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先生的行走美食单:人间烟火滋味,最抚我等凡人心

这篇文章是 续篇,我继续与大家分享《儒林外史》中的吃喝岁月……

虽然同是科举制度的拥护者,但相比执着于功名,考到满头白发、穷困潦倒依旧痴心不改的周进和范进,马二先生就通达多了。

马二先生名马静,字纯上。他是处州人,“身长八尺,形容甚伟”,长得又高又帅,只是没什么钱。他也是从青年时代就开始考科举,得到了“廪生”的名义,却始终没能中举。为了谋生,他开始做“选家”——时常被书店雇佣,编撰点评历年的优秀八股文章,作为科举考试的参考书。这书一时很受童生秀才们的欢迎,渐渐地他便以此为生。

马二先生是个认真的人,选编“高考作文”也是一件辛苦活儿,所以马二先生过得也并不宽裕。与嘉兴公子蘧公孙结识后,蘧公孙看到书店里日常为他提供的饭是“一碗青菜,两个小菜碟”,只十分清苦而简朴的。

蘧公孙邀请他来家吃饭,得知这是一个选编八股文的,妻子鲁小姐很高兴,特意准备了丰盛的菜肴:

“一碗炖鸭,一碗煮鸡,一尾鱼,一大碗煨的稀烂的猪肉。”——真是鸡鸭鱼肉全了。

一看这么多好吃的菜,马二先生高兴极了。他对蘧公孙说,我们一见如故是知己,那我就不客气地享用了。鱼就算了,肉真好啊!随即,马二先生敞开大吃:

“当下吃了四碗饭,将一大碗烂肉吃得干干净净。里面听见,又添出一碗来,连汤都吃完了。”

我读书至此,看着马二先生如此爱吃能吃,真有莫名的欢喜亲近。然后也情不自禁叹息,平常在书店中的“一碗青菜,两个小菜碟”,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不久蘧公孙被卷入“枕箱案”中,马二先生得知后,拿出了自己选书的全部积蓄92两银子,为好友摆平了这场官司。蘧公孙感激万分,苦留马二先生同住。得知他要去杭州,又要“办酒席饯行”。不过,马二先生决定施恩不图报,坚决拒绝了蘧公孙。蘧公孙只得“封了二两银子,备了些熏肉小菜”,亲自来送行。

马二先生来到杭州,一时没有文章可选,便决定去游西湖。他一路行走一路吃,我们追随他的脚步,一边欣赏西湖美景,一边领略各种美食小吃,这一段色香味俱全,格外让人垂涎欲滴。

“(马二先生)望着湖沿上接连着几个酒店,挂着透味的羊肉,柜台上盘子里盛着滚热的蹄子,海参,糟鸭,鲜鱼;锅里炖着馄饨,蒸笼上蒸着极大的馒头。”

“透味”、“滚热”、“极大”这几个词儿真是无比贴切,让人透过文字清楚地看到了那一排排的冒着热气、充满喷香味道的羊肉啊,蹄子啊,甚至最普通的馒头都变得格外诱人。

不过这些食物都价格不菲,马二先生没多少钱,也不舍得买来吃,唯有

“喉咙里咽唾沫,只得走进一个面店,十六个钱吃了一碗面。肚里不饱,又走到间壁一个茶室吃了一碗茶,买了两个钱的‘处片’嚼嚼,到觉有些滋味。”

马二先生食量大,一碗面真是吃不饱,只好再喝点茶水、吃点零食凑合一下吧。

随后,马二先生一路转悠,看到一处楼台,旁边有个花园。卖茶的人告诉他这里有高官在请客。马二先生眼看着“那热腾腾的燕窝、海参”一碗碗地在自己面前端过去,冒着热气,闻着香味,实在是羡慕不已:唉,我什么时候能吃上这么好吃的饭菜呢?

马二先生继续走,来到净慈寺前的茶亭里吃了一碗茶,看到

“柜上摆着许多碟子:橘饼,芝麻糖,粽子,烧饼,处片,黑枣,煮栗子。”马二先生每样买了几个钱的,不论好歹,吃了一饱。

这些都是寻常小吃,价格估计很便宜,味道也不错,马二先生便每样都卖了点,挨个品尝一遍,终于把半饥半饱的肚子给填饱了。

这一天的穷游结束了,不过马二先生意犹未尽。两天后,他又去登城隍山(吴山),一路观景看人,不亦乐乎。

他走了大半天,看到一处能看到钱塘江的地方,有许多房子庙宇:

“那房子也有卖酒的,也有卖耍货的,也有卖面的,也有卖茶的,也有测字算命的。”

卖茶的最多,马二先生大略数了一下,就有三十多处,看来茶水摊在这里十分兴旺。马二先生吃了一杯茶,看见一个卖“蓑衣饼”的,当下便买了十二个钱的饼吃了下去,稍稍抚慰了一下饥饿的肚子。

他一路上山,看到钱塘江与西湖风景如画,顿觉心旷神怡,情不自禁吟咏了两句《中庸》中的名句。不过,他刚才本没吃饱,这会儿又饿了,正在琢磨去哪找个地方吃饭,

“恰好一个乡里人捧着许多汤面薄饼来卖,又一篮子煮熟的牛肉。马二先生大喜,买了几十文饼和牛肉,就在茶桌子上尽兴一吃。”

看到这“煮熟的牛肉”,顿时让人想起梁山好汉。不过,马二先生是读书人,并不饮酒,他用大饼清茶就熟牛肉,已经觉得十分满意了!这就是书生的吃喝岁月啊!

转过一条路,马二先生遇到了骗子洪憨仙。洪憨仙正想利用马二先生作为“八股文选家”的名气,对他极为热情,又请他吃饭:

“一大盘稀烂的羊肉,一盘糟鸭,一大碗火腿虾圆杂烩,又是一碗清汤。虽是便饭,却也这般热闹。”

马二先生刚才牛肉大饼吃多了,此刻还饱着呢。不过免费的美食当前,对方又那么情词殷殷,马二先生“又尽力吃了一餐”——看着他的吃相,真是太亲切可爱了。

马二先生只是一个下层读书人,维持着勉强温饱的生活,寻常的饮食不过是一杯茶,两碗青菜饭而已。只有当朋友请客,他才能吃一顿鸡鸭鱼肉。所以在他的目光中,有很多热闹有趣的美食,无论吃得起还是吃不起,都活色生香,唇齿生津,让人向往不已。

这一份马二先生行走的美食单,虽然没什么稀罕特别,不过是普通百姓、市井草根的美味佳肴、街边小吃而已,却是人间的烟火滋味,最抚我等凡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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