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云：大槐树的见证
文/逸云
路过晋国赵盾丞相府的人，总会扭头看看府前的那棵大槐树。
街上的人说，这棵大槐树比丞相府还要早。当初在这里修建丞相府，工匠要求把这棵大槐树刨掉，免得影响观瞻。赵盾看了，说，留着吧，它怎么会妨碍我们？他仰脸看着枝繁叶茂生气依依的大槐树，喃喃道，但愿我们不会影响到你的生长。
大槐树像无声的长者，见证着丞相府的一切。清明过后，一簇簇嫩黄的槐芽从槐枝上抽出，迎着春风招手。风华正茂的赵盾早出晚归，日理万机。那时的国君晋灵公还是个孩子，不能亲政，凡事都要赵盾丞相打理。晋文公、晋襄公开创的大晋霸业，在赵盾手里依然国势强盛。看着夏天繁盛的槐米花，秋天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豆，散朝归来的赵盾，整整朝服，正正朝冠，脸上不自觉地漾起笑意。
府上都说，国君亲政就好了。随着国君年龄的增长，没有见到丞相赵盾的轻松，而是伴着头发的稀疏，皱纹的增多，那两道剑眉越锁越深。冬天到了，北风扫落曾经繁盛的槐叶，干瘪的槐豆不时扑塔塔摔下来，崩得到处都是。唯有坚韧的树身，在寒风中顽强地撑着。赵盾久久凝视，不时深叹一口气。
这天早上，天还很黑，大槐树溶在夜色里，街上静悄悄没有行人。打更声显示天已五更，又到了丞相上朝的时候。相府大门吱呀呀重重打开，御者提弥明把丞相的车驾停到门口。守门杂役从府中出来，绕在车驾周围。堂上灯光透出来，照亮了人们的脸，也照亮了门前的大槐树。人们抬头朝府中观望。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身边多了一个人。这人从大槐树的背后悄悄转过来，也顺着大家的目光观望。
一个白胡子杂役老者沉默良久，转头问御者提弥明：
“我们丞相的心事怎么越来越重了？”
“能不重吗？唉！”提弥明叹了口气。
“听说昨天没上朝？”
“昨天国君没上朝，去桃园了。”
老者叹了口气。他早听人说，国君年纪渐长，性格暴躁，荒淫无度，尤其宠任大夫屠岸贾。屠岸贾阿谀逢迎，暗暗修建了一个花园，遍种桃树，取名桃园，又建高楼，广集奇玩异兽，和国君歌舞宴饮，游猎嬉戏，荒废朝政。老者摇摇头。
“这还倒罢了，前几日国君竟然放恶獒伤害无辜，杀死服务多年的厨师。”提弥明低下头，眼角的泪光一闪一闪的，“昨天丞相追到桃园，强谏说'如此滥杀无辜，百姓内叛，诸侯外离，桀纣之祸，将及君身。’国君大惭，屠岸贾忙从旁说，'再玩最后一天，明早就上朝。’这才从桃园返回。”
“昏君呐！”老者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他又朝堂上看去，摇摇头，“可怜我们丞相。”
灯光下，丞相早已朝衣朝冠，垂绅正笏，目不斜视，端然而坐。他正是丞相赵盾。因为天色尚早，丞相坐以待旦。大家眼中习以为常的情景，让站在大家身边的陌生人惊得张大嘴巴，肩膀发抖。
陌生人的异常引起老者的注意，他问：
“你是专门来看丞相上朝的吗？”
“啊，啊，是……”
提弥明警惕地睁大了眼睛，逼视着陌生人。
陌生人突然扭头跑到大槐树跟前，手扶着粗壮的树身说：
“鉏麑呀鉏麑，你可看清了，屠岸贾派你来杀的是什么人？”
大家一听，急忙围到大槐树前，见陌生人转过头来，泪花闪闪地说：
“我叫鉏麑，是屠岸贾派来杀奸臣赵盾的。可是我亲眼看到，丞相自己在家还如此恭敬，一丝不苟。不忘恭敬，是民之主！杀民之主，是对国不忠。不杀，是不讲信用。不忠不信，我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他一甩手，铮的一声，暗藏的雪花般匕首飞向大槐树，又冲着大槐树高叫：
“我鉏麑宁违君命，也不能杀忠臣，我今天只有自杀！今后还会来人，丞相小心提防！”
话音一落，他猛地冲着大槐树撞去，顿时头破血流而死。
大家惊呆了，没有一人说话。
一会儿，老者感叹道：
壮哉鉏麑，刺客之魁！
闻义能徙，视死如归。
报屠存赵，身灭名垂。
槐阴所在，生气依依！
大家惊醒过来，忙将鉏麑的壮烈报告赵盾。赵盾眼中涌起泪水。他吩咐将鉏麑埋在大槐树旁边。
东方露出鱼肚白。提弥明轻轻提醒：
“太危险了，还上朝吗？”
赵盾望着沉默的大槐树，整整朝服，正正朝冠，说：
“去！”
作者简介
逸云，本名徐刚，山东高青人。山东省作协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北京小小说沙龙会员，高青县作协顾问。有作品在《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百花园》《天池小小说》《小小说月刊》《微型小说月报》《金山》《北京精短文学》《群岛小小说》《金山》《齐鲁晚报》等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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