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火锅,远不止涮羊肉蘸麻酱!
第一次来北京吃火锅的南方人,见到满满一碗麻酱时的困惑,差不多相当于北方人第一次在南方见到九宫格。
如果这位南方朋友再细心些,会发现在北方吃火锅少见海鲜内脏,鸭肠、黄喉、鳝鱼、脑花......多少火锅的绝妙搭配呀,吃不到真是可惜。
不过,这些困惑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夹几片薄如纸张的羊肉片入锅,筷子沉浮之间,肉的鲜嫩气息扑鼻而来,再配合麻酱除去丝微出离的腻意——原来,朴素与纯粹,是火锅的另一面真谛。
如果这位南方朋友在北方待久一点,对北派火锅的理解,就不再这么简单了。只吃麻酱?可不得行,腐乳、韭菜花、糖蒜、油泼辣子,样样绝搭;只吃羊肉?些许单调,猪肉、牛肉、鸡肉、鱼肉,个个能打。
北派火锅,绝不只有北京涮羊肉,北派火锅的蘸料,也不只有麻酱。不管是北京,还是华北其他地方,抑或是东北、西北,从锅到肉再到蘸料,这里的火锅总是透着浓浓的北国豪情。
一口铜锅
可以玩出多少花样?
东起河北秦皇岛的“海味”浑锅,西至大大大的新疆土火锅,一到秋冬,广阔的北方就架起了一座锅子“长城”。
多数北方火锅,都要用到一口厚底座、圆肚子的铜质锅子,炭火旺盛,周边一圈汤水鼎沸,热气温暖着整间屋子。这一容器衍生出北方各地火锅,汤水食材,也因地制宜。
最著名的自然是北京铜锅涮羊肉。“铜锅一盏、清水一碗、姜葱两三”,锅底就是如此简单。清水加葱姜枸杞作锅底,甚至不用放盐,如此沸腾的清汤最适合涮羊肉。为什么一定要用铜锅加炭火呢?老北京说,保持高温的清汤迅速烫熟肉片,这样吃才最鲜嫩。
比起南派火锅重调料多于食材本身的特点,涮羊肉吃的就是肉的原味,即肉最初的鲜嫩口感。
铜锅涮肉最大的特点,就是涮起来分秒必争,时不我待。尤其是羊肉,不能离开筷子,涮两下,肉稍稍变色就得拿出来。如果觉得没煮熟,那一定是肉片切得太厚了。所以铜锅涮肉对切肉刀工的要求也十分严格,肉片越“薄”,口感越好,老师傅手切的自然最佳,机器切的就明显差些。
铜火锅在不同地方,造型有些许区别。北京常见的铜锅显得较为朴素,而秦皇岛的山海关浑锅用的是紫铜制双耳火锅,更为精致些。
如果不是以“涮”为主,铜锅也被叫做暖锅。一个“暖”字,说明这种铜锅最重要的作用是保温。
要保温,铜并不是最好的。在古代,富贵人家用的是的锡锅,后来还有在铜锅里敷一层锡纸的。甘肃的庄浪暖锅,早先用的是砂锅,保温效果更佳。讲究点的庄浪人家,都用“安口窑”的砂锅——二三十年前,谁家若有一只安口窑的砂器,是件颇为长脸的事。
北方火锅与南方火锅的第一个不同点,就是北方人更重视这锅子。锅,大概是最早的食品加工工具了,从五六千年前的三足陶器,到后来青铜器时代的三足鼎,都暗藏着今天北方火锅的影子。西北的锅子,则来自一种叫做“铜爨(cuàn)”的古代器皿。
不同于川渝火锅霸道地占据大街小巷,北方锅子退隐在寻常人家,逢年过节拿出来,或炖或煨,温暖直达人心。
这口锅子,造就了从新疆到青海、再到甘肃、山西各地的“土火锅”。以前的北方人,甚至走南闯北,也要背上一口暖锅。这不仅是温饱之需,也代表着流离生活中的依靠,是难得的温情,是久违的家。
有了锅子,就可以大把大把地下肉,大把大把地捞了。
电视剧《龙岭迷窟》里,来北京的陕西农民也爱涮羊肉。
说起吃肉,呼声最高的绝对是羊肉。老北京涮肉中的“肉”,也必须是羊肉。最早,猪肉是中原涮烫的主角儿,明清时期,蒙古族、满族的食俗风尚传入中原,吃羊肉的习俗也随之蔓延。到了清朝中期,羊肉在涮烫食材中占据了绝对的C位。
老北京涮肉对于羊肉肉质的要求也很高,可以归纳为:手切肉、无血水、可以立盘、无异味。要求之所以高,是因为食材原料本身过硬。不管是北京涮羊肉还是内蒙古的冰煮羊火锅,羊肉都来自纯天然、无污染的大草原。锡林郭勒的苏尼特羊肥瘦均匀、口感绵柔,最适宜涮着吃。
想吃羊肉,不只可以涮。羊蝎子火锅,是另一种对羊肉的理解。
羊蝎子这个名字,大概又要让南方人困惑一次了。其实与蝎子毫无关系,取羊的尾龙骨,其形状一节节地弯曲似蝎子,因而得名。羊蝎子骨肉相连,肉不多却鲜嫩多汁,吃的秘诀在于“敲骨吸髓”,肉啃完之后,骨头里的髓也想法设法吸个尽。吃完肉如果还没饱腹,就可以在汤里下点面条,再涮一些蔬菜,总能大快朵颐。
除了吃羊肉,北方火锅还可以吃猪肉。比如甘肃的庄浪暖锅,以白萝卜为主,配以豆芽、粉条、豆腐、胡萝卜,最上面必须铺一层过了油的五花肉——这其实也是北方锅子最经典最传统的吃法。
北方火锅还可以吃鸡肉。河北沧州人善于把南北美味结合,从四川拿来调味原料,从北京拿来铜锅,就有了沧州火锅鸡。不同于涮羊肉的清汤清水,火锅鸡的汤接近川菜风格,是酱红色的红汤——必须要有郫县豆瓣酱和麻椒,越煮越浓。麻辣、酱香兼具,入口嫩滑,鸡块在锅中吸附了红亮的汤汁,分外诱人。
吃鱼,东北有灶台鱼火锅,用冰冻湖面下打捞的哲罗鲑等多种鱼一起下锅。别看西北干旱,西安、兰州等地也有一道以鱼为主料的火锅——奶汤锅子鱼,必须选用新鲜的黄河鲤鱼。
奶汤锅子鱼的另一重点是奶汤,是用鸡、鸭、肘、骨头、海米、火腿、干贝等煨成的色白味浓的鲜汤,汤色乳白似奶、汤面乳黄似金、汤汁浓厚、汤味鲜醇。待鱼肉吃到一半,往锅中倒入四菜碟,再加些奶汤,继续烧至沸腾,汤菜一同食用,最好不过。
说起来,北方暖锅里最常见的,其实是各种肉类食材的混搭。各种食材堆砌归于一统,高汤熬煨煮和光同尘,其中最著名的,便是东北火锅了。
来自满族的酸菜白肉火锅,烀熟的带皮猪五花肉切成薄片,香而不腻。摆盘讲究“前飞(禽)后走(兽),左鱼右虾”,再配上些许绿菜,气场十足。五花肉虽然是东北火锅里雷打不动的第一食材,然而内脏、血肠,以及酸菜、粉条、冻豆腐,都叫人念念不忘。
到了山海关,浑锅里除了焖子、丸子、鸡肉、五花肉以外,忘不了的是各种海鲜——海虾和花盖螃蟹是标配,皮皮虾、八爪鱼、扇贝是提升味觉层次的恩物。
最不可小瞧的是牡蛎,当地人称作海蛎虹,是增鲜团队的骨干能手。大大小小的海鲜整齐排列,恰似花朵绽放。
而大连、丹东等靠海城市的“海味”火锅,传统的酸菜白肉火锅与海鲜更是实现了完美结合。
山西大同什锦火锅,不仅能见到扒肉条、清蒸丸子、排骨、牛肉,也能见到鱿鱼、海参、大虾;绛州铜火锅,同样是熬制的老汤,同样是混搭的肉类,最让人上瘾的是里面的酥肉和肉丸,猪肉里加入红薯淀粉和鸡蛋制成的肉丸,绵软起酥,余味无穷。
不是所有的北方火锅
都蘸麻酱!
吃火锅,纵使食材再丰富,却因汤底相同,入锅同煮,难免觉得口感单一。这时候,一碗小料,就是味蕾拯救者。火锅的口感从没有被汤底禁锢,因为小料是自由的,它开拓了吃火锅的另一层境界。
麻酱,巧克力般丝滑的口感,芝麻简单醇厚的香气,“驯服”了来自草原的羊肉。麻酱蘸肉,堪称游牧与农耕文明在京城的融合。不过,可别再说北方人吃火锅只蘸麻酱了——
嫌味淡?加盐;嫌味寡?加酱;嫌味轻?加韭花酱;什么都不嫌?来点糖蒜,爽爽口继续“涮”!
好的蘸料,总能画龙点睛。由于清汤涮出的羊肉偏腻,所以蘸料的作用以解腻为主——芝麻酱、豆腐乳、韭菜花,酱油、香油是百搭,外加香菜与葱花,再加些现炸辣椒油提香增色。
更讲究的老北京,还要用羊尾调汤,再切半盘由浅到深的“黄瓜条”,用腌韭菜花配草原沙葱,去腥提味;或是肉汤调盐,撒一把香葱香菜末。一筷肉味直击本源,一口梦回草原的壮阔风光。
韭菜花被很多北方人视为蘸料灵魂,这一味清香不是来自蒙古或者西域,而始于西北诸省,早在一千年前的五代时期已经有了;有的北方人则钟情于一头糖蒜,咬上一口,酸甜清爽,一餐的油水都被消除得烟消云散;而在东北,用黄豆发酵而成的东北大酱,则是东北火锅形影不离的“好哥俩”。
沧州火锅鸡不仅食材搭配奇特,其蘸料也很有特点,老陈醋+蒜泥,永远是火锅鸡的灵魂。蒜泥要捣出来的为佳,醋是当地的类似饺子醋带点甜味的,大多用寨子醋来配火锅鸡。鸡肉从锅子里夹出来蘸着蒜醋汁吃,麻辣鲜香还带着醋意,果真是南北兼得。
陕西宝鸡人吃火锅不输沧州,用的虽然是老北京的铜锅,锅底虽然是北方火锅常见的高汤,但这蘸料估计全国独一无二——油泼辣子。正所谓“陕西八大怪,油泼辣子一道菜”,陕西人不管吃什么都要来点油辣子,涮火锅也是如此,要是少了它,吃起来就索然无味了。
在山东潍坊,招牌大葱就是最独特的“小料”。这里的朝天锅,是北方火锅豪迈的代表——能以锅台为桌,堪称是天下最“大”的火锅。人们围锅而坐,随意涮煮猪肉及猪杂,涮后要卷饼来吃,佐以山东大葱,两个字,豪迈。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有人说,火锅是最极致的团圆。所有的食材都能在一口锅中相遇,人们所期盼的,不也是亲朋常相聚么?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欢声笑语中,北方人最真挚、最朴素的心意,都融入这翻滚的汤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