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文言习作，追慕一种渐行渐远的优雅
前些年高考，偶出一篇文言佳作，必风行网络，引来各方赞叹。我们进行文言写作训练，不为炫技，不为博人眼球，只是为了让学生更好地学习文言，学习优雅表达。
民国文言作文，渐行渐远的优雅 （选） 丁慈矿
自从1904年商务印书馆出版《最新国文教科书》，到1925年商务印书馆出版最后一套国文教材《新撰国文教科书》，在这期间大多数小学使用的都是国文课本，也就是文言课本。
《新撰国文教科书》（小学初级用）第七册中有一篇很有趣的课文《水仙花》：
早春时，窗下置水仙一盆。父命二子，各作短文记之。兄之文曰：“水仙为多年生之草。叶细长，有并行脉。茎生于叶丛之间。花为伞形，其色白，别有杯形之副冠，色黄。其地下茎为块状。”弟之文曰：“今有仙子，姿态楚楚。带袅，裙长，凌波无语。名曰水仙，真无愧也！”父见之曰：“兄所作，科学家之文，弟所作，文学家之文也。”
课文中的这位父亲（其实就是编者胡怀琛先生）真是循循善诱，“科学家”、“文学家”之赞誉恰到好处，教师若能以此文加以引导，相信孩子们一定能写出像样的文言文片段。
上世纪30年代初白话文课本取得了全胜。整个小学阶段，国语课本完全替代了国文课本，这似乎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但总让人有些遗憾。周汝昌先生曾说：“小学读的‘白话文’，到今一字‘背’不出；而那些‘文言’名篇杰作，总难忘却——至少还能背出其中的若干警句。”
在小学白话文课本完全取代文言文课本的八十余年后，再来读读这些文言老作文， 令人感慨万千。这些老作文散发着纯正汉语的清香，悠远绵长……
春郊游记 广东番禺三区南田小学卢焯坡
某月某日，校中放假。课余在家，殊无聊赖。闻街外有卖花之声，遂知春日已至。披衣出外，不觉步至山下，牧童三五，坐牛背上，吹笛唱歌。再前行，青山绿水，白鸟红花，杨柳垂绿，桃梅堆锦。仰望白云如絮，俯视碧草如毡。见有茅亭，乃入座。未几，炊烟四起，红轮欲坠，乃步行而回。就灯下而记之。
【读后感】读着这篇老作文，我不知不觉就想到初小国文课本中的一篇课文“夕阳西下，炊烟四起，三五童子，放学归来。”文字虽短，意境甚美。再来看这篇作文，文字如此优雅，描写如此生动，对偶恰到好处。恬静的乡野生活已不可复得，真是恍如隔世！
清晨上学记 广东番禺三区南田小学游杈波
庚午之春，某日晨起，推窗一望，则大雨淋漓。遍地红花杂绿叶，夜来风雨洗春娇，可为斯咏也。未几，入书房携书上学。出门，狂风大雨，扑面飞来，大惧急退，入坐房中，无聊而观书。忽观至“讷尔逊冒雪返校”之事至，醒吾心，一跃而起，再携书，奋勇出门。沿途花柳飘摇，泥泞满路，四望无人，独自前行，衣履尽湿，及到校后，乃更衣而坐，未几，钟遂鸣矣。窃思：吾人不为荣誉则已，若求荣誉，必坚忍耐劳，以战胜艰难辛苦，方有出人头地！不然，则畏风怕雨，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矣，乃记之以自勉。
【读后感】读文章，可以想见小作者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初见狂风大雨而大惧急退，后观“讷尔逊冒雪返校”又奋勇出门，一个顶风冒雨的少年形象跃然纸上。
记地震 四川郫县县立第四小学 李蓂
民国二十二年，七月五日。余正伏案潜修，忽闻屋宇有轧轧之声。因出户视之，则见树木倾斜，花草摇动，溪水有汹涌之状，墙垣有簸动之形。吾方惊诧，觉地面簸荡，若乘舟而涉波涛者，噫！奇异哉，非地震欤？因思夫震撼之大，时间之久，为前所未有者。不数日，友人告余曰，前日地震，茂县以上之大山崩颓，压死人民，不可胜数，岷江上流，为之壅塞。
余因之有感焉。吾人处此安全之地而不受地震之灾，岂非吾人之幸福乎？虽然，中华四面受敌，外人协以谋我，国势飘摇，视地震尤烈，吾人不得狃于目前之安全而忘土崩瓦解之危险也！
【读后感】这篇作文记叙的是1933年7月5日发生的四川茂县叠溪地震，从文中可以看出，郫县震感也非常强烈——树木倾斜，花草摇动，溪水有汹涌之状，墙垣有簸动之形。小作者为我们保留了一段史实，文末由地震而生发出的感叹更是发人深省。
学堂小升初语文第二节学完以上内容后，我让孩子们写了一下。
1、 村夜 胡楷昕
下午六时，夕阳西下。天空寂静，晚风来袭。水面低平，鱼儿跃起。 明月高悬，儿童嬉戏，打破夜晚宁静。屋内灯光明亮，家人围聚一桌，品尝佳肴，不时赞叹几声。门外一狗，闻到佳肴之香，急忙跑来，汪汪直叫，口水已流三尺，只好夹菜给它。晚上十时，村庄宁静，大人明早干活，孩童明日上学，早已进入梦乡。鸟儿停止鸣叫，星星闪烁，天空高远。
2、多肉 徐嘉怡
午后，阳光四溅，鸟语花香，余在窗台赏多肉。多肉为热带之植。根修长，似草丛。茎条条有序，形为棒状，其色绿；另有瓢形，其色黄。大都肥肥胖胖似租婆，端端正正似文人。 名曰多肉，名不虚传。
3、做菜记 温心怡
某日，闲来无事，欲做一菜与母尝之，乃呼妹来。切一青椒，短而细，挑一黄瓜，长而粗。油入锅中，放入青椒，油烟四溅，跳至吾手，带有噼噼啪啪之声。吾惧之，油溅之处，疼不已。唤妹，妹急来，操起菜勺，翻炒青椒，倒水，加入黄瓜，油锅出锅内，火直冲上方。烟在锅内翻滚，赛得过腾云驾雾之神仙。妹比吾小二载，吾不如妹，甚是羞愧，记此文自警。
4、晨景 张珈榕
某日晨起，忽闻阵阵花香扑鼻，推窗一望，窗外兰花怒放，花香浓郁，花型优美。再望远处，杨柳吐絮，蝴蝶飞舞，碧草如毡，白云如絮，鸟儿鸣唱，公鸡啼叫，鱼儿戏水，青蛙跳跳。观此美景，吾乃更衣而坐，借窗外之花红柳绿，阳光明媚，记下此等美景。
5、游泰国 陈奕鸣
去年七月，值暑假。出游至泰国。乘飞机，俯视下方，美景如画。 游海岛，平视海面，波光粼粼，若老人皱起之眉。海边两高山，巍峨挺拔，直冲云霄。海鸟环山而飞，海鱼戏水而游；天空碧蓝，海面青蓝，甚美也！住民宿，将行李置于屋中，觉屋小，却甚干净。南窗可坐而观海景，北窗可立而赏丛林。出门，面向大海，海风习习，清爽宜人！遂换泳装，戏水于海中也……
6、观血月 殷显迪
某月某日，夜晚在家，无心观书，遂出户而观月。仰望夜空，玉盘孤悬，正欲离去。忽然想起“血月”二字，一惊，抬头只见一点红。细看，是白玉盘变了色，似乎有些娇羞，云朵遮住了脸庞，若有若无，虚无缥缈，一派寂然。 凉风瑟瑟，四旁无人，唯有血月伴我。
7、风雨出游记 张挺
某月某日，正值暑假。待于家中，百感无聊。见屋外荷花绽放，甚是美丽。乃披衣出游，烈日当头，行几步，热气袭面。心思：若有风雨，必凉爽。不觉步至山腰，农夫三五，牵牛耕地，高喊：“凉快”。风雨至矣！便向上行，见一茅亭，急奔入座。雨继续下，似一层薄纱，虚无缥缈，令人心旷神怡。未几，雨停，花乘雨滴，炊烟四走，余乃携衣步行而回。
8、吃肉串 沈一展
正午，入书房取书，忽见一狗趴而息于屋顶，阳光明媚，白鸟红花，岂不为好天也？便更衣下楼而步之于外，见一烧烤店，忽感腹中饥饿难耐，遂取袋中零钞而买之，肉串色泽金黄而又微焦，孜然等物点缀其表，形色诱人，味道夺魂，入口后外脆而里嫩，辣味劲爽，咸淡适中，不禁自心感叹，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
9、食无花果 王时雨
近日，三伏天。天热似探汤。家中庭院，有无花果若干。 果已熟透，果皮紫似葡萄，个大，好似一颗大水滴。细看，紫色果皮中，有些微红色条痕，其上还有些“麻雀斑。” 小小庭院，绿草嫩叶，紫果红花，鸟儿鸣叫，蝶儿嬉戏，微风徐徐，此时坐于树荫之下，食无花妙果，此不为人生一大乐趣也乎？
我选作文，不求最优，当然也不选最劣，最优最劣都是少数，缺乏代表性。上文九篇，随机而选，原文照录，除个别错字及明显病句外，极少修改。立此存照，供人品评。
学习，做一个精神明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