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男性身份看《搏击俱乐部》——现代社会和消费文化中的男性困境

电影《搏击俱乐部》中,杰克和泰勒正在洗漱,杰克说:“你不可能结婚的,我就是个30岁的大孩子”,泰勒的回复一语道破天机:“我们这一代人都是由女人养大的,也许再找一个女人就行了”

在儿童的成长中,和母亲相比,父亲总是缺失的。进入现代社会后,整个社会工作时间进一步延长,为了抚育子女,多数家庭中,往往是妻子放弃工作,承担起了留在家中照顾的角色,丈夫进一步延长工作时间,以补贴家用。

这带来了两个恶果,一是母亲失去了生命中职业发展和展现个人魅力的黄金年华,二是父亲的缺失更加严重,这种缺失对子女的影响是巨大的,尤其对于男孩,因为没有了榜样,他们对于怎样成为一个男人,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是迷惑的。

而男孩们对雄性意识的诉求,却是深藏在基因中的,杰克和泰勒,显然便是在探索中走到了一条歪道上——他们选择通过暴力,通过没有护具,拳拳到肉的搏击来确认自己的男性身份,在一次次血沫横飞,鼻青脸肿中,他们终于感受到:“我是个男人”。

二战之后,整个世界呈现多极化趋势,加之核武器的威慑作用,相比曾经的世界,战争的频率减少了,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件好事;但是另一方面,男性参与战争,追求武力的需求也消失了,传统的、以力量和剽悍为表征的雄性意识几乎不见了踪影。

这并不是对男性的刻板印象,也不是对天生气质稍偏阴柔的男性的贬低,更不是说战争是好事,笔者所谈的,是一种传统,一种历史的丧失,这种传统并不是正确的代言人,但在现代社会,它已经不可避免的消亡了。

暴力是一种极端的表达,其中潜藏的,是男性的斗志(这种斗志应当是男性和女性都有的),而问题的症结在于,当男性失去了这种有关“斗志”的传统,有破无立,就会陷入迷茫当中。现代女性知道自己应该反抗传统的历史和文化对女性身份的束缚,至少还知道自己应该反抗什么;而现代的男性,在《搏击俱乐部》的视角下的男性,什么也没有,没有父亲做榜样,一身的冲动没有地方发泄,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成为男人。

活在这样的环境下的,没有自我的男性,往往会出现两方面的问题。

一是对过度的依赖和模仿女性,对母亲言听计从,毫无主见的“妈宝男”,以及对女性穿着和妆容的无节制的靠齐便是典型(适当的女性化可以造就中性美,男性在舞台上对女性的模仿是高超的艺术,为图一乐男扮女装也无可厚非,笔者所谈的,是以女性为绝对标准的、病态的审美和价值观)。

二是完全丧失对生活和女性的感受力,片子的杰克总是给人一种毫无生气的感觉,没有任何嗜好,不近女色,没有什么朋友,对自己的工作也没有任何认同和好感,已经无聊到看老板的领带颜色就能判断今天是星期几。

| 消费主义的阉割

在这之外,杰克还有另一个巨大的问题,他患上了现代人的通病,那就是消费主义。消费成了他的存在的唯一事实和证明,没有爱好,没有关心和爱的人的杰克,下班之后唯一在做的事,就是看着家具产品目录挑选家具,他真正上心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消费。

法国社会学家鲍德里亚指出,60年代以来的西方社会进入了消费社会,在他看来,消费社会的人们已经被物质层层包围,在盲目地追求商品符码所代表的声誉、欲望、社会地位、身份等等的过程中,陷入消费社会无孔不入的控制之中。
现代社会没有提供给男性任何确立自己的身份的方式,于是,消费主义便站了出来,没有战争,没有狩猎,男性便通过购买,通过消费来确立自己的男性身份。要买得起,才能说明一个男性的能力,能买得越多,买得越奢侈,便证明其能力更大;而消费能力低的男性,往往处于从属地位。
电影中,杰克有一句自述:“以前我们看色情图片寻找刺激,现在则是看产品目录”。这便是男性身份的丧失的明证,当男性丧失了对性的渴望,没有了交配的欲望,就不再是男性。
在消费主义社会,一个人是男是女已经不重要了,甚至他是不是人都不重要,只要你能工作,能花钱买大量的东西,那你便会被这个社会认同,社会并不鼓励你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他只需要你工作,然后用你工作挣来的钱,再从资本家手里买东西。
在求医生给自己开安眠药时,杰克无意间知道了星期二晚教堂的互助会,抱着好奇的心态,他来到了这个地方,在这里,他认识了鲍勃。
鲍勃曾一个健美明星,拥有幸福的家庭,因为睾丸癌被切除了睾丸之后,无法维持身材,变得肥胖,甚至长出了两个硕大的乳房,失去了任何收入,妻离子散。
当我们看到一个男性的身份是如此脆弱的时候,我们不禁要问,男性到底是怎样成为男性的?是因为生理器官吗?是因为其生殖能力吗?
在这个问题上,导演给出了一个辩证的回答:是,但又不是。
对于鲍勃来说,他的男性身份的丧失,起因于男性生理器官的剥除,由此引发的是他的男性尊严的丧失,健美明星是最能体现男性肌肉魅力的职业,缺少雄性激素,失去了好身材,他不再符合社会传统所定义男性的形象,从而成为被遗弃的人。
再反过头来看杰克,他还是一个男性吗?表面上看,他没有失业,有着自己装潢精美的公寓,但他不过是活在资本操控下的人,工作,然后试图用消费填满自己。但他最终失败了,从影片一开始大量的对自己的生活嘲讽性的自述,我们也能看到,杰克明确的知道这些东西,没有意义,不能让他成为自己。
于是,他患上失眠症,痛恨自己的生活,对自己买的家具也不再喜欢,每次登机都盼望着飞机坠毁,他被彻底的消解掉了。
鲍勃被生理上阉割,丧失了性功能和获取收入的能力;而杰克却直接在精神上被阉割,被消费主义所阉割。

| 分裂与反抗

在这样非人的人生当中,杰克最终产生了人格分裂,产生出了一个新的人格:泰勒——来作为他对这种状态的逃离,作为自己的自己的男子气概的追寻。
这从泰勒的形象中能够得到很好的体现,泰勒可谓的杰克的一切的对立面,杰克住在装修精美的公寓中,而泰勒居无定所,找到任何破落无人的废弃房屋便直接进去住,其不管其环境如何肮脏污秽;杰克兢兢业业,极其小心,要认真的维系自己的小事业,打理自己的房子,而泰勒完全就是混乱二字的代言人,在餐厅和电影院搞破坏,四处游荡斗殴,向杰克传授有关我们被消费主义魔化的一切,组建起搏击俱乐部。
但最终,当事情越闹越大,搏击俱乐部已经成为一个遍布美国各行各业人的暴力集团,当他们在筹划炸毁摩天大楼和信用卡中心的时候,杰克“醒”了过来,意识到泰勒不过是自己的人格上的分身,并且极力阻止破坏的发生。
电影的结尾处理得很暧昧,解决掉泰勒的杰克对玛拉说:“我们刚好在我人生中最诡异的一段时间相遇”,他和玛拉手拉手站在高楼落地窗前,欣赏着倒塌的摩天大楼,如此浪漫的场景中,杰克最终确定了自己对玛拉的爱——一个关于爱情大团圆的结局。
有人说这是避重就轻,虎头蛇尾,没有对其所讨论的问题给出一个具体的解决方案。
需要明白的是,虽然这部电影以一个具体的故事为载体,但它所讨论与批评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具体的事件,它不过是给自己创设了一个极端的情景,以便能更好的呈现问题而已。
它想给我们的,是一种反思,片中已经造就的极端情况,自然没有一个尽如人意的解决办法;包括笔者对这部电影当中的现代性和消费主义的反思,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偏极端的。
但是,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我们才能真正意识到这部电影试图告诫我们的,这个时代隐藏的,可能会将我们吞噬的疾病,对其保持高度的警惕——这才是所谓的讨论的过程,比结论更重要的真谛。
参考文献:
[1]刘颖.一个被阉割者的救赎:《搏击俱乐部》解读[J].电影文学,2012(18):97-99.
[2]赵玉敏.孤独物化与男性气质丧失——存在主义和消费主义视角下《搏击俱乐部》主人公乔的生存状态[J].郑州航空工业管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31(06):50-52.
[3]孝红波.消费文化语境与男性气质危机——论查克·帕拉纽克的《搏击俱乐部》[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36(05):732-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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