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赟与清光绪《九华山志》(下)
周赟与清光绪《九华山志》
高生元 王宁生
穷搜博采,考证精洽
周赟身居学官,但并非一介俗吏。他学养深厚,善学术,精于考辨,这同样也反映在他所纂修的志书中。亲身考察和采访是他编写志书的一大特点。他不仅考献征文,还实地调查遍访九华,摩挲古迹,穷源竟委,探访弄清了五溪等九华山川的走势脉络与源流,“穷天柱山仙踪,考姑泉之轶事,且并其奇外之奇而搜括之。”
九华山的净居寺,在天柱峰北麓的双石岩边,据说在净居寺遗址门前矗立一座五层方形花岗岩石塔,高约一丈五尺,塔上立一石碑,相传为唐代建筑。周赟想,在这个高三百丈的高峰上,这千年的石塔还存在吗?他不顾天气炎热,山高路陡,亲自去净居寺作实地考察,终于亲眼目睹了这座千年石塔仍然矗立在山巅。
周赟住在上禅堂修志,日行夜宿,必有所得。他对九华山每座山峰、每条河流、每座寺院逐一详加考察、逐一笔记。据传,仅所绘各种山川河流、寺院建筑等地形方位图200余张。志书中九华十景图,是他考察时所绘,图记是他考察时所记,所记准确,所绘无误,故被民国《九华山志》所引用。
周赟在青阳县得知:康熙乙酉年(1705),圣祖南巡,赐字“九华圣境”;乾隆三十一年(1766),高宗南狩,复赐字“芬陀普教”。然两御书今下落不明,为此,特地两次上九华山寻找,终于在化城寺藏经楼里寻找到,康熙“九华圣境”木函已朽,纸有微斑,幸好在空白处。周赟安排重新装裱,将两御书摹本悬挂化城寺,两御书终于重见天日,成为九华山镇山之宝。
他博极群书,遍搜金石。不仅在《九华山志》中随文考注出不少前志的讹误,而且专设“考证”卷,辨原委,考证出陵阳山、九华山山名之由来;纠谬误,纠正释地藏金乔觉是暹罗储王的错误,并考证出金乔觉是唐明皇时新罗国王金宪英之近族。
时任青阳教谕吕贤模称该志“考核之精,笔削之当,于九华乃无遗憾”。
民国23年,许止净在民国《九华山志·序》中言道:“至光绪朝,周训导山门修为十卷,考证较旧为确,文亦较工。”
取材广博,资料丰富
周赟广征博引,始于博采,成于考证。所纂《九华山志》数十万字,内容广博,不仅承载了以前历代《九华山志》资料,还对清乾隆《九华山志》后至光绪二十六年间的方产、营建、人物、艺文等诸多内容进行了因时记载,尤其对其间佛寺兴废繁盛变迁等佛教内容进行了重点记载,为今人留下了许多宝贵史料。志中周赟《化城寺僧寮图记》所记载的九华化城寺繁盛演变情况,如今已成为反映清乾隆至清末九华佛寺变迁的经典性记载。他还广搜群籍,增补前志遗漏。在卷首设“宸翰”,收录前志漏载的康熙、乾隆题写的九华匾额,设宸翰记、记述九华山两蒙赐书之原委;考录九华山志历代文献典籍,增补“九华山志源流及历代续修衔名表;在人物卷增补西汉时在九华山活动的第一个道家人物窦伯玉;他广泛搜录明代著名哲学家王阳明游览九华诗文,在诗卷中特辑《王阳明先生九华诗册》,增补其吟咏九华诗作46首之多。
奇峰峭拔,群峰竞秀的九华山,还是一座见证中外特别是中朝文化交流和传统友谊的国际文化名山。唐开元年间,新罗(今朝鲜半岛)高僧金乔觉,漂洋过海,卓锡九华,苦修数十载,受到当地长老的敬慕,因而为其募建寺庙,名为化城寺。金乔觉在此广施教化,声闻遐迩,远隔大海的新罗国僧人闻说,也相率渡海来华相侍。此后,中朝佛教文化交流活动绵延相承。唐末五代间新罗僧人净藏,来华并在九华山西洪岭上结茅建双峰庵,又名“新罗庵”。
《九华山志》还记载了高丽国使者赵玉坡来访九华山的史实。清末光绪年间(1875—1908)的一个明媚的春天,九华迎来了一位渡海东来的文化使者,他就是高丽国(今朝鲜半岛)的贡使赵玉坡,字荆峰。青阳县署为接待这位高丽使者,特派训导周赟前往陪同。周赟陪其从西北古道上山,第一站便是九华的北大门——五溪,这里有山有水,山光水色,风景如画。位于五溪桥西南的望华亭,是观赏九华山景最佳处之一,远眺“云布遮山幕,风举扫云帚。…… 空翠袭衣袖,人立虹腰久”,赵玉坡沉浸在美景中,“凝睇不忍去”。奇峰峭石、岭影云光,引人入胜中两人徐徐前行。一路游经莹澈见底、如吐金花的六泉,朝敬了地藏菩萨的开山道场——化城寺,凭吊了金地藏塔、神光岭、堆云洞、金仙洞等金地藏的众多遗迹。又攀上了金地藏曾晏坐诵经观景的东岩,此处“苔生翠壁石岩悬,坐绕云峰九朵莲”。两人东望天柱、五老诸峰,西顾古仙岩诸胜,南瞻天台,锦嶂琼崖、百花争艳,从山腰到山顶,杜鹃、山桃、茶花、牡丹、芍药诸花盛开;像朵朵红云,溢彩流光。双目所及,处处春意盎然,满目都是天然美丽的画卷,周赟诗意兴起,挥笔作《赠高丽贡使赵玉坡》七律一首。赵玉坡文思敏捷,当即步周赟诗韵回赠一首《次和周山门广文同游九华原韵》。两人一唱一和,诗句工整,用词典雅,颇具情趣。一赠一回之间,体现了他们之间真挚感人的友谊,也给两国文化交流友好交往留下了一段动人的佳话。
周赟还善于发现新的事物,如实地记载于志书。九华山的“佛光”就是他亲身感受到的。佛光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自然物理现象,其本质是太阳从观赏者的身后,将人影投射到观赏者面前的云彩之上,云彩中的细小冰晶与水滴形成独特的圆圈形彩虹。佛教界称“光圈”“光环”等。虽是一种自然现象,但为人所罕见。在一个秋天的早晨,周赟有幸目睹了这一奇观,并载入志书:“晓行九华山田间时,稻花含露,绮旭初升,自顾影横碧毯,顶上有气晕,圆如车轮,白光闪烁,如罩一圆玻璃,从者诧异。”周赟首次真实地记下了九华山出现“佛光”的景象,史料十分可贵。
“人藉山之钟秀,山藉人以传奇”。九华山的奇秀美景,濡润了周赟的文思画笔,滋养了他的心境情怀。周赟视青阳、九华为故乡,自号“蓉裳”(蓉为青阳之简称)。他不仅吟诗放歌,泼墨绘景,留下了不少诗作画卷;还孜孜修纂,为其钟爱之山回报了一部佳篇良志。在历代众多的《九华山志》中,周赟编纂的这套《九华山志》倾注心力之多、志书分量之重、史料考证之实、体例编排之妙、流传范围之广,堪为山志之最。
九十年后的1990年出版的新编《九华山志》称该志“是以往版本中资料最为丰富,内容较为完备的一种”,并因此而为周赟传奇事迹立传。真是善传奇者复被后世传奇也,历史就是这样从不湮没任何人的功绩。
(作者高生元系市历史文化研究会理事、宁国市退休教师,王宁生系宁国市地方志办公室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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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城历史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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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童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