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那年,我在回罗岭的半路上被人丢下车

罗岭地处桐城的南乡,与安庆杨桥接壤,距安庆城只有25公里。而去桐城城关要经过好几个乡镇,实际路程比到安庆要远得多。
94年,我去了城关上学,交通尤其不便,半天只有一趟中巴车。记得那时的中巴车是杨吉祥家私人买的,大概跑车的次数上下午各一趟。
我常常在周末下午坐两点的车返校。
中巴车从城关回罗岭的时间,大概在下午四点半左右,每次回家,都是归心似箭。由于发车的时间点比我放学的时间要早一点,因此每当回家,最后一节课我都要请假,否则就赶不上最后一班车。
那时车子还不是统一在南三角岛车站,一般都停在太阳城方向,也没看出是什么正规的车站,不过是谁先到就谁的车停那儿。
在那个年代,私人的车还是极少数,故记忆里并没有抢破脑袋的画面出现。
停车的太阳城方向,是个重要的交通要塞,无论去东南西北哪个地方,都很便捷。
由于小城太小,走路去往四面八方并不觉得累。
当年的太阳城属于城关的中心地带,最繁华最热闹也就这里了。
我常常从这儿走差不多三公里的路程到学校,尽管手上用网兜提着七七八八的用来装菜的瓶瓶罐罐(菜一般都是咸菜,因为炒熟的蔬菜,时间搁不长)。由于到学校的距离不是很远,手提肩扛的活倒也没难住我。
记得在一个初秋的周未,我又一次龙卷风般冲到车站,却没有见到我熟悉的到罗岭的车。独自站在车站,内心彷徨无比,但要回家的心却异常坚定。
现在想起,感觉自己简直不可思议,明明学校有几个罗岭同乡,却从来不结伴同行,记忆里自己的身影总是独来独往。
大概年轻那会儿喜欢标榜特立独行,把性格孤僻当飒酷帅吧!以至于和几个同乡混得并不好,顶多算是点头之交。因此,来来回回的路总是倍感孤独。
没赶上车,但坚决要回家的心不死,最后还是咬咬牙,扒上了一辆开往练潭方向的车。好歹到了练潭,也基本算是到家了,至于后面怎么办,到时再作打算了。
我觉得一个孩子的真正长大是在离开家门,离开父母以后,凡事独当一面,靠自己拿定主意,最有益于成长,久而久之,会锻炼独立思考能力。
在那个通讯交通都不便的时代,艰苦的生活环境逼迫着我像破土的竹子般快速生长。
说好终点站到练潭的,谁知车主一路走一路卖了顾客。我先是莫名其妙的在新安被车主推上了另一辆到双港的车,煞黑时,双港车又不愿为三两个人跑一趟,因此我又慌慌张张地上了一辆开往练潭的车,车主是明新人,到了他的地盘也是死活不愿到练潭街了,说跑一趟油钱都赚不回来。
车不过在双港过去一点点,离罗岭的路程实际远得很。当我孤零零地站在乡村的夜幕下,恐惧不安令我瑟瑟发抖,接下来从这里走回家要多长时间,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除了硬着头皮朝前走,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平常出远门都是坐车,很少长途跋涉,这会儿,走的脚底酸软,还是在一个个村庄间穿梭,我熟悉的练潭大桥就是一直没有出现。终于看到练潭街了,街上人家星星点点的灯火,像一盏盏温暖的指引,多少给赶晚路的我壮了些胆。心想到了大桥小闸子那里,离家近了,就再也不会害怕了。
黑夜如铁,我独自走在路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练潭大桥周边没什么人家,只有狂风怒号,河水拍岸。我很想用歌声来驱逐心里的害怕,转而一想还是不行,一个女孩子在黑漆漆的野外唱歌,无疑是暴露目标,让自己送死。
还是悄无声息比较安全。
我的脑海里不断涌现出父亲讲过的鬼故事。哪儿哪儿有无常鬼,无常分黑无常和白无常两种,一个个高大凶猛无比,常人一般都看不到他的脑袋。
想到这里,身上的毛孔悉数张开,恐惧令我冷汗直冒,很快内衣湿透。心想平时真不该听大人讲鬼故事,搞得脑洞如此之大,即便没被鬼吓死,也要被自己的想象力吓死。
胆颤心惊的终于过了大桥,远远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团黑影袭来。心想这下完了,真见鬼了,我再也看不到爹妈了。
正当我两腿一软快倒下的片刻,一根棍子杵到了我面前,定睛一看,原来是花元孬子小来。只见他在我僵化的身旁站着也是一动不动。不确定性,让他猛的朝着地面跺了一脚。这一脚仿佛将我从梦中惊醒,吓得箭一般窜出多远,直往卜岭头上跑。
小来被我的反应吓坏了,于是也像只兔子般跑了起来,此刻不是追我,而是往大桥埂上跑。也许他心里也在暗暗想:今晚真是撞见鬼了,鬼还会跑。
我不知道一个精神病人该有怎样的心理状态,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有恐惧有悲伤,在此刻,是不是也特别怕鬼。
多年以后,我在看过的书里知晓,神经病人并不是永远神志不清,而忽明忽暗才是他们的常态。或许在撞见我的那一刻,小来刚好是清醒状态,也知道害怕。不管怎样,时至今日,我都在心里感谢着他,谢谢他没有伤害我,要知道那年我才20岁,若出意外,世上将会又多出一个疯子。
当我疯了一般跑到杨山洼方向时,大脑再次传递给我一个恐怖的讯息,前方的那口深不见底的渊潭,曾有一辆罗岭开往桐城的中巴车掉进去过,山坳里曾枪毙过两个死刑犯,当时的现场我亲眼见过,犯人的脑浆迸射,挂在树桠上滴滴答答,至今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那口潭更是一下子死了十几个人,当救援吊车吊起落水的车时,有尸体从窗户坠落,那阴森恐怖的画面,想起来都让人全身发软,迈不动步子。
而此时此刻,我就走在这片恐怖谷,我不敢跑,也不敢喘气,我怕惊醒了水里的冤魂和山里的厉鬼。恐惧让现在的自己无比的苛责过去的自己,心想平时若不是个“八叉子”,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事你都知道,现在好了,这一切全幻化成了攻击自己的利刃,让人恐怖至极,魂飞魄散。
我忘了自己具体是怎么上的卜岭头,如同练了凌波微步,又仿如喝醉了酒,反正是飘到了岭头的。当我再次听到身后狂风怒吼,在两座山之间左冲右撞,像有无数的冤魂在鬼哭狼嚎,我的心还是甩得厉害。
过了卜岭,看见外婆家了,一颗心总算稍微安定了一点,因为这边我平时跑得多,过了小吴庄,我家就在不远去了。
一路惊鸿,总算跌跌撞撞到了家,妈妈看见我浑身湿透,问我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她并没有像现在的家长那般大惊小怪,心肝宝贝的心疼一番,而是让我赶紧洗澡,赶紧吃饭。
我的心里有淡淡的伤感,有来自生存的环境,也有来自不被温暖的底色。总之,曾经挺不容易的,而我的人生,就像曾经坐过的那趟车,走过的那段路,尽管惊心动魄,磕磕绊绊,但总算顺利的抵达了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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