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我们离婚吧
作者:铭春
2011年的春节刚刚过去,这天清早,我被眼前的“双红线”惊吓到目瞪口呆睡意全无。还在产假期间的我,反复强制自己要冷静,可还是出了问题。
摇篮里才出生不到三个月的儿子正吮着奶嘴睡得正香。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像只即将下蛋又找不着窝的母鸡。
此时昼伏夜出的许先生下班回到家,刚刚瘫上了沙发,我就急忙奔过去,把那根“双红线”递给他。
“这么快我又要当爸爸啦?”他说话期间,拿眼神揶揄我。见我一脸苍白,他又说,“有了就生呗!”
许先生当时说话的神态,仿佛女人生个孩子真的就跟母鸡下蛋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把我的焦虑当成一回事。
我是一个中专生,本身没有什么专业特长,到哪里都很难找出路。毕业后四处打零工,所得薪资屈指可数。所幸毕业后的第二年,省政府首次向外界公开招聘。我凭借着一腔子拼劲和三分运气,竟然考上了。但那时候计划生育抓得紧,所有公办职员都只能生一个孩子。每三个月一次的“查环查孕”让所有想生二胎的职员们无计可施。我却在这样的档子上,怀了二胎。
许先生的态度让我的心情从原来的焦虑变成了悲愤。
许先生自幼父母双亡,靠着两个姐姐相依为命,一点点挨了过来,再后来,两个姐姐相继远嫁,许家就只剩下许先生这一个人。
说实话,当初就是因为他的出身,我才怜由心生,决定跟他在一起。他是家里的独苗,想多生个孩子没有错,但或许由于原生家庭不圆满,许先生在与我完婚后,家庭观念依然非常浅薄。
他喜欢餐饮类的工作。而且坚定要选在晚上营业。所以经常性的夜晚不着家,白天睡到日昏黄。这样日夜颠倒的生活令我非常不适。
我怀孕期间曾多次跟他沟通,希望他换个时间上班,这样我们饮食也好作息也好都能规律点。可是对于我的建议,他永远油盐不入。即便是我做月子那段时间,许先生也一样我行我素。
我感激他给我做了一日三餐,但他每次都把饭菜撂下便甩门而去。我常常安慰自己,人是自己选的,哭着也要跟下去。另一面又总是想着,只要过了产期,我可以回到工作岗位上就好了。所以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可是现在,许先生一句话就掐断了我所有退路。他说的很轻巧,却不知,我要辞掉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而且还得面临一个更加深重的考验——他到底能不能让我安心地过未来的日子。假如我没有了这份固定的经济来源,他会不会嫌弃我。
种种思虑困扰,我最终还是留下了二胎。这与许先生有非常重大的联系,因为我同情他的不幸,一颗心想帮许家开枝散叶。于是,没等产假结束,我就向所在的单位递交了辞呈。
那天回到家里,我推醒了倒头大睡的许先生,希望他可以对我的辞职有所表态,谁知他一脸嗤笑,“你还真辞啊?”这句话说的,就好像这件事跟他一点都没有关系。
我头一回当妈,没有经验,被几个月大的儿子“戏弄”得每天睡眠不足,而且肚子里还有一个踹着,再加上失业,那段时间,我对许先生开始有一种“眼不见为净”的态度。所以我拖家带口,投靠了母亲。只是没想到,就这样,许先生竟然也无动于衷,对我们母子的离开不闻不问。整整两个多月,没给我打一个电话。
那一年10月份,我已然到了待产的日子。按照当地的习俗,我不能在娘家生产。于是我拜托母亲替我照看儿子,然后又无可奈何地回到许家。结果一进门,却看见原来白天只用来睡大觉的许先生,居然和两个衣着很露的女人在家里打牌。我心里咯噔一声。下一秒,便踉跄地走出了家门。
许先生追出来抓住我的手,既不敢用力又不肯松开,他看着我即将临盆的肚子,声音沙哑地说:“你不要任性,好像真的捉奸在床一样。”
我挺着肚子甩了几次没甩开他,于是扯着嗓子吼他:“是,我没有捉奸在床,但这么长的时间里,我辞掉工作生孩子,你有没有关心过我?”
他不说话,也没放手。
许先生喜欢打牌我是知道的。结婚后不久我就知道了。
那是深秋里的一天,许先生说他要值班,第二天才能回来。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可是到了晚上,天气渐渐转凉,我想问问许先生有没有带外套,结果他竟然关机了!
担心他出什么事,于是我深夜里专程跑到他上班的地方去,许先生的同事告诉我,“许先生早就和人打牌去啦!”
我这才知道,其实他每天下班的时间大概就是在晚上11点左右,但是他经常躲在牌友家里去玩到天微亮才回家。
我的声音突然就失控了,“离婚吧。你早自由惯了,这个家于你,根本可有可无。”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拉扯我往回走。我就像个胡闹的孩子,边哭边叫,被强制着带回家。
我看着走在左前方的许先生,渐渐有种看不懂他的感觉。不知道是我不值得他解释呢,还是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解释。那一刻我又开始疑虑,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我要跟一辈子的人吗?他连最基本的安心,都不曾让我有过。然而目前为止,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10月份最后一个晚上,我的肚子突然开始阵痛,我知道分娩的时候到了。于是挣扎着给许先生打电话。嘟声响了很久,他没有接。又打了第二个,第三个……我忘了到底打了几个,直到我阵痛非常剧烈,我强忍着内心的惶恐,最后只好把电话打给了母亲。
第二天,孩子顺利生下。许先生出现在产房里。他沉着一张腊黄的脸,油腻的头发一簇簇搭耸着,左观右顾半天,然后说了句:“我就是太忙没听到手机响嘛。”
人们都说,女人生孩子,那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曾经有个人在生死关头只想到他,而他却认为只是一个电话没接而已。我抬头看他,竟觉得自已多年前一心一意爱着的人,早已陌生得让我无言以对。
良久,我把脸转向窗外说:“我们离婚吧!”
母亲曾经苦口婆心劝告我,孩子这么小,离婚真的不好,而且我已经没有工作了,将来拿什么养孩子啊?但是比起生活上的种种难,与许先生的结合更让我绝望。
根据婚姻法,孩子没满周岁前是不允许离婚的。所以我们在孩子满三岁那年协议离婚了。两个孩子都给了我。一直到现在,看着玩电子琴的儿子和练舞蹈的女儿,我由衷地感激当初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