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着头睡觉
蒙着头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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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看见弟子宰予大白天睡觉,就对旁边的学生说:你们看,像宰予这样的人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真不值得我责备啊。当时我没有在场,你也没有在场,老夫子是不是气呼呼的样子?《论语》里也没有只言片语的描述,但是从语气上分析,肯定是不高兴的。在此之前,老夫子很是看好宰予的,认为他说起话来言辞优美让人爱听,觉得他日后肯定是个刻苦学习、天天向上的有为青年,不料却是言行不一的人,让他大失所望。
宰予为什么白天睡觉呢?是在课堂上睡?还是在宿舍里蒙头大睡呢?难道是因为老师端坐在杏坛之上讲经说诗不精彩?还是昨天晚上宰予挑灯苦读没有休息好呢?现在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和理由了,因为2000多年来,宰予的“朽木不可雕”被老夫子一句话给定型了:“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完了,就这样,宰予成为了不好好学习、言行不一的典型,名垂“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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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使我想起我的一个中学同学来,一个朴实憨厚、相貌平平的农家子弟。
那年月,农村的孩子如果上学不刻苦努力考上个好学校,要想走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宿命基本是没指望的,他好像悟出了这点。小学的时候学习成绩平平,不显山露水的,到了中学初二的上半学期一样是“泯然众人矣”。下半学期却突然显示了与众不同:上学早早地来,下学晚晚地归,课间十分钟除了WC,基本不离开座位,看书,做题,背英语单词,仿佛着了魔。同学们刮目相待,老师也是频频以他为榜样开导我们。
但有一样,可能是因为个人资质的原因吧,他的学习成绩提高得并不快。不过由于我俩关系特要好,所以从没有如其他同学那样跟他恶作剧地叫他“呆子”,我挺佩服他的。
我知道,他家境不好,母亲多病,父亲老实巴交的农民,有个妹妹还小,下地干活,浇水除草,老早他就是一把好手了。他话不多,爱笑,一笑起来憨憨的、黑黑的脸颊显出一对浅浅的酒窝,挺招人爱看的。
我跟着他到过他家,农家的院子里,干打垒的黄土围墙,三间半(半间是厨房)四腿落地、小木格窗棂的蓝砖北屋,两间秫秸盖顶的厢房;两个柴垛,一个猪圈,一个鸡窝,还有一棵枣树,两棵槐树,四棵榆树,还有就是些四时农具,就那样的简单。
那天是临近黄昏,他7岁的妹妹刚抱了一抱干秫秸准备打火底烧水做饭,他爸带着她妈妈去临县医院看病去了没在家。小妹妹乖巧,像颗黑珍珠,豁牙,一笑也是俩酒窝,招人喜欢。人小,手脚麻利,看着我笨手笨脚地划了好几根“洋火”都没有打着火底,在一边哏哏地笑,夺过火柴来点着“花秸”(麦秸),鼓着小嘴儿吹着引柴,不一会儿就鼓嗒着风匣(风箱)把水烧开了。记得那天吃的是蔓菁粥,硌渣饼子就咸菜,吃得挺香的。晚上没走,和他做了一晚上伴。
那天晚上有月光,窗棂纸被照得明晃晃的,我俩躺在土炕上说了会儿话,很快我就迷糊着了。迷迷糊糊中觉得有声音,没睁眼,侧耳听,原来是他在小声的念英语单词。我接着睡下,到了半夜又被扰醒了,却是他在睡梦里背英语单词呢,叽里咕噜地背得挺流畅。我把他摇醒,俩人咯咯地笑,我知道他用功到了说梦话的地步。
初三的时候,他的学习成绩有了长进,老师对他有时也开起“小灶”个别辅导。但是,时间不长,老师和同学发现,每到上午第三节课或者下午第二节课,他竟然打起了瞌睡。有时老师叫起他回答问题,却是哈欠连天的,反应似乎也迟钝了,模拟考试时成绩不升反降,这让老师很生气。
终于有一天,老师发现他在上一节重要的中考辅导课时,竟然趴在桌子上呼呼地睡着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师没有把他叫起来,而是当着全班学生说“真是朽木不可雕也”。那天好多同学包括我学会了一个新鲜词:朽木不可雕也!尽管还没完全弄懂这句话的意思,更不知道这个词句的出处,因为觉得新鲜就在课间嬉闹时指着对方“朽木不可雕也”地互相攻讦起来。
当然,最多的是用在了我的好朋友身上,他没有反击,憨憨地一笑,仿佛他也不懂这词是贬义还是褒义似的,依然课间背单词,做题,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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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考,等到考完录取通知书发到学校时,大家惊奇地发现他被师范学校录取了。那会中考可以报考幼师类学校的,属于“小中专”。那时师范类的学校录取分数相对低,人们报考的少,可能因为当老师不如当工人挣钱多的缘故吧。
领取通知书那天,老师笑着问他:你觉得当老师好啊,你的分数可以报重点高中的呀,还可以上大学呢。他腼腆地低着头小声说:想早点挣钱,俺妹妹也该上学了,俺娘看病也要钱哩。老师再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头。
后来,他幼师毕业走上小学讲台,再后来进修中等师范学院,再后来我就没再见到他,现在不知道在哪了。
不过,中学毕业后遇到了他妹妹,说起了他上课睡觉的事。妹妹说,那些日子哥哥特别用功,晚上经常在油灯下学习很晚。后来爸妈说他白耗费灯油让他早点灭灯睡觉,他就一毛钱买了两节一号电池,二分钱买了个电珠儿(手电用小灯泡),用纸板卷了电池做了个简易手电,怕爹娘知道后挨训就蒙着被子偷偷地在被窝里照着亮看书学习。晚上没睡好觉,白天自然就会困呀。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再后来,当我明白了“朽木不可雕也”的真正含义后,我很想对老师说,他真的不是孔老夫子所说的像宰予一样“昼寝”的那类人呀。
2021年9月12日。
作者:松风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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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萧月:晓窗分与读书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