会在上身中反映出来。好圆场靠旗纹丝不动，就见雪白的靴底在毯子上奔驰，形成“作气而使势张，稳重而使势敛。常如风疾驰，水势快而着迹劲利、流畅。”
褶子、扇子和把子的侧重面在“身上”与“手上”。这里讲摺子是小生服装的概称，当然包括蟒、靠、箭衣及其它行头。不管穿什么均要姿态秀整、骨势峻迈，含着“文皮武骨”的气质并与人物类型程式化谐和。
褶子的最难点是水袖，水袖运用有：抖袖、翻袖、落袖、送袖、搭袖、撩袖。要求肩、臂、腰、腔、手协合。当然，杨宗保和许仙的用袖是区别的。杨宗保是年少英俊的小将，他那坚韧、自信、生气勃勃的雄姿纯属武小生一类，他穿上褶子身上要紧，抖袖却扬、开、放。许仙是个老实人，他温厚、善良、性格怯儒。当法海告诉他其妻子是蛇精，却又半信半疑、心绪惶惶、精神颓靡，在特定的心情里其程式表演采用抓袖尖再抖的小动作。惊吓后的水袖便有砰石激浪，霍然神振、形劲交融、激扬挥洒之态。这正和他那心境落泊、惊魂不定的性格熨贴极了。
扇子和把子多半是一文一武。文小生一般借“云水法儿”用兰花手指点扇头推左至右开扇，据后扇至右向左关扇。王金龙、傅朋、梁山伯均是用扇频繁的角色。梁山伯性格的底蕴是“柔”，他手中的扇儿，正好似不竞不争、不骄不忌的宠物。梁山伯对祝英台深情似海、春思深婉,《柳荫记》 中用半开扇、转扇、抛扇等各种程式表演来点透人物的心理，使程式人物内外和谐，表里如一，正所谓“物以貌合、神与物游。”
把子功不容忽视，我们的前辈强调“把子说话”，这是讲用把子把人物心理、感情、态度传达 给观众。小生的把子身上要紧、膀子要开、腕子要活、步子要快，做到脚到、手到，使人感觉并不 是惊心骇目，眼花缭乱的火暴、起打，而是蜻蜓点水、利落干净、刚柔并济、四两拨千斤的韵味。“八大锤”这出戏开打有特色。别看陆文龙不言不语地在“走马锣鼓”中飞舞双枪对垒八锤，而他却满不在乎，神态传神、边打边嬉。象这姿态之美、亮相之精的打中之戏，完全透视了以心摄神、以神役形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