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文库】赵军民:《聂政》(3)

长篇章回小说:

《聂政》

小说回目:

第一回:   韩哀侯逐鹿试剑  冶炼师炉前殒命

第二回:   赵将军血洗轵城  聂氏牢狱遇青娘

第三回:   乱世聂政拜鹤师  楚姒琴音动边城

第四回:   月上城头寒如雪  三年卫戍髹自白

第五回:   卿相失和社稷危  琴女都城觅知已

第六回:   城邑之外肥鱼鲜  仲子初使齐国行

第七回:   姐弟情迷市井间  青儿思念梦中人

第八回:   侠义相遇山野间  莹儿远嫁齐国郎

第九回:    政儿求问仇家名  十步杀人木剌骨

第十集:   樵人渡溪石光滑  游子漂零云渐远

第十一集: 仙师点拨成大器  英俊少年志弥坚

第十二集: 两国相争祸伏起  一人负命偃争端

第十三集: 因功获罪囚死牢  隶司相救引虚惊

第十四集: 阿井挑逗三武师  俊侠埋名诈败绩

第十五集: 广陵一曲动都城  少年郁愤宫阙外

第十六集: 国祭山陵车迥转  臣僚接踵鬼城行

第十七回: 鹤儿圯水剌韩王  羽化为仙乐满城

第十八集: 齐王赐婚严仲子  韩侯惊梦深宫内

第十九集: 髡头救助情女儿  山贼有义资故人

第二十回: 三侠士荒塬捕狼  一豪士学丐市井

第二十一集:韩王宫内征美色  宰相府中激明火

第二十二回:莹儿寻弟走边城  青儿无奈冷政儿

第二十三回:严仲子夫人归国  客舍女仳丧雪城

第二十四回:行走江湖志未靖  风雨驿道人归晚

第二十五回:仲子领兵近邺城  邯郸之主话和款

第二十六回:三年护陵风吹庐  一诺诀命山水情

第二十七回:盗亦有道罹国难  英雄自在山莽中

第二十八回:上卿遣散狱神庙  两国交兵失边城

第二十九集:长谢知已青娘别  公主绝境于城下

第三十回: 相府门第客盈户  紫恒禁守于溷栏

第三十一回:三侠伏剑国门远  酬谢知音在天涯

第三十二回:白虹贯日比干剑  神鬼皆泣啼血花

第六回

城邑之外肥鱼鲜  

仲子初使齐国行  

楚姒开心地笑着,她和聂莹采了许多野花,两位难得出门游玩的少女显得异常开心。聂政席地抚琴,一边弹奏着轻快而明亮的曲子,一边看着不远处的伙伴们,已经成功地把两条野狗牵套了起来。

骑马携弓,车辇相随的几个市井子弟们在城外乱岗上诱捕野狗。

秋天的气息是浓郁的,一些野树上结满了果实。

两个捕完狗的伙伴,把野狗吊在了树上。

聂莹对楚姒说:都是一些野小子。

楚姒笑着看,随口答:他们挺好的。

聂莹:好是好,就是太野了。说着,她不禁笑了起来,两个市井少年竟然拎着另一个少年的腿抡了起来。众人一片笑闹。

两个玩闹的少年一起摔倒在地上。

大家一起开始上树摘果子。欢声笑语一片。

楚姒把碎花满天星扎了两个花冠,分别戴在聂莹和自己的头上,两个姑娘互相插花,她们也站起身边,四处采着野花,嘻闹、奔跑着。

城外河边上,还有聂政和他的市井少年朋友,他们有用树条编筐,还的下浅水摸鱼。

斜射的阳光把水让水面泛起一层如鳞的金斑。

楚姒站在聂政身边,神情向往的地望着野气十足的河汊:这里的河水好清亮。

聂政:只是河水东流,是不会回头啊。

楚姒一惊:你的心里透着太多的苍凉,你看太阳,多暧。

聂政:如果天上永远挂着朝阳,河水就会永远停止不动。真到那时候,风景就不会这么美。

楚姒脸红红的:不知道我有没有出嫁的那一天,如果我嫁的是心爱的少年,我一定会到这条河里把自己洗得像太阳那么干净,会象太阳嫁给给河水那样不会回头。

聂政微笑:我也不知我有没有娶妻的那一天,如果有,我就会带她从这里泛舟东去,哪里能容下我的帆船,哪里就是我的家。

楚姒想牵聂政的手,聂政回头望了望正编柳条小花筐的姐姐,阿姐!

楚姒黯然一笑:我好羡慕阿姐,她能天天着着你,能大声地叫你的名子。

聂政凝望楚姒:你,也像我阿姐。我也好想这么叫你。

楚姒幽怨地:可惜我不是,我只能是楚姒。

聂政:楚姒,哦,楚姒。一个离我太近也太远的名子。

楚姒:可是,政儿,这个名子总在我的梦里,他让我笑,也让我哭。

聂政:以后,不许再流泪好吗?你说你哭了,我的心就会像水一样,就会飘远,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

楚姒:那,我会在一个你漂远的地方等你,哪怕等你一生一世。

聂政:那样,你会很苦,很累。我不想。

楚姒:你会忍心让我苦,让我累?

聂政:你在让我心碎。

楚姒:不,我不要你这样。

河边的少年喊:政儿,我们有鱼了,晚上我们还会听你弹琴吃鱼吗?

河边的少年:我们还有酒!聂政和楚姒回头而望,河边的少年们放纵的高喊着,象对河流说话。

有些寂寞的聂莹笑着看聂政和楚姒站在一起,她说:楚姑娘,你吹支笛吧,那是我听到世上最美的音声。

楚姒:阿姐,你想天天听楚姒吹吗?

聂莹愉悦地:是啊,我好喜欢。

车骑,犬马,夕阳。

悠扬而炫美的笛声,快乐而奔放的少年。

楚姒乘在车辇前吹笛时,风掠长发。

城池与车马少年和草莽之际的一线,像自由的风一样快乐。

车骑和车辇从繁华的齐国都城的大街走来。仪兵的牙旗上绣着篆体的“韩”字。

车行至齐国驿馆,仪兵通报齐国驿丞:韩国大夫严仲子奉韩侯敕令觐见齐国国君,请驿馆长史相见并转呈国书金简!

衣冠整齐的馆丞出门拜见,下了车辇的严仲子还礼。

驿馆客堂内的严仲子,与驿馆僚吏们谈笑风生。

严仲子:各位驿政吏官,本使受命王命敕令和侠累宰相重托,交好邻邦上国;与私谊来说,仲子喜欢齐人的风度,豪迈侠任,私谊深厚,可做生死相托的朋友。从公事来讲,严仲子受命和好齐国,所以,仲子此来既是私愿出是公出。

驿丞:严仲子大夫丰采佚俪,人物不凡,既是邻邦使节赠敕金券,俾官不敢怠慢公务,即刻报请我国宰相大人。请严仲子大夫稍待。说罢起身告辞。

客堂只有驿吏和严仲子,随从人员与驿馆小吏忙着在院内清点礼品。

严仲子:驿丞可与过往的韩国人多有交往?仲子对齐国人仰慕久远,今日终于踏上贵壤,得以与你相见。

驿吏冷淡地:不必客气。小吏职任所在,倒是见识过一些诸候国来往的人物。

严仲子:齐国士人,如何看待韩国士人?

驿吏:别的不知,小吏只知仲子大夫跟宗亲大夫侠累对抗时,诸侯国的士人无不景仰。现在,韩大人左右逢源,倨恭自如于当朝新贵,江湖之上来往的英豪,对大人的通达能力真是十万分的佩服。

严仲子:仲子不介意别人的一时看法,只是想知你是哪里人氏呢?如此熟知仲子境况?

驿吏:小吏祖上是韩国边城游侠,因与世不相容,后来携子女移居齐国谋生。

严仲子微惊:仲子好结侠义朋友,可否为仲子推荐游侠?仲子不惜金帛美酒。

驿吏讥诮地:听说大夫在韩国,两次投靠不同的宰相门下,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您从前倚为大树的宰相还话着吧?听说,他在牢狱吃不了少苦,至今生死不明。您去看顾过他吗?

严仲子闻罢,不禁哽咽出声:驿路传的消息真的太快了,严仲子受惠废相,至今犹记。只是,仲子一躯微命尚不可自何,不知该如何报答旧主。

驿吏不屑地:鲁国曾有一个人,大人听说过吗?

严仲子:谁?

驿吏:曹沫。

严仲子:你是说曹沫之事?

驿吏:我们大齐曾弹压过这个小邦,曹沫是如何做事的?你听说过吧?

严仲子:曹沫,一介小吏,以五步流血持刃胁迫,曾让雄才大略的齐桓公,归还了齐国占领鲁国的土地。他们之间,君子与侠士都算得上旷代的人物。没有曹沫的侠气或没有齐桓公的守信,这个典故都会让人淡忘。

驿吏:吴人专诸的事情你也知道?

严仲子:专诸用鱼肠剑剌杀王僚的典故,严仲子当然清楚。

驿丞一笑,三十多年前,还有一个奇人豫让,你一定知道他。

严仲子不禁伏案大哭:士为知已者死,女为悦已者容。有时候,这个世上的男子,生不如妇人,死不如猪狗,豫让的死,让我觉得自己羞于活在这个世上!

驿吏:知耻而勇者,仍不失为大丈夫。

严仲子:我愿私交侠友,终会报效韩国。

驿吏微笑:其实,我非常敬重你,果非人言所病诟。我听说你们边城有三个游侠,你可用心寻访。

严仲子谔然:边城?

齐国大夫设筵客堂,客人不太多。

严仲子举杯:齐国大夫设筵款等韩国使节,本使谢过。

齐国大夫:仲子大夫名贯遐迩,下官能与上使相遇此间,自然是位荣幸的事。请酒。

大家举酒而饮。

一位陪客:上使大人,韩国还有与大夫比肩人物与我们介绍一下,好让我们多见识一下韩国的才俊英豪。

严仲子:韩国不乏人物,只是仲子不能与之比肩啊。

陪客:您是说废掉的丞相?

严仲子:江河流转,前人的事,让仲子如何说?

客人们讪笑:这也不能怪错于仲子大夫,如今的韩哀侯把国政早已托与侠累,相当于侠累主政韩国,悬危之下,仲子大人当然得学会随机应变,废相,当然是不能提起的。

严仲子面带愧色:诸位有所知,也有所不知,当今韩国内修清政,杜绝佞人;外和邻邦,消弭战祸,怎知不是韩国之福?齐国之福呢?

客人们冷笑。

齐国大夫与大家举杯饮酒。

大家都有了醉意,有的人悄然地退去。

已经喝醉了的严仲子与同醉的驿吏坐在一起,俩人勾肩搭背,说起来私已话。

严仲子:坐席之间,惟君知我,韩国既是驿长的父母之邦,请襄助我,仲子招募死士,定会效忠韩国社稷。

驿吏表情淡然地:我们这里人来人往,我会留意。

严仲子:您的父母若真的是韩国人,你就一定会帮我。

驿吏:那是自然的事。

边城齐韩界处,做为韩国主官的严仲子与齐大夫各坐锦辇,两侧各有军队,他们在按两国和款行交接仪式。齐大夫展简,严仲子按和款书内容喊:精马,五百。

韩国军人看到号令小旗的指示。军人下马,后退。

令旗再摇:齐国军队列队进前牵马。

严仲子:粮万石。

齐大夫认真查看书简。

粮车在令旗的指向下,由韩国军队推放在韩齐分界桩前。

齐军放粮,粮又抬到等待的轮车之上。

金帛!

令旗再挥。

突然,他们看到韩国军队这里一排一排军人倒下了,齐大夫和严仲子都大吃一惊,以为发生了什么突然变故。

严仲子传令侍从:查明有何变故?请掌军校官过来说话!

一纠纠武官正步而来,行单腿跪拜军礼:报大韩上大夫严仲子大人,我大韩军人以为军马和粮草不战而屈于邻国之兵,是军人的奇耻大辱,他们宁愿自裁,以谢国家。

说罢起身。端剑平视严仲子:请上大夫报请我国君王,大韩军队不乏卫国死士,不战之兵毋宁国家不豢养,卑职愿以一死保留大韩军人的最后尊严。

说罢,横剑自刎,仆地而死。

严仲子不禁掩面大哭,以拳击打车辇:壮士!壮士!你让严仲子羞惭呵!

未死的韩国军人无不流涕军前。

齐国大夫面无血色,惊得嘴也合不上。

韩国边城之夜,显得格外凉爽。一介布衣打扮的严仲子,悄然独自一人走入深街幽巷。几个陌生人与严仲子相遇后,深入到一处隐秘房舍之内。一排麻衣挽髻,腰俩短剑的青年,整齐地端坐其间。

严仲子进门,在他们面前跪坐。郑重叩首。

短剑客们齐齐地回礼,相对而拜。

严仲子一挥手,两个军人形态,但衣着便服的壮汉,抬进沉重的一盘物品,严仲子揭开蒙布。是澄亮的黄金。

严仲子:此物是为各位死士赠养父母和妻儿的,请不要推辞。

死士们叩首:谢过大人。

严仲子待他们昂首后,深深叩首再谢。

晨议的大夫们都到齐了,韩王也由宫女们搀扶着入了王位,相比从前,韩王好像体质不如从前,只是他的脸上透着喜色,他先开了口:

韩王:严仲子到了没有?

一身冠冕常服的严仲子:回禀君主,臣在。

韩王:卿出使齐国,没想到齐国国君会还赠了丰厚的金帛,这是近二十年来所没有的,齐国国君回书中盛赞了我国上大夫的风度和仪象,使我大韩在列国有增色不少。宰相报请仲子出使有功于国家,寡人赠封你位居九卿之列,参与中枢事务。另赐金帛。

严仲子出列叩首:仲子殊遇君王恩宠,感激零涕;宰相携拨之恩,仲子没齿难忘。

侠累:严仲子这次出游齐国,听说韩国军士有的自尽了,仲子是如何安置?

严仲子:军人报效国家,原本就是天职,臣以为他们殉职国家且无军功,应按条款体恤和礼葬即可。不知宰相大人意见如何。

侠累:仲子所言较为稳妥,只是军中不宜提倡过激行为。军人任意枉为易起祸事,此类萌芽决不可助长。本相已经起草诏令,以后但凡私挟邻邦和君主的事情,如果惹出麻烦,一定按罪论治。仲子以为如何?

严仲子:宰相深谋远虑,比仲子见识深远。仲子铭记在心。

侠累满意地:仲子不枉君王一片裁培之意,本相深感体慰。

韩王:宰相操劳国家大事,非常辛苦,仲子出使有功,还是宰相谋划得体才有这般享誉。寡人准备酬谢宰相,你们看如何赏赐才好?

严仲子:宰相位据人臣之首,劬劳常年,不如让宰相自己说句话。

侠累自矜:谢过君王,臣驱身家国原无所求。

韩王:这样吧,寡人赠你金帛子女,以酬劳苦。

当即传内侍:为宰相选送十位侍女,镒金五十,赐与宰相。

侠累出列叩谢。

严仲子上卿府第外有了卫军,透着严仲子府第的尊贵。

严仲子车辇归来,相随的仪兵扶严仲子下车。

几个鬼头鬼脸的汉子,躲藏在距严仲子家不远的一外不扎眼的阁楼内,他们在这里向严仲子家院内偷窥。

几个人围着小窗私议:严仲子家藏私兵,今天我看到有十来个汉子出没宅院,决不像一般仆从。一定是私藏了死士。

他们挤在一处向外观看。

上卿府第多出十几个人算什么?这点小事也要禀报宰相大人?

你懂什么?如果这十个人出了麻烦,宰相就会要我们的脑袋,不报就是隐瞒。

我们得看清他们身上带不带兵械,这得弄清再报不迟。不然还得受怪罪。

对,看清他们是不是私藏兵器,如是真是这样,严仲子欲谋不轨就形彰著显了,嘿嘿,到时,宰相就会收拾掉这个变色龙。

他找宰相麻烦,就是找我们的麻烦。宁愿他老老实实,少生是非才好。

严府桧树下灯光明亮,几个勇士持械健身。有的舞剑,还有的角力相博。

严仲子过来与他们说话,由于太远,听不到他们再说些什么。远远望去,一切都显得十分朦胧。

这个狗贼果然又惹麻烦,快报宰相。

说话间,有人燃了烛火。

有人厉声说:快熄灭烛光,让严仲子看到我们就麻烦了。

火灭了,室内一片漆黑。侠累正在厅堂翻看书简,探子已经跪在书案一侧,汇报完了。

侠累凝了一下眉,沉吟片刻(自言自语):严仲子已经位列九卿,还有什么不知足吗?难道,他要谋轼本相?

暗探:严仲子心怀叵测,宰相大人不能不防啊。

侠累:来人!

相府长史来见侠累。

侠累对长史说:据此人报,严仲子府中私藏剑客,行为诡秘,你立即持兵符到幕兵府要人,严查严仲子府第私藏奸人的情形,再据实报与本相。

相府长史:是。转身走。

暗探紧紧相随。

幕兵府内,掌兵将军束带备马,他的身边聚集了几百兵丁。

幕府将军:奉丞相令,我等查封上卿大夫严仲子府第,只要查到身藏兵器的人犯,统统给我拿下!听清楚了?

兵卒:听清了!

幕府将军:立即进发!

兵队持械涌出幕兵府,向大街奔跑。

幕府将军挥剑令人翻墙开门,大门洞开。

守门的兵丁早已让幕府兵丁刀逼到庑廊,抱头不敢出声。

严仲子府内火炬通明,整个大夫府第男女老少,一片慌乱,内院已经充盈了看守的幕兵。

幕府将军当院宣令:请上卿大夫严仲子出门相见。

严仲子战战惊惊穿衣出门,睡意未消地拱手做揖道:将军,出了什么事要本官相见?

幕府将军出示兵符并一指暗探:本府据此人相报,说大夫府内潜进了奸人,本府奉相令前来查找,请大夫不要惊慌。

严仲子稍松口气,连忙招呼近身侍从:快把全家人都召进院内,请将军查点各房,不要有误幕府大事。

炬火之下,严府男女老幼被逐到院子当中,四周站着手持戟剑的兵卒。

大夫第并不太大,各房查找很快就搜完了。各队回报幕府将军:报将军,没有找到人和刀剑。

又有人报:报将军,没有发现嫌疑人藏匿!

幕府将军巡看了一眼严府家眷,没有找到精壮男子,回头向严仲子拱手道:大夫暂受委屈,不要乱动,待我亲自禀报宰相再来回话。说罢,转身出府。

严仲子额上沁着汗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衣着整齐,身佩宝剑的侠累在书案前团团乱转。

幕将军进门单膝跪下行军礼:报宰相大人,上卿大夫府没有查到任何奸人。请宰相示下。

侠累:把兵撤下,把这几个误事的家伙全部拿下。

跪在一边的暗探个个惊恐不安:宰相大人,小子们冤枉!

幕兵以剑相逼,把那几个人带了下去。

侠累少气无力地瘫坐在椅上,一声长叹。

幕府将军:本府奉令查检完毕,得罪之处请上卿大人见谅,本府告退。

严仲子哆哆嗦嗦:将军好走,恕不远送。

幕府将军揖礼而别,幕兵依次退出。

严仲子手一挥,家眷们都各自回屋。严仲子脸上掠过一丝冷笑,他爬梯上房,回处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可疑情况,下梯回院。

一声猫叫。

接着又是一声。

院内高大的梧桐树和桧树上,溜下十个着着黑衣的死士。严仲子与他们凑到一起,说:你们走吧,我们在濮阳道上会合。老贼是不会放过我的。

又一声猫叫,死士们纵身过墙,了无声息。

严仲子站在墙边谛听了片刻,没有听到动静,才放心的一摇一晃地回到家中。

严仲子侍妾在门口问:大人,你也要走吗?

严仲子:我得让老贼脸上不好看,我得离开一些日子了。

侍妾:那我们怎么办?

严仲子一边瞅着院内的动静,一边悄声说:放心吧,他们不会怎么着你们的。哼哼,先让老贼替我孝敬你们几天。

化妆成小商贩的严仲子与分别化妆成闲人的仆人,轻松自然地走出了打开的城门。

兵丁们肃立着,没有注意出入的闲散人物。

严仲子和仆从们匆匆行走,到了河边,他们招呼了一叶客船。

他们装做互相不认识的样子,各自付了船资。

晨议的大夫们都注意到严仲子的坐席上空着。

脸色阴霾的侠累向韩王私语了几句,转身传内侍:立即派人到严仲子府上请上卿大人进殿议事,如果他不在家,立即着人去追!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夜里的古渡边,点着炬火的严仲子和他的随从们弃船上了岸。他们前前后后,向荒野各自疏散奔走着。

严仲子望着天上的星辰,嘴里嘟哝:就是这个方向,没错。

他们很快隐入了夜色。

他们一路奔跑着,天,出现了曙色。远处的驿道上,一队追兵的铁骑一气走到了古渡口,他们把船翁叫来。

兵头问:老人家,你们见到一个长三绺胡须,身高五尺的汉子从这里走过吗?

船翁答:有这么个人,他乘船到上游去了。

追兵连忙逆行,沿河边追去。

快到了魏都的濮阳道上,严仲子与十位死士在界碑处相遇。严仲子吩咐:他们快追上了,我独自在前面走,你们让过他们,跟在追兵的身后。

十位死士齐声答应。

他们像猫一样,蹲伏了路边,等严仲子走远。

他们隐约听到了马蹄声,闪在路边的草丛中。

兵骑很快掠过。

兵们大喊:严仲子留步!宰相有话要给你说。

严仲子紧跑,但很快就被追兵围住了。

追兵揖手行礼:上卿大夫,我们奉宰相令请你跟我们回上都,请上卿不要为难我们,请上马吧。

严仲子做惊骇状:不不,我不回去,在此是死,回去也是死,你们干脆把我杀了吧。说着,干脆坐地不动。

追兵们只得下马相劝:上卿大人,我们只知奉命行事,你若不起,我们只得抬着你上路了,这样惟恐会多有不便。

严仲子:你们回去报知宰相,严仲子知恩图报,确实招募过死士,那也是为相府后备之用。宰相误解仲子图谋不轨,仲子只有死路一条。我这里有些赤金,请各位拿走,饶我不死,仲子定会来世相报。

几个追兵哪管这些,上前就要绑严仲子,这里,几个死士赶上,挥剑就砍。

追兵见势不好,骑马就逃,弃了两具尸体,各自逃散了。

看他们逃得没有了踪迹,严仲子一笑,说:我们走吧,后面没有人了。

严仲子带着十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进了濮阳城内。

濮阳某院落内,严仲子与仆从和死士们席地而坐。

严仲子:诸位勇士,我们报效国家的时候快到了。我已经致书侠累,分辩冤情。现在齐国人听说我逃逸了,一定会给韩国制造一些麻烦,侠累既然有和着我的地方,就一会还会请我回上都。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寻找机会做一番大事业。

死士们揖礼:我们一定会誓死报效上卿。

严仲子:好,让我们喝酒!

仆从取出酒瓮,一一为勇士们倒上了酒。

严仲子首先一饮而尽。

大家也随之痛饮。

侠累宰相府外,三、四个失魂落魄的骑兵从马上跌落下来,向相府内跌跌撞撞地跑进。

他们口里叫着:报宰相大人!都是相府护兵,所以无人阻拦,他们直进了内府。侠累从厅堂步入院内,面色铁青地望着这几个逃回来的兵卒:你们还活着回来?

逃卒跪地哭报:回相爷,我们追了一天一夜,快到濮阳界才追上严仲子。

侠累:他一个人?他会飞?

逃卒:他是乘船走的,我们问过古渡口。待我们追上时,严仲子躺在地上不肯走,称回去也是一死,不回也是死。待我们上前捆绑时遇到了游侠,杀了我们二人,我们几个拼打不过,骑马逃了回来。他们边说边哭。

侠累:没用的东西!那是什么游侠?分明是他的同伙!

逃卒:我们也不知,总之,被杀散了。

侠累:他们有多少?

逃卒可能吓晕了,胡乱说:有五六十个的样子。

侠累:他们没有马?哪来这么多人?

逃卒:我们哪里知道,从天而降的一伙人。

侠累疑惑地:是魏国的兵卒?难道他跟魏国还有勾结?他跑到魏国去干什么?

几个兵卒还在啼哭,侠累一挥手:下去吧。

几个兵卒叩了头,退了出去。

侠累气得一跺脚:现在韩国和齐国的麻烦事这么多,这个狗才跑到魏国去干什么?真是该死啊严仲子!

野风疾起,夹带着沙石。

齐国的军队纵马跑过韩国的边境追逐几只野猪。

韩国的军人出来阻挡,被行猎的齐兵射杀仆死。

韩国军营鸣起了警报,一校官带兵出营拦截,两军厮杀起来,很快,韩国军营大帐起了火。后续的齐国军队追杀而来,退下的韩国军校扛着牙旗狼狈后撤。

齐国将领挥剑下令:一个不留,杀!

很少几个骑马逃出的韩国军人,绕过边城,向纵深外急逃。齐国的军队一举闯进了韩国的边城。

齐国的军队像逛街似簇拥到了边城兵备司前。

兵备司大门敞开来。

城主扛着一柄利剑出门相迎齐军的将军。

密集的齐军围住了孤独的城主,一个汉子对面无数的敌军。他放眼四顾,发现此时的兵备司内还有城头的老兵,其他的人一个也不见了。整个城市,好像只有他一个韩国的军人。

齐国将军拱手施礼:城主大人,别来无恙?

城主并不还礼,他扛着剑,面带从容的微笑:将军是夺我城池,还是找本城主讨酒喝!是朋友私访,还是你我两军对决?

将军大笑:本将并没有奉令攻城掠地,只是逐猎路过,想讨老朋友的酒喝。

城主用剑一指院内的大瓮:那里全是酒,想喝?

将军:怎么才能喝到你的酒?难道先把你杀掉才能取酒?他的话音未落,百支利剑已经逼向城主。

城主面不改色,从容地:你可以杀我,最好的方法是咱们一对一,不要依仗你的大军压境。你怕吗?

将军从马上下来,抽出宝剑,对左右下令,你们散开!

齐兵只撒了一步。

将军大喝:退一百步!

齐兵步调整齐地后退。

一个宽阔的博杀场由上千军人,像栅栏一样围在中央。

突然,从天而降,三位剑客跳入中场,围护住了城主。

城主对三位侠士客:没你们的事,这是两军争斗,不涉民间,请你们走开。

说话间,上百弓箭手拉弓对准了四人。

城主对三位侠士客大怒:两国交兵,没有平民的事,走开!不然,我会自决殉职!说着,横剑架在自已脖子上。

三位侠士客收剑,无奈地离开了城主的身边。

将军一挥手,士兵们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城主提剑向将军剌杀。

将军挡开城主的剌剑,后守为攻,直剌城主胸口,城主一剑隔开,剑走偏锋,斜劈过去,将军再次弹开城主的重剑,剑剌回绕,逼向闪开破绽的城主半身,一剑剌去。

城主的左肩被剌入,鲜血流了一身。

将军收剑:城主,你输了。能给我酒喝吗?

城主:可以,不过,你的军队全部撤出边城,我只陪你喝酒是私谊,本城在刀剑下喝酒会觉得太没意思。

将军:只有我们俩人在城内喝!

城主开心一笑。

将军:如果我的士兵也想喝酒呢?

城主:也可以,但他们必须全部放下刀枪。

将军沉吟片刻:这样吧,我命令我的军人都在城外等我,我买尽边城所有的酒,怎么样?

城主笑了,很好,这个主意不错。

将军手一挥,齐军退出了边城。

城主:我得找几个朋友陪将军,你怕吗?

将军笑:大丈夫,生死须臾都应面不改色,你说我会怕吗?

城主:弟兄们过来吧,朋友来访,我们一起大醉!

三位侠士翩然而到,他们站在城主的身边,对齐国的将军怒目而视。

将军毫不在乎,一揖:朋友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请问阁下尊称。

三位侠士还礼:盲侠,燕侠,子侠。

将军大笑:你们不是边城人,这里的人物我没有不知。

城主携将军与三位侠士席地而坐,咐吩:拿酒来!喊了一声,周围没人。他只得自己去抱瓮。

血,顺着胳膊往下流。

五个酒盂倒满,城主端起: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喝!

城主一饮而尽。

有人见没事了,城中商户主动送来酒食和美酒,默默退下。

还有的城中商户,用车向城外运酒。

整个边城透着小心翼翼,街市上,几乎看不到人,只有城主,将军还有三个游侠。

纵酒的兵士们有人吹起了笛子。

幽怨而寞落的曲调,透着万种无奈和千种哀愁。

城主与将军对酒痛饮,他们彼此泪流满面。

三位侠士目光空落落的,寻找不出渲泻的理由。

幽怨的笛声,催人泪下。

将军:此时齐韩两国交兵,你们在一起喝酒,你们韩王一但知道会不会杀你?

城主:我是为边城百姓的性命才与你喝酒的。

将军:我是奉命而来的,你不要怨我。来,喝吧。

城主有些醉了:我并不想与你喝酒,可惜手中无兵,不然,我会与你对杀阵前。

将军:我们已经对杀过了。

城主流泪:我宁愿死在阵前。

将军:这是为什么?难道你不怕死?

城主摇头,一饮而尽。

被齐国杀掉的三千韩国士兵,他们东倒西歪在倒在大营内。

几乎所的被杀的兵卒手中并没有武器,显然,他们是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被突袭的齐兵杀掉了。

马匹和军粮被齐军抢劫而去。

几个正在装粮的齐兵议论:这些韩国人怎么不拿戟剑跟我们拼呢?

这些傻人,没有听到杀伐的命令就不敢开战。要说,还是韩王帮了咱们的忙,不然,死在这里的三千人中,至少也得有我们的一千人。

这些韩国人命真苦!他们嘻笑。

从乱军中逃出的韩国将校向城内疾驰。守地之兵刚要拦截,被浑身带血的校官高声喝开!

都市的人流纷纷避让。

在街口不远处肢解狗肉的聂政视而不见。他专心致志地屠解着肉块。

从马骑上翻下的校官闯进衙门。

他们跑入中门,直奔幕府中堂,在大堂外跪地相报:边守戍卫校佐有万分火急禀报大将军!

幕府长史急忙出厅,见状大惊:你等有何要务,快快报来!

校官大哭:齐兵掠我边戍大营,内守官兵三千将士全部殉难!

长史面色苍白,呵令下人:快扶下去疗伤!他一边说,一边改换军服,向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快备马!

幕府长史长揖在公案前,向侠累禀报边事。

幕府长史:齐国军队已经进入边城,三千内守将士全部被杀尽。

侠累颓然瘫在椅子上,好久,才吐出几个字:传严仲子,即刻出使齐国!

侍从等了一会儿,才悄声说:上卿已经逃逸了。

侠累回过味来,突然一脚踹翻侍从:传犬耕和东门大夫快来!

边城下。齐国将军与城主在城门之下告别。

从城门向大街望去,此时的边城大街已经空无人一。他们几人如走空谷,将军一边走,一边纵声大笑。城主左臂的血已经凝固,他与将并肩走到城外。齐国的军队已经列队在等候将军。

将军上马,回首一揖。

城主施礼相送。

将军:改天,城主找本将喝酒,一定!说着,策马放步。齐国的铁骑随之扬尘而去。

望着齐军远去,城主面色苍白,仰身倒去。三位侠客抬着城主回到城内。

城门徐徐关上。

被抬着的城主睁开了眼睛,他目光空落落地望着夕阳,眼里再次涌出泪来。

三位侠士客:城主,要不要杀掉他?今晚我们就可以取他的人头。

城主摇头:不,他确实是我的朋友,杀他应在阵前,而不是行剌。

三位侠士客默然。

臂扎白带的城主引着着边城的一群男人们,站在被焚烧的军营边,他们望着横七竖八的军人尸体,面色悲怆。他第一个动手,把那些军人的尸体抬到平整的地方,一一给他们排好,像他们生前的列队。

篝火燃起。

长风掠着风沙扑面而来。城主默默地向死去的军士们跪拜,抬尸的百姓也跪了下来。

风中,只人三个游侠远远的站着,像三株迎风的树,他们的衣衫被风扯起,像欲跃的风筝。

韩王宫内,绮丽服饰的宫女们翩翩地起舞,乐师班子除了琴父之外,已经全部换上了女乐师。闭封良好的偌大宫殿之内,灯光昏暗,乐器轰鸣。韩王左右拥着两个舞伎(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她们云髻高挽,白乳半裸,在清翠的曼纱后面与韩王狎昵缠绵。

白了头的琴父视而不见,半闭着眼。

在乐班抚弄古琴的楚姒跟所有的女乐一样,画着如蝶的蛾眉,在灯火阑珊处,显得心绪繁乱,她在抚着已经声乐杂乱的曲子。

她们的服饰异常绮丽。由于化妆过于苍白,在昏黄的灯光下,从侧影望去,肤色有些发青。

有歌女轻声吟唱:

水流浣后宫,绢花报长春;一夜熏风注,君王绛宫来。

三千女儿家,着红披轻纱;脂胭敷红润,肌肤若水滑。

京华落日早,谁比奴妾家;宫阙传声唤,登楼归仙葩。

佳人千般娇,年岁如驹马;青丝挽明月,醉眠黄金塌。

韩王低声细语怀中的舞伎:脂胭敷红润,肌肤若水滑。卿卿果然是如水的女儿家。

舞伎妖媚地:宫阙传声唤,谁比奴妾家。大王啊,如此年年岁岁,奴妾终会老去,相伴君王的还有三千女儿家,想来,令人心里酸楚。

韩王突然一把抱住那个舞伎放怀,娇娃娃,我可舍不得离开你,年年岁岁如此不好么?

另一个舞伎抚着韩王的脸:奴家也不离君王左右,就这样岁岁年年。

韩王突然一阵喘息,脸色一片苍白,嘴里说:传内医来,寡人得活上千岁不死,与你们生同衾,死同穴。两个舞伎见韩王脸色生变,连忙召唤内侍:快来呀,大王不爽了。

乐班繁乱的音乐一下子停了下来。

琴父垂头轻轻一叹。

女乐丛中,楚姒突然有了一种解脱之感。她放下古琴,神凝窗外,似有无限心事。

两位女医官为韩王做了一番脉诊,又做了简单的顺气揉捏。韩王气顺了,吃了一碗汤。

女医官跪下启禀:大王该歇息一会儿,这样操劳会伤神动脉。

韩王:寡人知道了,卿卿扶我回寝宫吧。

这时,内侍来报:启禀大王,外廷有边事相报。

韩王一惊:那位来报的呀。

内侍:是兵幕府。

韩王:宰相侠累知此事吗?

内侍:宰相已经知道了。

韩王:那,就让他办不就行了?寡人身人暗疾,这些臣子们为什么总拿这些小事烦寡人呢?

内侍小心地:也许,这次不是小事。

韩王:哦,天晚了,明天晨议再说吧。

内侍诺诺而退。

两位女医架着韩王离开了这里。

韩国宫城之外,楚姒与琴父同乘一辆锦棚大车。楚姒愁眉不展。

琴父揽过女儿的肩头:孩子,也许爹爹错了。

楚姒一惊:爹爹何出此言?

琴父:也许,我们不该来都城。

楚姒轻轻摇头,把头贴在琴父的肩头:女儿好累,只想睡去。

琴父催车:快走吧。

马车快步走开。

琴父:女儿,你是心累,爹爹知道呵。

 第七回

  姐弟情迷市井间  

青儿思念梦中人

韩国王宫内侍跪在韩王睡塌之前:禀大王,宰相已经进宫了。

韩王大惊:他来干什么?这么晚?

内侍安慰:没什么大事,还是边关的一点小事,大韩三千内戍卫军被大齐杀尽了。宰相想找一个与齐交涉的使者。

韩王捂着胸口发呆。月光浸来,他的面目显十分惨淡:齐国人为什么偏跟寡人为难呢?你们快找严仲子,让他去与齐国人说话!

内侍:宰相已经派人找他去了。

韩王:严仲子误我封疆,该杀!

内侍面带恐惧之色,不敢说话。

说话间夹累也趋身近前,君臣相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韩王与侠累相对无言。

良久,韩王:严仲子该杀,他误君误国,快把他召来,寡人要当面质问他。

侠累感觉有些好笑,但他还是严肃地:现在不是逭罪追责的时候,臣以为,明天必派一使速到齐国论事,不然,社稷震动,举国惊恐。臣恐酿成大乱。

韩王一筹莫展:他们齐国人,除了向寡人要金帛和良马,难道还想要寡人的命不成?

侠累:大王,这样吧,臣明天速召严仲子,让他从濮阳直接到达齐国,这件事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韩王犹疑地:这个严仲子怎么跟孩童一样?想跑就跑,让寡人好生纳闷?寡人不是擢他为上卿大夫,他还要怎么样呢?

侠累一笑:这个严仲子就是个小猴子,明天,臣一早着人直接把敕书,仪仗和车辇送交与他,估计三五天功夫,他即可见到齐王。大王不要焦虑,一切事宜交臣去办。

韩王放下心来:好吧,寡人知道了。

侠累施礼:大王圣安,臣告退了。

韩王由内侍扶走。

事情,也只能这么办了。

韩国出使齐国的车辇上空空如也,车骑慵懒地等在城下。城门徐徐洞开。

齐韩争端的事已经遍传都城,百姓聚在城门下,议论纷纷:

究竟谁出使齐国啊?怎么看不见出使大夫呢?

别胡说,宰相自有妙策,上回是严仲子出使,这次,不用大使也能吓退齐国的军队。

你们看啊,大韩的仪兵就是威风,他们一进齐国,齐国兵一定会吓跑。

可不是么。过几天就什么也明白了。

人群中挤着看热闹的有聂政和聂莹,聂政拉着姐姐的手,他们在人群人边挤边议论。

聂政:阿姐,你看到了韩国的仪兵了吧,你知那是什么马?汗血马。日行千里呢,是从远邦重金购买的。

聂莹被韩国仪兵的丰采迷住了:呵,韩国的兵真高大,他们出使,肯定会让齐国人不敢小瞧韩国。

聂政偷笑。

聂莹生气地甩开聂政的手:你坏,笑话阿姐。

聂政连忙拉着姐姐的手说:阿姐,不是笑你。他贴耳道:他们是做样子的,真打仗,人家用剑一指,他们就熊了,没有真本事。

聂莹有些不信:弟弟,你竟哄阿姐,这怎么可能呢?

聂政无奈,只好闭嘴。

他突然有些高兴起来,阿姐,走,弟弟给你买花戴。聂政一指,市井一处,果然有卖鲜花的。他牵着姐姐的手向那时挤去。

各种鲜花,乱人眼。

聂政试着把一朵黄花插在姐姐的耳鬓,他退步一瞧:阿姐,你真漂亮。

聂莹用卖花人的铜镜一瞧,粉颊泛红,有些害羞。

聂政忙付钱。卖花人找回的余钱,聂政全放在姐姐的衣袖内。

聂莹:姐姐不要你的钱。

聂政有些不高兴:阿姐跟政儿还生分?他接着笑着贴在聂莹的耳畔:阿姐,我带你去买裙衣,我要你比楚姒的裙子更漂亮,让她知道政儿的姐姐才是都城最美丽的女孩儿。

聂莹有些感动,但她还是拒绝了:弟弟,你应当给楚姑娘买花儿,买鲜裙。你懂吗?姐姐不要你买。

聂政有些黯然:姐姐,你怎么也不懂我的心思呢?你的弟弟不可能对她这样,如果你不懂政儿,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知道我的心思了。

聂莹转嗔为喜:好的,弟弟,别怪阿姐。

聂政开心地笑了。他牵着姐姐的手又是一路跑。

捧着鲜衣裙的聂莹傻乎乎地任由聂政拉着手走,姐弟一后一前。

聂莹笑着:从前呵,总是姐姐拉着你的手,现在,变成你拉着姐姐的手。

聂政收住了笑:政儿已经长大了。

聂莹抿嘴一笑:知道你长大了。

她从后面抬头凝望着高出自己半头的弟弟,满脸的欣赏。

在聂政和姐姐的目光相送中,那辆出使齐国的车辇和仪仗出关而去。

聂莹放心地:这一下,韩国和齐国就没事了,不用再打了。聂政看姐姐一副虔诚的样子,有些感动。为姐姐的一片善良的好意。

聂政:阿姐,咱们回家吧。

聂莹:嗯。

聂政和聂莹回到家。

姐姐跑在弟弟的前面,没有进屋就先喊:阿娘——;

聂母正在低头渍麻,她一抬头,看到聂莹兴高采烈地进来,她扶着衣裙:您看我和弟弟买的裙子,好像嘛?我的,还有你的。聂政凑了过去,满脸笑意。

聂母:呵呵,女儿真好,哦,阿娘的衣裙够多了。呵呵,政儿,以后啊,你要多带阿姐出去玩,别总跟朋友在一起冷落了你姐姐,女儿家家的,总在家里不出门,会闷坏的。

聂政:母亲说的对,我一会儿去逮狗,让阿姐跟我一起去。

聂母:哦,那可不行,可别把你阿姐惊吓住。你们刚才出去都看到了什么?跟娘说说听听。

聂政:我们看到韩国出使齐国的车辇,只是出使齐国的大夫还在魏国的濮阳还没有回来,韩国的宰相本来是要追捕上卿大夫严仲子的,可是他突然改了主意,要在魏国委托严仲子直接去齐国。

聂母:为什么要出使齐国呢?是不是两国又有了战争。

聂政:听说,齐国人杀了韩国戍边的三千子弟。

聂母:韩王,就是那个韩哀侯?他是什么打算呢?

聂政:韩哀侯听说非常爱好音乐,不肯出宫理事,就把韩国的政务全部委托给了新宰相侠累。

聂母:侠累?他是不是要那个什么严仲子向齐国求和?

聂政:母亲说得对极了,如果这次严仲子出使齐国,就是第二次了,他已经去过一次,送给齐国人许多军马粮草,金帛美女。

聂母:这个严仲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政儿听说过没有?

聂政:这个人从前总是跟侠累过不去,后来侠累当了宰相,严仲子就顺从了侠累,这次他逃到魏国是因为他私匿了一些生死不怕的勇士,这件事让侠累知道了,严仲子怕侠累杀掉自己就潜逃了。

聂母:严仲子想杀侠累?他是不是那个被废黜的宰相的人?

聂政:市井的人都是那么说,政儿以为不会,如果严仲子真是废相的私党,儿子以为侠累根本搬不倒那个废相,他们如果抱成一团,侠累未必能斗得过严仲子他们。

聂母仿佛重新认识了聂政:政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聂政忧郁地:母亲什么也不告诉儿子,但儿子从小就知道。

聂母:你还知道什么?

聂政:在这个都城,曾有人把我们全家害了,而且那个人是政儿必须要找到的人。

聂母一惊,重新打量儿子,眼里涌出了泪,她呜咽地:你爹爹有你这样的儿子,死也值了。

聂政冷峻地地:母亲,我父亲是谁害的,现在,告诉儿子吧。他无声地跪在母亲面前。

聂母轻轻抚着聂政的脸,痛苦地摇头。

聂莹不禁轻声啜泣:我爹爹在哪儿死的?他的坟冢不是井里的那个吧?娘,女儿想知道爹爹在哪儿。

聂莹也跪了下来,伏在聂母怀时痛哭。

狱司牢狱内的混沌阳光,透进了牢狱的小窗。很快,天色暗了下来,一阵莫名其妙的雨水也漂然而至。

被羁拌的废相沉默地坐在黑暗一角。

牢狱之内的人仿佛都不见了,一个身着狱司官服的人过来送饭。废相爬到栅下,双手接装囚食的木器。送饭人轻声说:相爷,杀侠累的人我已经帮您收买了。

废相眼睛一亮:如有那一天,本相会倾尽家财相报。

送饭人回头看了一眼:等我消息。

废相自言自语:杀侠累这个狗贼,如果不是非常之人是很难办成的。啊,他们懂不懂?这些人能行吗?

雨夜下的城外乱墓丛中,一个黑影在墓地间轻轻叩碑,一处墓门打开,灯火外泄。黑影溜入。

墓内,竟是一处极为开阔的地室。

里有两个形状怪异,身穿黑衣的人。

黑影脸面渐清晰,就是为废相送饭的那个狱吏。

两个异人见到狱吏,行揖道:大人定了杀侠累的日期了吗?

狱吏冷笑:侠累是死是活全由你们说了算。我已经安排了你们出入相府的路线,得手后你们从后门退出,有宝马在外面等候,出城后你们就逃命吧。

夜半,宰相府除了值夜的灯光之外,整个院子黑了下来。

侠累从厅堂回到寝室已经到了半夜。两个伏在树木掩影的屋顶的上黑影,已经潜伏了很久了,他们一直望着侠累厅堂的动静。

宰相府内的侍从,是他们剌杀侠累的最大障碍。

侠累在侍从的服侍下,回到寝室安歇。

退出寝室的侍从就坐在侠累寝室门外值夜。在担任警卫的同时,还要担负夜间警报的消息传递。

潜入相府的两个剌客躲藏着值更的杂役,悄悄地摸近了侠累的寝室。他们想剌杀侠累,必须先杀掉守在门廊值夜的侍卫。

两个侍卫开始打盹,两个剌客互换了眼神,从房顶沿花墙下来,挺剑上前。对侍卫剌杀时,一个侍卫可能警觉得较快,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剌客!之外,还没来及格斗就成了两个异人的剑下之鬼。

侠累的门被飞脚踢开,现在,他们已经把一场计划好的暗杀改成了突击。

两个异人进了寝宫一下子呆了,他们明明看到侠累走了进来,可这时一下子变成了空屋子,不仅没有人,而且连睡塌也没有。

这里,院里已经聚起了护卫,明火执仗向两个剌客杀来。

众侠累寝室杀出的两个剌客已经无法迅速离开宰相府了,整个院子聚来的兵丁已经完全超过了他们的想像。

他们拼命杀开了一条血跑,接连砍翻了五、六个护卫,他们的身上和胳膊上已经伤痕累累,他们被逼到了后院,两个剌客突然助力上墙飞越,没料到,那些护卫的武功也非常精湛,他们随之追赶而上。

两个剌客被纠缠住了。

捕杀剌客的武士们,个个拼命上前博杀,勇气也超过了两个剌客的想像。

相府之外,他们又被围住了。

两个背靠背被挤在了一个房顶上。

他们的四周已经全部涌上了埋伏武士。

被死死缠住的异人已经绝望了。

他们各自说了一句:不能让他们活擒,我们自裁吧。

剑未到脖颈,围杀他们侍从突然乱成一团。黑暗之中,有三个武功过人的勇士杀了过来,又有五六个侍卫仆倒地上。

三个救兵拉住两个绝望的剌客就跑。

他们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追兵又急撵,如蝗虫一般。

雨,越下越大。天边,已经有了一丝光亮,黎明快到了。

都城内的一条街巷,一片湿漉漉的。天,已经有些发亮了。

几个剌客没有跑出去。他们躲进了这个巷子深处一个无人居住的荒院。

他们听到城内到外是兵骑奔跑的声音。他们急忙躲进了一间久无人居的空房内。

兵卒们在街区奔跑的整齐队伍,搜索剌客的兵丁四处出击。能看出来,他们一定想搜到剌客。

几个行剌者躲藏的小院内显得有些寂静,但是很快,这条小巷就涌进了两队搜索的兵丁。他们分头搜索。

兵们挨门挨门地吆喝和搜查,他们进入了这个空院子,一个兵头喊:来人,围住这个空院,搜!

戟剑磕碰声响成一片。

几个剌客从房内看到涌来的兵丁向他们这个院集合,他们个个神色紧张。带兵搜索的兵头大叫:他们受伤了,不用怕,活捉一个赐百金,杀一个十金。上!

兵们扑进房内。

两个受伤的异人和三个援救的勇士突然拼命杀出门外。

打斗声炸成一片。

别处搜索的兵丁们听到拼杀的声响,如小河汇江一般也向这里聚来。

五位勇士怎么也杀不完涌来的兵丁们,他们已经杀得浑身是血,可是,兵众却越挤越多,勇士们明显地陷入了死地。

一个官吏模样的人骑马站在院外,喝令:退开,他们已经跑不掉了。

士兵们密不透风的挺着戟剑,围着五个绝望的斗士。他们不再拼杀,而是对峙。

官吏冷笑:五位勇士,你们说吧,是受谁指派行剌宰相?

两位异人大声狂笑:苍天不佑,致我等准备一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是上苍无眼!我们没有受谁指派,剌杀国贼,人人皆可。

士兵们开始向前进逼。

两个异人对三个救援勇士说:连累了你们,来世再会。他们一起割了喉,倒在雨水中,未等余下的三个勇士反应过来,枪剑已经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剌来。三个勇士裂目吐血,全被杀死。

当即,他们被蜂涌而上的长戟戳成了筛眼。

院内,雨水被血浸成了红色。

牢窗细雨如注。

送饭的人小声说:行剌没有成功。我再找死士吧。

废相埋头吃着饭,他没有抬头,泪水滴落钵中。

他感到一切都完了。

雨在门外下着。

侠累在一群武士的簇拥下,坐在狱司大堂的鼓椅之上。他面带凶煞之气,一声大喝:把囚犯给我带上来。

听得栅栏一阵乱响,几个如狼似虎的狱卒拎着披头散发,浑身血腥臭气的废相扔到了侠累的面前,他们把废相摁地而跪。废相缓缓抬头,冷笑:侠累宰相,你来看我了?这么久了,还惦记着着我这个当年的同僚?

侠累厌恶地:说,那些行剌本相的人,都是你什么人?如果招来,本相不会为难于你。

废相冷笑:我深陷牢狱,哪个会剌杀于你,实在想不出来。

侠累:听说你虽然腿都断了,可心未死。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能活到今天。

废相:是您照顾得好。

侠累:你为什么不死呢?

废相:一个已经是权倾朝野的宰相,至今还怕我这个形同猪狗一样活着的废人。您活着实在太累了。

侠累:看来,我得把你的舌头也割掉才对。

废相嘲笑:就是把我杀掉了,你又能如何?能不做恶梦?

侠累哈哈大笑:我得让你活着,陪我到死吧。本相就是要你像猪狗一样地看着我如果享受世间的一切。

废相面带嘲讽:好,那,我这只猪狗就活着看吧。

侠累示意,有人把他拖走了。

侠累对侍立他身边的狱司长史说:把看管他的人全换掉。

长史施礼:下官一定照办。

韩王宫的廷堂之内,可以看到宫院内雨水漂落。

大夫们可能被剌客夜闯宰相府的事吓坏了,人人自危。大家都垂头不敢说话。

王位空缺,只有侠累佩剑而立。

侠累突然一声断喝:来人!

立即从侧常站出两排武士,侠累向下一指两个伏首的大夫:把他们带到狱司刑问,问清他们与剌客是怎么联系的。

两个大夫突然抬头:宰相饶命!下官冤枉!

武士们抢上前去把他们拖进雨水中,叫喊声渐远。

侠累余恨未消:把那几个剌客暴尸城门,寻找到他们的家人,一并收监。

站在门外的侍从答:遵命!

说完,一队佩剑持戟的卫兵列队跑出殿廊,向雨中的宫门跑去。

侠累:再来人!

门外又有侍从进门揖礼答:

派人把那两个私通剌客大夫的家抄掉,发现疑物,一并呈报本相。另责令兵司,对全城的疑杂人家全部清理。

侍从出门。

大殿一片肃然,压抑得太跪伏的大夫们喘不过气。

侠累鼻孔里哼了一声:大家都退了吧。说着,他自己从宫侧向后堂走去,内侍个个低头顺眉,不敢说话。

后宫之内乐声缠绵,韩王情不自禁走下台塌,与正在翩跹起舞的舞伎们一起扭动舞姿,他体态笨拙,却又兴趣盎然。

侠累站在宫门之外。

韩王看到了侠累在外相侯,急步赶来:宰相受惊了,寡人愤恨这些奸人乱党,你尽可把他们全部收网,以绝后患。

侠累:侠累谢君王如此恩宠,君臣能如此相知,侠累感恩莫名。

韩王:卿无他事就退下吧。

侠累揖礼退身。

正在门口解狗肉的聂政看到一队兵士冲他家而来。聂政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冷眼观察兵丁的虚实。

兵头:我等奉令核查城中流民,你家有几人?哪里人氏?从不何业为生为实报来,但凡发现虚实不一,论罪要收监你可听清了?

兵们簇进内院。

聂母和聂莹出门站在院内。

聂政放下刀具,对兵头说:我家三口,母亲,阿姐和我。上年从边城移都城置业,举家靠我杀狗志肉为生。

户吏支开几案,打开书简核对的户吏又问:你可娶妻?

聂政:无。

户吏又问:祖辈,父辈曾执何业?

聂政:祖辈是樵夫,父辈乐师。

户吏:你阿姐夫家居何处:

聂政:未嫁。

户吏:———

声音渐隐。

兵丁们在户吏的带领下,到处走街串巷,许多城市居住都被兵西赶到各自的院落。

各个巷口、街口至到城关口,无处不设盘查的关隘。

街市十分萧条,过往的商贩和人流,人人自危。

户吏:你们家姓聂,与十七年前的聂冶家是什么关系?是宗亲还是亲属?

聂政:我们不是韩国人氏,是齐国人。跟这个城市没有什么关系。

户吏:你们最好还是离开韩国国都吧,宰相有令,外来聂氏不许移居都城。

聂政冷笑:如果不搬呢?

户吏:如果不搬,你可能会麻烦的。

聂政:会下司狱?

户吏:你想试试?

聂政笑了:不想。

户吏:听说你煮得狗肉很好吃,如果你们真搬走了,都城的人想吃狗肉就麻烦了。

聂政:现在想吃?

户吏:不,如果你们搬不走,我会来吃的。我还喜欢听你弹的琴,韩国,没有你的琴会很寂寞,那是支什么曲子?

聂政:广陵曲。

户吏:很好听,韩国人应当听这样的曲子。

聂政:我的琴声跟别人的有不一样的地方吗?

户吏:有。

聂政:哪里不一样。

户吏:你的广陵曲有以弱博强的味道,寂寞而不幽怨,激烈且懂得克制,弱小而敢于击强。韩国,需要这种声音。

聂政认真想打量这个户吏,可是他并不抬头。收完户典竹简,带兵走了。

韩国的仪仗车辇走过了韩魏交界处,他们不顾劳累,一鼓作气地向目标赶去。因为有王命在身,他们赶路的过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魏国都城终于也到了。

韩国仪仗车辇在城门前与守关校兵交换牒牌。

进城的韩国人,终于找到了严仲子住处,严仲子率领他的仆从和死士迎接了仪仗队伍,并接受了他们带来的官袍和简册国书。

他的仆从,当众全部在更换礼服。

严仲子亲自与守关校兵再次交换牒牌,韩国仪兵出城。

韩字牙旗,由引队的骑手举着,一路远去。

严仲子撩开车辇窗帘(近影)。他的神色显得十分寂寞。车队在黄土茫茫的中原大地,一路向北移动。

天色极快的变黑,月亮继续照亮着这支特殊的车队。

严仲子携带他的十位勇士和随从与驿馆长史见面。

驿馆厅堂内严仲子对驿馆长史揖礼道:韩国上卿大夫严仲子受命出使贵国,代办两国疆界纷争及韩国三千军士伤亡问责事宜,求见大齐国君。

驿馆长史还礼:上使见我国君要求商讨的事情,请上使讲一下,本官好代为转奏。

严仲子:大韩国君不希望再发生类似喋血事件;并要求贵国安恤韩国死亡军人,不使两国因此而起争端。同时,本使有一个要求,希望亲眼见到那位齐国将军。

长史面无表情地:请上使等待答复,本官会转达韩国君王及你个人的想法。

严仲子与长史揖礼而别。

与严仲子曾有私交的驿吏,默然相对。

牖窗已经全部封严,门外派人看守。

室内,严仲子与手下人布置相见齐国国君的对策。

严仲子:韩国国君昏暗,大臣拔扈,国家处在多事之秋,正是你我报效国家的时候。

死士们:我等甘为韩国赴汤蹈火。

严仲了:齐国人残杀韩国三千子弟,韩国君臣上下无一敢开衅战争,多少年来,齐人掠夺韩国的民脂民膏,金帛儿女,韩国军人只能忍视内土,不敢擅动一刀一枪。疆土被蚕食,边城无卫戍,举国上下含垢忍辱,是可忍,天下人间还有什么可不忍的?

死士们:我等愿追随上卿,一洗国耻!

严仲子:好,明天我们面对齐国君臣,仲子愿与各位勇士喋血齐国国门,如果有怕死的,请先退回!

死士们:名留青史在此一博,我等不畏生死!

严仲子流泪向死士们跪拜:明天,邦国的尊严和为韩国军人一洗羞辱的时刻,就拜托各位了!

死士们整齐地俯身与严仲子对拜。

第二天,齐国城外的点将台上,旗帜猎猎,兵骑如海,簇成如同田畴的阵容。

齐国点将台下文武官员侍立梯道两侧。

高台之上,由内侍和武士们簇拥的齐王,华服丽饰,冠冕灿烂地徐步走入坐塌之上。

台上的文官臣僚施揖礼欢呼:臣等恭迎圣君督视三军!

齐王揖手还礼:戍军常年劬劳风霜,寡人按例巡视,准予犒赏!他手一挥,内侍们搬抬沉重的金帛置入台下长案,金光炫目。

齐国宰相趋步上前行礼,臣已经奉君王敕令,肃饬军容,请殿下巡礼。

齐王移步台下,早有武士牵出良骥。齐王脚踩上马台几上了一乘青花高头大马,马饰锦鞍,温良从容。随从文官武将,随之上马。

在一骑手的前引下,齐王佩剑纵马行走在军队行列中间,身后镶着“齐王”字体的旗纂高扬。

将士们欢呼声此起彼伏:君临封疆,大齐千秋!

齐王巡视的马队后面,出现了严仲子等身着礼仪之服的各国使节。一路迤逦而行,如同龙游云际。

整个齐都的城墙成为阅兵的背影。

齐王时隐时现。

如畴的军队仪阵如同风中的丛林。

齐王回到了点将台上。齐王由侍从巾栉侍侯,解剑更衣。

待齐王归位坐塌,宰相上前施礼:诸国使节拜见我国君王。

严仲子随各使一起上前施礼。

齐王好奇地问:韩使严仲子以上卿督管军务衔呈交的国书,寡人阅过,很好。韩王的敦美之意,请转示韩国国君,寡人有意与韩国交好。

严仲子移步上前:回禀上邦君主,我大韩君主的一片美意您已清楚,小臣私已有一请命,不知大王恩准否?

齐王有些意外:你有什么异议?

严仲子:我大韩军队受命君主,不开两国战衅,军队恪守职任,虽死不敢有违君令。只是新近被齐国戍军所杀三千将士冤魂难以安抚。

齐王不快地:你意欲何为?

严仲子:我要见杀韩国将士的齐国将军。

齐王有些迟疑,齐国的文武都面带怒色地望着严仲子。

严仲子面不改色,揖礼不动。

从齐国将校队中走出那个齐国将军,他上前向齐王施礼道:臣在此。

齐王瞅着严仲子:你对他有什么话要说吗?

严仲子:仲子与乃将有一请命,我身为韩国重枢,乃掌军统制大夫,彼将无非一齐国将校,我想与之比较一下两国军人的实际力量,以洗韩国军人因守命而不战的殉殁之羞。

齐王:你要与他博斗吗?

严仲子:我也带了个侍卫,请将军优选十位齐国的勇士,对我对决,如果仲子输了,韩国三千死难将士,我想他们也会服气。

齐王:哦,那你想跟齐国的勇士比什么?

严仲子:比军士博斗,比军令,比将帅对决。

齐王问宰相:卿意如何?

齐相看了一眼阵容肃然的万马千军,又看了一眼一脸骄横的将军,回禀:臣,以为可以。(齐相回头)只是,上卿大人,如果在诸侯使节面前败绩我国勇士,或刀剑引起伤亡,应不干我大齐君臣的干系。上卿不要意气用事才好。以免辜负韩王一片敦美之意。

严仲子:两国之事,仲子已经按我君主旨意完全交办,此为私请,不干国体事宜。

齐相回望齐王。

齐王好些好奇:那,你们愿意比就比吧。

齐将邈视地看了一眼严仲子,回身从齐国武士中选了十位膘悍的武士上来。

严仲子击掌,十位死士布衣小冠,佩剑相列。

围观的军人们退步让出角斗场。

两列斗士眦睚相对。

他们拨剑,随着令声,博杀开始。

一时刀光剑影,龙腾虎跃,沙扬土爆,喊声一片。

齐国君臣万目瞩望。

血腥的伤口,狰狞的拼杀,仆地的死亡。

身着剑伤,血流衣破的十位死士退阵而立。十个齐国的勇士全部被杀了。

齐王惊得额角流汗,嘴都合不上了。

一时异常安静。

严仲子向齐君施礼:请再派出十位齐国勇士,两军比军令。

气急败坏,眼睛瞪大的了将军不及听命,又选出十位武士出列。

两方再对对立而站。

严仲子轻轻一揖:韩国军人惟令而进,惟令而退。生死之间,军令如铁,还比吗?

流着汗的齐王被严仲子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比,让他们比!

严仲子一声喝令:拨剑!

十位死士拨出长剑。

严仲子:自刎。

十位死士横剑切喉,一排,几乎同时倒下了。

仆地之声,震人耳膜。

十位齐国的武士吓呆了。

齐王不禁以袖遮面。

将军:自刎!

齐国武士倒下五个,余下的跪地发抖。将军拨剑剌翻了余下的五人。

严仲子冷笑拨剑,向将军望去。

齐王面无血色:,输赢已定,不用再比了。

已经拨剑准备角斗的将军万般无奈地退了下去。

出使的车辇和仪兵而进城门,街区已经被都城的百姓堵住了,他们端着酒和肉,喊:请上卿大人先喝盂酒!仲子大人请喝酒再进宫面我君王。

严仲子走下车辇。

黑压压的百姓齐齐地跪了下去。韩国人像欢迎一位打了大胜仗的英雄一样欢迎着严仲子的归来。他在内官的引领下,走向了王宫。

韩王宫内,已经准备了盛大的宫中筵会。

与侠累左右首席而坐的王位之上,韩王少有的容光焕发。他频频举杯:喝,喝!

拥挤在殿堂之上两侧边的官员们也个个脸上溢着光彩。大家都在痛饮。

韩王:再来,这是为仲子的屈人之兵,讨来韩齐两国的长久太平。酒尽,大家哗然。

韩王:再来,这是为贤相慧目识珠,荐举良才。再干此酒。

侠累脸色似有阴郁,一饮而尽。

韩王:仲子,你为什么不说话?

严仲子突然泪流满面:我这一杯,给随行的十位勇士。

殿堂片刻沉寂。

韩王:好,给捐躯国家的勇士。说着,一悠一颤地把酒倒洒案前。

与此同时,边城的城主与三游侠席地坐在兵备司院内,栅门大开。

城门下一乘便衣的齐国信使轻骑入城,马行栅门之外下马,向城市行跪拜军礼:齐卫戍军营将军恭请城主大人赴筵。

城主大笑,对三游侠说:走,我们去赴朋友的酒!

他起身令人:备马!

一个老兵从马厩里轰赶着四乘劣马。

齐国边戍大营戒备森严。向这里走来的城主和三位侠士被兵丁以剑抵住,一个传令使纵马而来,喊:放行客人,将军在大帐有请。

城主和三位侠士的马匹被扣了下来,他们只能徒步进入大营之内。

传令使下马,引着四人向帅帐走去。

将军已经在帅帐等着客人。主桌之外,还有两侧四个案几,全部置满了酒和肉。

城主在帐外喊:朋友,你怎么不出来啊?到外面多亮堂。

将军出帐,笑呵呵地:你进帐看看,我准备得是不是四个朋友的酒器。

城主开着玩笑:将军是不是看到我和朋友坐在一起喝酒,才想起我来!他大大咧咧地招呼那三位侠士:咱们都我朋友家了,不要客气,坐,都坐。

三位侠士依次坐了下来。

将军举起盂:朋友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来,先喝!

说着,一饮而尽。

城主迟疑地喝尽了。

将军令人倒酒。盂满了。

他刚要端,城主说:老朋友,有什么事先说,一会儿醉了,什么也说不成了。呵呵。

将军一饮而尽,笑:喝了再说。

城主只得喝下。

将军说:我想招募一些游侠到我军中,你可为老朋友举荐几位?他一边说,一边瞅着三位侠士。

城主笑:你瞅上我朋友了?哈哈。

将军又端酒:我会不吝重金,延聘你荐举之人,来喝!

城主脸上变色,捂杯:不喝了,你不够朋友,我可不出卖至友。

将军:哦?!旋即放声大笑。说:我不会夺你私交,你是一城之主,凡是在边城穷途末路的英雄,你只管荐来,我不问来路,不问何籍,只要是异禀之人,身怀绝技,统统都要。

城主笑了:将军为何为招募江湖之人呢?请说之。

将军:你我天生率直,纵酒之人无不如此。军营寂寞,长夜难捱,大凡漂零四方之人见识广泛,消息灵通,带兵打仗的人,岂能没有这样的耳目?

城主一笑:好,本城留意,定会荐举。

四个醉骑,头悬明月,向边城走去。护送他们的齐国人在边界处驻了马。

城主揖礼:谢过你们将军,请他有空找本城,本城请他过来喝酒!

齐兵无言还礼。

城主引马缓行,三位侠士相随。

茫茫的夜色分外沉重,让人几乎看不清道儿。

黑暗处,城主醉意朦胧地:我想政儿了。

三位侠士:我们也想他呵。再没有他的消息,我们三兄弟定去上都找他了。

城主:若无职任,本城现在就想去了。明天,我们去打猎吧,也许,还能会会那些山贼呢。政儿,我们早晚会见到他啊。

三位侠士都带着醉意,他们身子有些摇晃,子侠干脆伏在了马背上。

城主对盲侠和燕侠说:你们看,子侠真醉了。

城主与三位游侠荷弓佩剑,向山中而行,他们路过聂家,停下来,城主抚栅,对三位下马的三位侠士说:政儿走往上已过半年,你们三兄弟有听到过他的音信?

盲侠:没有。

城主:我找个人去上都打听他的消息吧,本城思念这个小兄弟呵。

三位侠士:城主,我们三兄弟去一趟吧,上都人海茫茫,找人打听可能不便吧?

城主笑:那可不好,你们再走了,我就太孤独了。他轻声一叹,上了马。

四人向山上走去。

子侠:那个宗亲被杀之后,元凶找到了吗?

城主笑:元凶不用找,山贼就是。

众侠意会,哈哈大笑。

盲侠:这个山不出名,可出不少故事,从前听政儿说,这里有过鹤翁,还有过懂人说话,闻乐而舞的仙鹤,这里的山贼也只是听说过,谁也没见过。哈哈,如果我们真的遇上了,城主会与他们做朋友,还是擒来请功?

城主:做朋友吧,敌人杀我边兵,进我城廓尚且能忍,如果能让他们做我不用军饷的城丁,有何不可?说着,他笑了起来。

一狼携狼崽在路边树丛觅食。

城主与四侠两面悄悄围住。城主一箭射倒了母狼,四人上前欲捕。母狼哄地哀鸣。一只突然蹿出的公狼向城主从背后扑来。

城主避身闪边,挥剑砍去,子侠上前补了一剑,公狼倾刻死去。无助的母狼舔着狼崽,无视四人的相逼。它突然咬住了小狼的脖子,怕人活捉。

盲侠投剑母狼的脖子,母狼倒地。

子侠抱着了受伤的狼崽。

燕侠把两只大狼放上了马背,马受惊,跑。

城主一把揽住惊马,笑:这些人养的东西都怕狼,死了的狼,它们也怕。

说话间,林中有人发话:谁杀了我家的狗?

四人一惊。

林中出来一个发白鹤翁,背负古琴,手持荆杖,满脸愠色。

燕侠:老儿,你好不讲道理,这哪儿是狗,分明是狼。

鹤翁一笑:它是我的狗,你没听明白?说着,伸手去抢子侠手中狼仔,三位侠士一起与鹤翁争夺,没想到,鹤翁轻轻一拂,三人踉跄退倒了数步。

城主站在一边呆呆了。

鹤翁抱着狼仔翩然而去。

燕侠和子侠想追,盲侠拦住:你们追不上他,他就是政儿的老师。

鹤翁回头:政儿?你们认识他?

盲侠:我们跟他是兄弟。

鹤翁:哦。既然你们跟政儿是兄弟,就不要抢鹤翁的狗了。

盲侠揖礼:不敢。只是,我想问鹤翁一句,您知道政儿的下落吗?我们兄弟几个想找他。

鹤翁:找他何益?不要找了,他有很多事要办,你们帮不了他,还会给他找麻烦。

说着,鹤翁飘然而去。

山道开阔之处,几个汉子支灶烧饭,席地饮酒。从山道上走来的四人,他们马头蒙布,载着死狼向这里走来,城主等四人向这边望去。

子侠悄声问城主:他们莫不是山贼?

城主:过去看看再说。

几个汉子看到来了四人,也不答话,只顾吃喝。

子侠过去揖礼:朋友,能不能借碗酒喝?几个汉子突然跃身捺住了他,以剑相抵,子侠一时不能动。其他人一声唿哨,又从树丛中跃出十几个汉子,他们持械把城主和盲侠、燕侠围住。

领头的髡头笑:哈哈,是送马的来了,哦,还有狼肉。只是,你们的马匹太老了,实在不够意思。

盲侠拨剑,对髡头说:快把我兄弟放下,不然,我们只有一死相拼。

髡头哈哈大笑。

    第八回

  侠义相遇山野间  

莹儿远嫁齐国郎

山道边,盲侠、子侠和城主与髡头他们拼杀。

盲侠和子侠围住了髡头,城主杀退了扑上的同伙,盲侠一剑挑开髡头的大斧,盲侠和燕侠二剑逼住髡头:把我兄弟放了,饶你等不死。

髡头令人:放开那位侠士。

子侠轻掸身上的土,笑着对他们说:我们又不是白吃你们的酒,我们不是有狼肉跟你们一起吃吗?

髡头哈哈大笑:果然是豪杰!敢问你们是不是边城三游侠?

三位侠客收了剑:正是我们三兄弟。

髡头:那,这位就是城主大人了?

城主一笑:你们就是城里传说的那些山贼?

髡头施礼:大人见笑,我等兄弟身逢乱世,难以安身立命,只是借山谋食而已。

城主着了一眼他们的酒食,打一场架又累又渴,怎么,不请我们几个兄弟喝一盂?

髡头:小子们,上酒来。

城主和三位侠士也不客气,拉着髡头席地而坐。

髡头:早知你们几位大名,只是无缘相识,今天在此相聚,不知我们能不能成为朋友?你们不会拿我们当请功的礼品吧?

城主:你们只要不杀人,本城可以不捕你们。

髡头:我义母也是如此嘱托的髡头,来,先喝酒吧!

聂政在院内与阿井等人一起解肉,烧锅。一片热闹情景。

阿井:阿政,听说,齐国来人向阿姐提亲了?阿姐真要嫁到齐国了?

聂政笑呵呵:是啊,以后我要去看阿姐,就得走很远的路了。

阿井笑了:韩国人怕齐国人,以后,咱们也算是齐国人的亲戚了,他们齐国人以后就得对咱们客客气气。送阿姐时,我们几个朋友都得去啊,让齐国也看看咱们韩国人杀猪宰狗的人,也不是好惹的。

几个少年闻听大笑,对啊阿政,我们都去齐国,去喝他们的酒!

聂莹衣裙新鲜,面带羞色地从厅房出来,冲少年们说:不许你们胡说!

在内院煮饭的聂母也笑着说:你们把阿姐说羞了,快住嘴吧。

聂莹依在母亲身边:女儿不要出嫁,他们来了,让弟弟把他们轰出去。

聂母笑:好啊,你这么多弟弟们,他们真把人轰走了,我女儿嫁给谁呢?

聂莹:谁也不嫁,我永远守着你和弟弟,哪儿也不去。

聂母敷衍地:好好好,我女儿谁也不嫁。

聂莹认真地:我可说的是真的,阿娘又要哄人。

信马由僵,携带仆从的严仲子由城外进城,他一眼瞅到聂家门外扎着许多鲜花,还有台案放在门口,好像要在此筵请客人了。

严仲子勒马驻足,仆从们也止住了脚步,扭头望去。

聂政与一群少年闹哄哄地出了院子。

聂政解下衣衫,捧起了石球,他把石球抛起,又轻轻抱住,引起严仲子身边人的喝彩。聂政远远向严仲子这边望来,石坠入泥土,他用脚踩了一下,不再玩了。显然,聂政对韩国的官吏没有什么好感。

严仲子下马走来。

仆从跟在他的身后。

严仲子过来行了揖礼:敢问这位少年尊讳?

聂政似笑非笑地:你是谁?

严仲子身边人刚要说话,被严仲子制止住了,他笑着说:我是韩国上卿严仲子,你呢?

聂政一脸不含乎地:我是井里聂政。我早知道你,是你出使的齐国,在齐王面前杀了齐国的十个勇士,对吗?

严仲子面带愧色:仲子无能,没有力量把韩国的勇士带回来。

聂母和聂莹看到院外聚集了许多人,她们担心地走了出来。

严仲子对聂母深深一揖:敢问婆婆是聂政何人?

聂母警觉地还礼,答:我是他的母亲。大人造访寒门,不知有何指教?

严仲子笑:仲子路经而过,看到贵府插花就信步走来,想来,是令郎要娶亲?

聂母释然:哦,是小女将适齐国人氏,大人不嫌俗陋可请舍内上坐。

严仲子:仲子不敢叨劳尊府,既然是女公子远嫁,仲子愿赠仪金。说着,他回头令仆从:请取黄金。

聂母一惊,急忙拦阻:无故受大人礼赠,聂家一门不安,请大人收回成命,万万不可。

严仲子:岂是无故受仪?一城之下,比邻而居,把仲子当邻里还有什么不妥。

聂母力辞:大人美意,聂门合家领受,只是仪金的事不要再提,不然,妾身宁肯不嫁女儿。

严仲子笑:好吧,女公子出嫁时,仲子能否携酒而来,到尊府求逞一醉?

聂母笑着说:大卿大夫如能宾客而到,聂家草门生辉,岂敢不领受?只怕村俗不堪,有碍大人的脸面。

严仲子再一揖:好,仲子告退,吉日必登门造访。

聂政只得送严仲子走,严仲子突然停步,对聂政说:从明天起,你就是这个城门的门吏,这样,你就不用以屠为生了。如何?

聂政笑:当了门吏,我一样爱好屠狗吃肉。

严仲子笑道:那更好,我以后想吃狗肉喝酒,就找你吧。

聂政回望母亲。

聂母笑着颔首:政儿,快谢过上卿大人。

严仲子向聂政母子再行一揖,转身而退。

他们走远了,聂政问母亲:这个人为什么如此照看于政儿?我与他又没有私交。

聂母忧郁地:寒士结交豪门,未必是好事。政儿,以后的路,更要小心。

正在宫中演奏琴曲的楚姒面带喜色,琴父注意到了女儿的变化,有些诧异,他轻声问:女儿,你有什么高兴事?告诉老父听听。

楚姒:我进宫时,听市井的阿井许,聂姐姐要出嫁了。

琴父有些莫名其妙:人家女儿出嫁,你高兴什么?是不是我女儿也想嫁人了?

楚姒有点不好意思:您的女儿嫁给谁呢?谁又肯娶您的女儿?

琴父得意微笑:我不愁女儿嫁不出去,都城儿郎无数,能配得上我女儿的人可不多。

楚姒有些忧郁反问:您的女儿真的那么好?可是,为什么有的人不动心呢?

琴父:好了好了,你的聂姐姐出嫁的时候,老父会为她备份厚礼,让我女儿有面子去讨酒喝。

楚姒高兴地:那太好了!那,我一定去。

琴父:女儿,你的心思为什么不对聂政去讲呢?

楚姒:有些话,我一个女儿家怎么好张口呢?

琴父:你与聂政有什么话就说吧,这对你来说,没有什么比说出来更好呢?

楚似面带忧郁之色。

琴父:女儿啊,如果你实在讲不出,改天把他请来,让老父与他说吧。

楚姒面如桃花,羞色满面。

侠累与犬耕和东门在相府内议事。

侠累:最近那个严仲子都在干些什么?你们得留心。他是藏在我们身边的一只狼。不定什么时候会对我们呲牙,狠咬我们一口。

东门:据下官所知,他最近一直走狗遛马,无所事事。

侠累:别让他骗过你们的眼睛。这决不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你们得明白。

犬耕:大人如果对他不放心,不如把他干掉或着让他下狱,跟他跟那个没腿的宰相在牢狱作个邻居,也算完成了他们主仆不离不分的情谊。

侠累:这是迟早的事,只是,现在这个人如日中天,正是气焰强盛的时候,现在把他拿下,会引起朝野震动。更主要的是,本相还有用着他的地方,等没用了再把他送到他该去的地方也不迟。

侠累:还有他的别的消息吗?

东门:听说,这个严仲子喜好结交江湖中人。

侠累:凡是他结交的人,你们一定要查清楚,一有风吹草动,就把他们全部收了网。

东门:宰相所言极是。

严仲子刚进内宅大门,就有仆人过来报:大人,有人要见您。

严仲子回身,压低嗓门问:谁?

仆人:从边城来的。

严仆子急切地:快让他进来。

一个麻衣人进门叩见。

严仲子危坐:你要见我有何事。

麻衣人:我已经访到了三个侠士,他们就是曾经剌杀秦国将军那三个飞侠。

严仲子起身:他们现在何处?

麻衣人:听说他们可能要到齐国效力了,小人不得不急赴上都来报。

严仲子来回踱步,他突然一停步,对仆人说:你们一起连夜赶回边城,一定要把这几个人找到,千方百计把他们请到都城来见我。至于如何请到他们,你可以自作主张,答应他们的一切条件。

麻衣人:大人放心,这件事我一定替大人办好。

严仲子对仆人说:你先带他下去准备一下,要尽快上路,不得拖延。

仆人带麻衣人退下。

严仲子自言自语:侠累,咱们就看谁动手早吧!

聂政家热闹非凡,邻里和朋友酒席都置放到了院门之外,三辆彩棚之车和五、六匹大马拴在了城门之下。

从街口转过一辆锦棚车,楚姒急切的挑罕望去,她也打扮得异常俏丽,笑意盈面。

车未停,楚姒急着下车。

正地院内招呼客人的聂政一下子呆了,此时,他衣着门吏之服,跟他一起张罗喜筵的,除了阿井等一干朋友,还有几个门丁。

客人们也都为楚姒的美丽震惊了,少年们面带羡慕之色。有人私下相问:这是谁家的女儿?真是如仙的女儿家啊。

有人答道:这是乐府长史的女儿,是都城最好的琴师。

问话的人恍然:怪不得,宫中的人呵。到底跟村野乡姑大不一样,瞧人家的气度。唉。

聂政笑脸相迎:楚姑娘,请进内宅!

楚姒一笑,莲步已经进了内院。她的仆从抬着礼品跟随而进。

锦帛和漆器,华美锦帛,鲜艳得令人再次惊叹:啊,这么高贵的礼品呵。真是没见过呢。

聂政正在发呆。

院外又泊了一辆车,严仲子亲自登门了。

严仲子身后的车辇和仪金,让所有的宾客更为惊叹。

聂政上前揖礼:劳烦大人登门,实在令人不安。

严仲子携住聂政的手:你我朋友还用这么客气?聂城门不会嫌仲子上门讨扰吧?

聂政:聂政岂敢。

聂政和阿井等人陪严仲子进了内院。

随从的严府仆从抬着礼品接踵而来。

聂莹身着新衣,坐在炕边轻声啜泣。见到女宾们进来了,不好意思的破啼微笑。楚姒牵着聂莹的手:阿姐,明天一早,要走吗?

聂莹鼻子一酸,再次流泪。

楚姒也不禁泪眼波娑。但她很快改变了情绪,笑着说:阿姐,这是一个高兴的日子,你没看到政儿高兴的样子,她姐姐出嫁了,比他自己娶了媳妇还开心。以后,如果妹妹想你了,我一定会让政儿陪我去看你。信吗?阿姐。

聂莹不禁一笑:如果你真的能和政儿一起去看我,那,咱们不就是一家人了吗?

楚姒脸微红:我,能成为聂家的人?

聂莹敛住了笑,抚着楚姒灿若桃花的脸颊,认真地凝视:阿姐怕政儿配不上你,你真可怜,会喜欢上他?

楚姒:阿姐,你为什么要这样说?父亲也这么说我,我真的可怜吗?

聂莹眼里涌出泪来:阿姐不是那个意思,阿姐是说,啊,如果真的有一天你们能在齐国见到我,那该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阿政会那么命好,能让这么一个如仙的女子跟他天涯奔走。

楚姒也不禁流了泪。

聂莹笑着说:我把妹妹惹哭了,啊,不要流泪。

聂母跟另的女宾在室内的炕上设了小桌:请楚姑娘上座。

严仲子进门笑着揖礼:严仲子见过聂家阿婆和阿姐。

聂母和聂莹连忙还礼。

聂政屋内,严仲子由聂政相引而入,屋内已经围炕坐了一些少年。大家一见严仲子,急忙把他请上了炕上。

严仲子也不客气,坐在首席:今天赶上聂城门女兄出嫁,宾客无尊卑,仲子是来讨醉的,各位肯不肯陪我一起痛饮?

众少年:大人与我们同席,看哪个不肯喝醉!

大家一起热闹起来。

韩国都城门下,严仲子的仆人和麻衣人纵马出了城门。

麻衣人的包裹显得十分沉重。

他们风雨兼程地赶到了边城下,严仲子的仆人和麻衣人进了边城城门。

他们在城中下了马,四外打量着驿馆和客店。在街上,他们看到的是一种说不说出的荒凉,边城与都城的荒凉不一样,一个是显得肃煞,一个就是疲惫。

边城就像一个快要松散的破车,让人小心翼翼地拖着走。

他们叩动了驿馆的门:你们这里有没有住着三个佩剑的客人?

驿卒出门摇着头。

他们走进城内的一个小店,小店里还有三两个吃饭的客人,店主喊:青儿,来客了。

青儿挡在客人眼前,问:二位客人从哪儿来?

他们有些奇怪,放下了包裹打量这个清秀的姑娘,回话简洁:都城。

青儿:都城有一个名叫聂政的少年吗?他也常常佩剑。

仆人摇头说:不知道,我们也是找三个佩剑的客人,有一个,是盲人。

青儿:我认识他们,聂政跟他们是朋友。你们在上都,没有听说聂政这个人吗?

麻衣人很奇怪姑娘的问话:你跟聂政是?

青儿看他们不认识聂政,神情有些索然:哦,不知道就算了,客人想用什么?

仆人:姑娘,你能帮我们找到他们三位剑客对吧?如果找到的话,我们就在这个客店先住下。

青儿:能。不过,你们回到都城,能帮我找到聂政吗?

仆人与麻衣人对视,不解地问:我们不认识聂政,他真的在都城?

青儿:我听城主说过,他就在上都。

仆人:如果,你能帮我们找到那三位朋友,我回都城一定帮你找到你的那个聂政!只要他真的在那里。

店主走了过来,直摇头,对青儿说:孩子,你不能总这么问客人,我们是生意人,你总是这样,会把客人吓跑呀。

青儿好像没有听到父亲的话,高兴地对他们说:好,我这就带你们去找你们要找的人,可是,你们一定要把聂政找到,告诉他。有一个名叫青儿的客店人家的女儿在找他。

仆人和麻衣人放下一块金骒子,对店主拱手道:我们回来吃饭,你先给我们做着,要酒和肉。

店主把金骒子收了起来,说:住店也够了,你们要马肉还是狗肉?    仆人和麻衣人边走边说:都要吧,多准备一些。

边城兵备司,倒在栅内马草上睡觉的城主被青儿推醒了,他睁开眼:青儿,你打听到聂政的消息了?

青儿羞红了脸:大人,有人能帮我找,她指着仆人和麻衣人说:他们是从上都来的。

城主起身打量两个远道而来的男子,疑惑地:你们从上都专门告诉青儿,你们能找到聂政?

二人揖礼:见过城主大人,我们是找三个佩剑的远来客,他们之中,有一个是盲人。

城主眯起了眼,认真地打量两个不速客:你们为什么要找他们三个?

仆人:我们是受主子之托,想跟他们交个朋友。

城主淡淡地:你们的主人是谁?

仆人:严仲子。

城主摇头:你们说的那三个人,我不认识。

麻衣人着急地:大人,你们是朋友,你忘了?你们不是常常在一起喝酒的吗?都城人好像都知道吧。

城主重新躺下:不认识,你看错了人。

麻衣人跪下:城主,无论如何也要为我们上卿大夫找到他们?

城主冷冷地望着天上的太阳:找到他们干什么?自刎?让我的朋友们也去自刎?我从不出卖自己的真朋友,所以,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和他们绝交了,让他们离开了边城。

麻衣人站了起来,不屑地:你把他们卖给了齐国人了吧?

城主大怒:你敢胡说,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二人脸上变色,十分失望。

青儿也有些慌乱,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仆人和麻衣人悻悻地退了出去。

青儿着急拉住城主:没有他们,我怎么才能找到聂政?

城主冷冷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姑娘,你不要找他了,他是不会回来的,你明白吗?

青儿仰制不住地跺脚大哭:你还我聂政,你还我。都怨你!

城主怜悯地抚着青儿的头:孩子,你大长,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你什么时候能让我这个城主喝上你的喜酒呢?

青儿推开城主的手,喊:找不到聂政,你别想喝我家的喜酒,你就等着吧!说完,她跺脚就跑开来,追向那两个人。

青儿走远了,躺在马厩里的三个游侠跳了出来,他们不解地:怎么这么多人找我们?    城主:看来,这个地方已经容不下你们了。

盲侠哈哈大笑:严仲子,严大人,也惦记上我们三兄弟了?真是笑话。

子侠:聂政看来真的在上都,不如,我们三兄弟找他去,与这个小兄弟再醉一次,江湖之大,哪里不能漂零吧?

城主无奈地叹了口气。

聂政背着姐姐上了锦棚车辇。

聂母和近邻们眼巴巴地望着嫁车离开了家门。

聂莹在车棚内挑帘外望:阿娘!

聂母不禁流泪:孩子,走吧!记着回来看看阿娘。

聂莹不禁悲啼。

车走了。

阿井和朋友们,还有几个门丁随着聂政一路骑马随着聂莹的嫁车,出了城门。

聂莹的嫁车迤逦而行。

前面的路望不到尽头。

突来有大雨骤至,把赶路的人们浇在了漫漫长路之上。

聂莹的嫁车在泥泞中艰难地行走,聂莹从车帘中叫着聂政:弟弟,你们躲避一下雨吧,这样,你们都会淋病的。

聂政问阿井等人:阿井,咱们到哪儿躲一下雨呢?

阿井:不用躲,淋病了,我们到齐国喝透了酒,就好了。

少年们笑呵呵地在雨走一路行走着。

他们不时地下马推车。

车辇一路摇晃。

夜色之下,没人能看清脚下的路,他们只是凭着感觉在走。

车辇走过了齐国的界碑。

疲惫的少年们突然长了精神。啊,齐国,我们到了齐国了!

阿井:哈哈。我们要喝阿姐家的洒了,我们每个人都要喝醉,再睡上一天一夜!

聂政贴近车辇:阿姐,你再睡会吧,快到了!

聂莹挑帘外望,与聂政凝视:弟弟,你受累了。说着,鼻子酸酸,想落泪。

聂政笑:阿姐,我和阿井他们笑了一路,你可是哭了一路,这可不好。阿姐啊,你笑起来好看。

聂莹不禁被弟弟的热心逗笑,但眼角分明还是泪。

众少年欢声笑语一片:

我们到齐国了!

我们要喝齐国人的酒了!

严仲子一身便装,坐在驿道边的土坡上,向官道默默地望去。惟一的侍卫牵着两匹马,站在一棵大树下,陪着主人一起望着驿道。

侍卫:大夫,我们回去吧,他们回不来。

严仲子也不禁想笑:你猜我等谁?

侍卫:我知道,你在等聂政,还有去边城的人。

严仲子:你猜错了。

侍卫不解:那,还能等谁呢?

严仲子:我知道他们谁也不会现在就回来,我在等我的心思呢。现在,我不知以后的路往哪儿走了。

侍卫:哦,明白了。

严仲子起身:走,我们回去吧。

他们骑上了马,严仲子问:你猜,聂政和边政那边的人,谁会先来?

侍卫:他们都会来的,大夫不要太着急。

严仲子高兴了,马蹄也显得轻逸起来,他随口问道:你说,我想到狱司看废相,怎么才能躲过别人的眼睛?

侍卫:狱司是侠累掌管的天下,我们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收买,这可是大风险,大人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严仲子:说得对。大丈夫得能忍。不然,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

内牢置放着炉火。废相被几个狱卒架起来,另外几个狱卒抬进了木盆和筒,灌上热水,为下肢已经不能动的刻相解衣,抬进木盆冲洗。一个狱吏捧着一身新麻棉衣站在牢门边,等着为废相更衣。

废相:侠累是要为老夫送终还是要我官复原职呢?这个世道难道变了吗?

狱吏:您说的都不是,今天是上元节易改天象的日子,侠累大人特别赦你回家,这不,侠累宰相还特意为你送的新衣。

废相微微一惊:侠累肯放过我?真是笑话,莫不是怕我到冥狱中破衣褴衫,会得罪神灵?

狱吏:您老人家不要尖牙利齿的了,进这个门的,能喘气出去的人不多。您得谢侠累大人才对,如若不是宰相大人说了话,您这臭哄哄的,谁乐意伺侯?

废相微微闭眼,由人揩身穿衣。

两个狱卒搀扶着废相,一步一拐向门外走去。

阳光突然强烈地射在废相的身上。

他睁不开眼,只好用手挡着。

阳光下,废相的脸色异常苍白:我,真的要回家了?

狱卒:回家是回家,可是,你们家已经空了,怎么也没有人来接你啊?

废相:我自己走吧。

狱卒:算了,还是我们送你回去吧。你这腿脚想挪回家可不易。

废相由家里人迎进旧府内,一门灰头土脸的男女见之无不欷嘘。

站在院内,废相看到已经荒凉的院子和凄惶的家人,再看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他恍如有隔世之感。

一个从地狱里意外地返回人间的人,已经没有多少愤懑了。

他由人松手,跪在地上,冲着上房伏在地上久久不动,有一种大彻大悟之感。

狱司吏对跪地的废相说:宰相已经吩咐了,如果您不愿再回狱司住闲房,就不要出这个院门,也不要私交妖人,还有,这个院的仆人得由狱司选送。总之,您已经洪福齐天。

废相略带嘲讽地:比起在狱司住闲房的时候,我太知足了,怎么着?用不用我请各位喝一场?算是为我为个跛子的劫后余生?

狱司吏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我们走了,下官还是奉劝你一句,不要自罹祸端。

狱司吏一出门,废相就由家人扶入上房。

一进门,废相有些呆了,室内几乎什么也没有了。

他有些发傻。

两个百无聊赖的闲人,对着小窗,守着一个火盆闲坐。

甲:这户人家鬼都不上门,可相府偏偏让我们在这里等进来的客人。

乙:你等着吧,准有人来。这个废相,从前可是了不得的人呀,不会没人来找他的。

甲:这些豪门官家的人,有几个不在乎自家的安危?来这里的人,就是侠累宰相的敌人,跟侠累宰相做对不是自投死路吗?我真不信还有谁敢来。

乙:你有所不所啊,现在,宰相就怕有人暗中跟他过不过,你听说过秦国将军被暗杀的事吗?这么多的来,江湖游侠,还有不定从哪儿冒出的剌客实在太多。这些人都是居心叵测的废黜卿相们私交来的。

甲:这么麻烦,那为什么宰相还把这个废了了宰相放回来呢?杀他还不容易吗?

乙:姜太公钓渔,你懂不懂?宰相是要把他们的私党一起收监呢。

甲:哦,想在这里等废相的同党呵?然后一网收鱼?

乙: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不然,这寒天冻地的,他让我们在这个冷屋子里待着?

甲突然:你看,来了!这是?

乙:不认识,可能是朝中大臣私通废相的来往信使吧?

甲:我在这里守着,你去报宰相吧。

乙:好,你先去,我看守。

暗探甲:禀相爷,我们如何处置进废相府的人呢?

侠累对仆人说:你带人跟他们一起去,只要那个进府的人出来,你们一定跟紧,不管是谁家的,一定把他的主子拘到狱司问事。明白吗?

仆人:小子担心是严仲子的人,如果是该如何?

侠累冷笑:真是他府上的人,就以携带暗器的名头先把他的仆从抓走,让严仲子找我说话吧,这种事你们还办不来吗?

仆人和暗探连连叩首称是。

一身市井服饰的聂政带着阿井和棚车走了门前。

聂政趋身向门丁行礼:聂政拜见上卿大人。

一门丁向内院传话。

聂政与阿井在门廊稍等。

这是一个土砖构造的大院,分层而入,庑房之外还有高墙,院内建筑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在院内几乎看不到闲人走动。

聂政和阿井正在浏览,严仲子不急穿好袍衣,趿着鞋子向外急走:聂政!哈哈。快快请。说着长揖施礼。

阿井搬着一个沉重的木箧,站在聂政的身边。

聂政急忙还礼:冒然造访上卿大人,聂政得罪了。

严仲子上前与聂政携手,向内院走,边走边说:仲子知你送嫁令姐,天天倚门与相望!说着,他吩咐门丁:快备酒筵,我要与聂城门一起喝酒!

严仲子堂房正厅内,宾主分别跪坐锦塌之上,中厅中央,火盆炭火冉冉。

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美侍,分别跪在聂政和阿井的一侧伺侯酒水。

聂政揖礼道:大人,聂政受家母慈命,移还阿姐仪金。大人的重金令心怀忐忑,聂政在此陪罪了。说着,他叩首不动。

严仲子:自古大夫结交士人,莫不以布衣之乐为雅事,聂城门何故如此认真呢?他说着哈哈大笑。来,咱们喝它个三天三夜,把仲子与聂城门的相交恨晚的情愫诉之醪酒吧。

聂政起身:谢过大人,只是聂政受慈母之命谢罪府上,恐不能久留。

严仲子:这样吧,我委府内长史上门谢过令慈,薄备一些酒水代你孝敬萱堂,恐不为过吧?

聂政揖礼:上卿大人如此厚待聂家,恐有不测之事想委以聂政吧?如果聂政能趋身效力的,自不敢辞,大人不必再破费帑帛,请与之言。

严仲子:仲子无事可烦劳城门之处,请莫相疑。只是,仲子常出城奠祭十义士坟冢,遇城门舞动石木,私以为城门是一位隐在市井之中的不世英豪,更兼城门器宇非凡,琴奏之音慷慨悲壮,韩国千里江山,仲子罕遇此人物。心里自然万分喜欢。

聂政:聂政只是一介市井屠户,草芥之人,受上卿如此恩宠,倍感不安。

严仲子:仲子想问城门,你的琴艺,得到过哪个仙人指教?

聂政:边城山中的一个鹤翁。

严仲子哈哈大笑:果然是世间神品,才能得仙人指教。请让我敬二位一杯。说罢,痛饮。

聂政和阿井也一饮而尽。

严仲子唤仆人:请古琴来。

言毕,一美貌女侍随琴置在聂政一侧。

严仲子:聂城门好高雅古乐,抚与倾听,好助我等酒兴。

严仲子举酒向聂政和阿井。

聂政有些不安,但还是把酒饮尽了。

琴声瑟瑟而奏,伴着炭火,给冬天的都城府第之门增添了许多压抑的情调。

严仲子觉得他们之间喝酒气氛有些沉闷,再次传人:来人!

一仆侍趋见。

严仲子:请备仪金,到乐府请楚姒姑娘。

聂政一惊,忙推辞:大人,楚姒姑娘是聂政知琴的朋友,不敢劳烦她来奏乐。聂政万难倨此而坐了。说着再揖礼。

严仲子笑:聂城门太拘以礼了,我们会说话不便的,这样吧,你与楚姑娘奏琴,仲子为二位知音舞剑,如何?说着,他起身拨剑。

下人移开主几(桌),如舞如蹈,剑力柔中带刚。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春风拂面一般的笛声,由远而近。

聂政有些感动了。

严仲子收了剑。

厅门之外,楚姒已经由琴僮抱着古琴,翩然而至。

楚姒一眼看到聂政,颊飞红晕。她先向严仲子施了礼,回首向聂政施礼道:相府传唤,方知聂城门在此以琴会友,楚姒来迟了。她望着聂政,笑意吟吟。

严仲子哈哈大笑:请楚姑娘入席,先喝杯烫酒,驱驱寒意。

仆从把案几和琴台置在聂政上侧,专配了一个炭盆在他们身后。

严仲子望着他们不由地笑着对阿井说:你看他们坐在一起,像不像一对仙人?

阿井也高兴地:楚姑娘走到哪里,哪里的男人都会觉得俗陋不堪,只有跟阿政坐在一起,才像两个那个什么,什么宝珠,相互辉映,楚姑娘嫁人,也只能是政儿这样的才能配得上。

严仲子哈哈大笑:真是一语道破了天机。

楚姒红着脸望了一眼聂政,嗔道:大人如此取笑,让楚姒何堪?

严仲子看聂政表情淡然,也收住了笑:好,仲子为楚姑娘赔礼!他揖手饮酒,一干而尽。

楚姒与聂政举杯相请,聂政举盂向楚姒凝望。

聂政:我为上卿大人,楚姑娘还有阿井,奏一曲吧。

众人击手称好。

聂政走向琴台,铮琮弹起。

春水破冰,大雁北归;山雪融为清泉,长剑划破阴霾。

琴声中,楚姒的长笛像惊起的山鸢,啼叫着游子归来的足音。

二人的合奏,打破了都城之内那种不祥气氛的笼罩。

严仲子陶然如醉如痴。

暗探和侠累仆人,押着那个出入废相府的布衣人走向前面,狱司的兵丁涌在后面。

门被叩开,兵丁们一簇而上。

过了一会儿,一个大夫模样的人被狱司兵丁押出来。

大夫一个劲地斥责:你们敢抓国家大臣,我要见君王!

狱司吏:住嘴!你私匿奸人,勾通罪犯,还敢面君!带回狱司问事!

大夫院内乱兵翻腾,男女老少四处乱跑。

烛火把这个炭火冉冉的厅堂照得如沐春风。宾主已是半醉半醒。只有楚姒还在强奏着缠绵的琴声,像高山流水,又似大雁传书的那种希冀的绵绵守望。

严仲子的一个仆从后堂走过,欲伏耳报事。

严仲子呵责:此间人物都是仲子私交,你不必贴耳说话,有事快报。

仆从嗫嚅:狱司抓走一个大夫,下了牢狱。

众人止息。

严仲子:大夫所犯何事?

仆从:大夫的仆人去看望了废相,主人就被抓了。

严仲子:拟罪何名?

仆从:相府的人跟他们裁脏一把短剑,说他们私匿奸人,结党谋乱。

严仲子笑得很难看:如果他们抄上我府,是不是也可以这样抓人?真是笑话。

聂政不动声色:大人有什么不便吗?如果为难,聂政要告退了。

严仲子笑:城门不要担心,我们坐在家里私宴宾客,又不是结党乱政,来,仲子要为你们的琴乐舞剑。说着,他再度拨出宝剑。

仆侍移来小几,他边哦吟边舞:

长剑为我舞之如长虹兮,鞘由空落而呜鸣;

大夫为国邦之如卧虹兮,悲从山陵而随风;

山陵为浩水之如怀抱兮,山倚星河而悲啼;

星河为乌云之如围困兮,宇宙因阴暗忿怒;

我如剑影兮而投身长空,长空剌破见星汉。

严仲子长歌如泣,剑舞寄志。

一曲舞毕,严仲子收势相谢。

聂政捐礼道:上卿志向高远,不是我这类草芥布衣所知一二,现在,我想为上卿的忧愤心怀献上一曲,以解大人的心中郁闷。

说话间,天急变黑。

侠累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向院内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对紧随他的狱司吏说:你连夜追查废相与朝中大夫们还有什么瓜葛,一但发现蛛丝马迹,快快报我!

突然间,那个狱司吏怔住不动了,血流顺着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立即有侍卫上前抱着仲累冲进内院,还有一群人把狱司吏身边的一个侍卫抓了起来。有人问:你为什么要行剌狱官?是谁派你来的?

那个侍卫也突然倒地,口中盈血。

院内一片慌乱。

已经躲进上房的侠累气急败坏地问下人:查查那个暗害狱司吏的人是从哪儿来的。

有人报:据小人查他是随着大人的车乘混过来的,那个人已经自杀了。

侠累又惊又怒:他是谁的仆从?

还有人报:他是今天逮捕大夫的宾客,可能是为主子报仇的。

侠累:把他的主子打死在牢狱!追查他家还有什么宾客,全抓起来审讯。

有人应声而下。

加强兵丁护卫的侠累相府显得壁垒森严。

巡兵开始上了街。

从城门佩剑回来的聂政一脸忧郁,他背后的城门关口已经派满面了兵丁。倚门等儿子归来的聂母见到了聂政,非常高兴,她一边掩上院门,一边对儿子说:政儿呵,今天上早上,我就见那么多兵丁上了街,是不是城里又出了什么事了?

聂政一边解去卒衣,一边凝着眉说:母亲,您不要问了,要防止隔墙有耳。

聂母一惊:哦,好吧,来,进屋吧。孩子,你饿了吧?

聂政进了屋内,过了一会儿,他换了一身短打服装,跑到火塘边看瓮里的肉。他一边向外勾肉一边对屋里说:母亲,政儿要送肉到店家了。

聂母:你这样就走呵,你不饿吗“

聂政:不饿,一会儿就回来。说着,他拎起了肉桶放天小院外,又来始勾肉。正在忙碌,他突然把松了手,惊住了:你们来了?!

院门之外,三位侠客风尘仆仆地站在那儿,冲着他微笑。

聂政连连回头叫:母亲,我的朋友从边城过来了!

聂母忙出房门,三位游侠已经走出门来,向聂母施礼:聂家婆婆,我们三兄弟来看您了。您和阿姐可好?

聂母笑意盈盈:三位壮士快快进来,都好都好,只是阿姐远嫁了,早来几天还能见到他,你看,这家里少了一个人,清冷得不像样儿了,你们以后哪儿也不要去了,就留在这儿谋个事啊,政儿在城门当差,我看呢,你们一起做更好,热闹又不惹是是非非。

大家都笑。

聂母:你们都笑什么?

盲侠:我们都有了阿娘,当然高兴了。说着大笑起来。

等大家坐定,盲侠又问聂政:楚姑娘可好?

聂政:琴父现在是宫廷乐府长史,修府造第,十分有气象了。楚姑娘前两天还在一个上卿大夫家见过,我们还在一起弹琴奏笛呢。

聂母忙着给他们端酒上菜,聂政顾不上说话,把大桶的肉拎了回来:今天,这些肉不卖了,咱们兄弟们一起吃,我一会儿再叫几个朋友,一起高兴。

聂母连说:快去叫阿井他们!

聂政应声就连忙出了门。

盲侠连忙叫住了聂政:政儿,你刚才说的上卿是哪个?

聂政一怔:是严仲子,你们认得?

盲侠:你跟他私交厚吗?

聂政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迟疑地:怎么,你们之间还有什么过节?

盲侠:没有,只是,这个人十分危险,我们就是因为他四处找我们,才离开的边城。这里我们也不会留太久。

聂母和聂政互相看了一眼,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时,门外传来阿井的声音:阿政,你家来客人了?

聂政一喜,冲门外喊:阿井快来,见过我几个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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