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生命是一场骑遇【Vol.9】我做到了，扎西德勒！
西行漫记：生命是一场骑遇
【Vol.9】我做到了，扎西德勒！
Leon君
朝花夕拾 | 8.17-8.28, 2015
☁ → ☀
8月25日，骑行最后一天。
一觉睡到自然醒，表上的时针指向6点半，朝窗外瞄了一眼，雾蒙蒙的，感觉是要下雨的节奏。
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看看早晨的天气——海北藏族自治州，多云转阴，5摄氏度。
7点半全员在楼下集合，把行李装上保障车。领队小羽带我们骑车去城西一家早点铺子过早，吃了几天“藏地套餐”——酸奶、馒头、鸡蛋，有点腻歪了，跟队员们进馆子里坐下后，我并没有凑到被人围满的老板跟前点单，而是从包里拿出来昨天在超市买的好丽友派和旺仔牛奶，先干为敬了。
最后一天的骑行希望能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所以从出发开始就格外小心，反复检查前后胎压没有问题，把挎包在车架上绑紧，顺便装好领队发下的雨衣，以备中途遇到暴雨。
一切准备就绪，8点整，跟着第一梯队的人马，沿着315国道骑出县城。
骑了十几分钟，忽然看到城郊有一幢十分显眼的宗教建筑，整体像一座灯塔，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塔身上方画着的一对凝望四野的大眼睛，方形的黄色脸庞，没有嘴巴，但有一个像问号的云纹“鼻子”。
这应该是座藏传佛教的宝塔，塔冠是四方攒顶的金色屋檐，檐下缀满了铜铃，塔身是四根锥形的白色立柱，四面柱间都竖写着文字，冲着我的这一面是两个大红的藏文，我猜应该是“刚察”的意思。
队伍行驶到宝塔东面的时候，领头骑行的小羽叫住所有人，示意我们把车骑到和宝塔同侧的广场上停一下，他让大家从正面看看这座气势庄严的建筑。其实宝塔冠部的四壁都画了一模一样的大眼睛，塔基的正前方立着一幢赭红色矮墙，坡面上写着七个金黄色的大字“海滨藏城欢迎您”。当然，汉字上方一定会有一行曲里拐弯的藏文标注。
领队小羽告诉我们，这是刚察最有名的佛教建筑——慈悲慧眼感恩塔，四个塔柱代表了佛教世界的组成元素“地、水、火、天”，象征生命之精华。塔冠上的大眼睛自然就是佛眼了，意为智慧之目，代表佛的智慧、慈悲和觉悟，象征佛陀目极四方。
我怀着一颗尊佛的凡心，双手合十，跟着领队走近感恩塔。
绕过背后镶嵌着汉藏双语碑刻的矮墙，踏上十三级台阶（意味着走过成佛之路），一步步迈入四柱之间的塔身之中，塔基中央竖立着一尊鎏金的状如十字花瓣的精美法器，上面系了好多条白色和金黄色的绸带。
径直从塔身穿出去，就看到塔基下一片空旷的草地，中间宽阔的水泥步道把草地分成两半，每边都逶迤着一条如水蛇般的小土路，路的尽头码放着大小各异的石块。
领队跟我们讲，这就是著名的仓央嘉措广场了，每一块石头上都镌有藏文的诗句。这位在雪域高原留下千古诗篇的诗僧，据传正是在刚察神秘消失的。
一生充满传奇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虽入佛门，却恋人间，就像他那首著名的诗歌写的：“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一直对仓央嘉措的才华心有钦羡，这苍茫的高原湖泊正因有了他，才变得格外诗情画意。
惜别了仓央嘉措广场，一行人继续骑行，不远处还有美丽的景色，右手边的山坡散落着一个伞状的风马旗围成的矩阵，中间的绿地身上画着硕大的白色藏文，领队说这写的就是佛教教义里经常提到的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源于梵语发音的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咒，藏传佛教里的转经筒代人诵经，念得也是这一句，可以使人脱离苦海，往生极乐。
再往前骑十几米，拐入一个山坳，展现在眼前的是一面更壮阔的巨幅山体壁画，上面铺满了天空的蔚蓝色，灵芝一样的流云点缀其间，下面的海水翻腾起巨大的浪花，托着一尾橘黄色鳞片的大鱼，口中喊着一大团宝珠似的鱼籽，它的周身还游弋着无数的小鱼。
整幅画第一眼看上去，觉得是想要表现金鱼母子出海升天的故事，当看到壁画下沿的墙体上用汉语写着“青海湖畔，生命的旅程”的字句时，才想明白原来主题这么有禅意。
走完壁画路段，就骑到了一个较长距离的爬坡路，迂回上行到了城东的山口，再回望来路，身后的藏城刚察，就浮现出全貌来。
刚才连续看到那几座震撼视觉的人文景观，在山脚下连城一片，装点着刚察的东大门。站在山岗俯瞰着这座充满宗教魅力的小城，越看越觉得回味悠长。
翻过山坡，告别刚察，向着终极目的地疾驰而去。
还记得之前领队跟我们讲最后一天的路程都是大下坡，很快就可以把上半程的58公里骑完。果然，出刚察往东就是一个长长的带弯道的大下坡，前方视野非常平坦开阔，可以俯视一条绵长的曲线路径一直延伸到天际线。
队员们跟骑着雪橇似的，切着路肩呼啸而过。码表的数字直线上升，又到了50迈的峰值，身体轻盈地如同贴地飞行，任凭惯性带起的大风冲撞在脸上，这种久违的速度与激情也许正是对骑行者前三天付出努力的最好回报。
315线上也有徒步环湖的藏民，不过沿途看到的好像更加虔诚，有的藏民甚至以五体投地的方式，一步一跪，用最恭敬的佛教礼法朝圣前行，看得人动容不已。
上午10点，看到哈尔盖乡的路牌，这是刚察县域的最南境，再骑十几公里就完全走出刚察县的辖区了。刚察人非常友好地在县境上立了一个路坊，写到“刚察人民诚邀您再来”，如果有一天重访青海，我一定再到这个湖滨小城走一遭。
穿过哈尔盖大桥，朝甘子河乡的方向骑行，进入西海镇的北大门。315线再往前的路段基本都是没什么坡度的平路，既不上也不下，就像城市里的街道，骑着不咸不淡的，索性再流连下沿途的风景，用X君的话说，看一眼少一眼了，且行且珍惜。
就这样又骑了将近两个小时，抵达甘子河收费站。
此时离计划线路中的休息点还有3公里，但是过了站房之后，并没有看到前方有村庄的样子，只隐约见到山头上有几个藏包，剩下在路边的除了成排的电线杆就是孤零零的加油站，这不像是要到休息点的样子啊。
吃一堑长一智的我，赶紧停下来看看地图，是不是走错路。然而一点问题没有，GPS信标稳稳地定在315国道，指示西宁方向的路牌也预告着正确的路径。那就继续往前骑吧，说不准骑过眼前的上坡就能看到一片新世界呢。
然而这一公里的爬坡路，感觉是我当天骑得最痛苦的一公里，难怪都说解决“最后一公里”的问题是完成一件事最关键的步骤，我信了。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一路走来骑得比较轻松，或者是被领队一句全是大下坡给骗得战斗力都下降了，总之这段上坡路被我骑得异常费劲。自从骑过131路碑，半天都见不到130路碑的影子，我都怀疑到底有没有插130路碑，别我骑上去直接干到129路碑了。
但真实的情况完全不是我想象的样子，当我终于看到路碑上的130数字时，两件事我都估错了，前方居然还是一片人烟稀少的大牧场。
X君和B君停下车，冲我挥手，我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过去，路基右下方的原野上，建着两幢白色的砖瓦房，院落外还搭有一小间简易棚屋，上面的招牌上用中文写着“德州商店”……没错，就是这儿，我们中午的集合点。
◆ ◆ ◆
昨晚领队在计划路书中跟我们提到德州商店时，我们还以为是一个附带小餐馆的大货栈，后来得知只能在里面买点泡面糕点，作为午饭，有的队员还疑问为什么不推荐一家正规店的餐馆，现在到目的地了才发现，这人迹罕至的路段有家卖食物的小店就不错了。
我想，作为这片区域上独一无二的商店，应该会是把持着物价的状态吧。但是凭经验，淳朴的藏民想必不会搞垄断经营。
进店之后，一个藏族老大爷很客气地问我要点什么，我看看橱窗里的食品和价签，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如既往的平价，甚至发现一件1块钱一包的薯片“焖土豆”，跟“康辉锅巴”差不多大的尺寸，味道也和锅巴有点像，香脆爽口，真是高原良心之作。B君尝过之后跟我说，他要是自驾开车过来，直接批几箱回去，什么品客、乐事都弱爆了。
商店养了一只白猫，看到有人过来，格外兴奋，一路跟着我们窜上了路肩，钻到X君的车架下。我们边吃着刚买的点心零食，边偶尔拿一根火腿肠出来挑逗它，而它总是特别傲娇地扭头瞟我们一眼，然后玩儿自己的尾巴去了。
中午微风和煦，天蓝山青，云朵悠悠地飘过牧场。看这节奏是用不到雨衣了，心想四天的骑行就遇到一次阴雨天，真心是湖神眷顾。
恢复好体力，下午1点钟，我们跟保障车司机和领队作别，继续上路。最后的30公里，保障车将不作停留，直接开到出发地西海岸旅馆，等我们凯旋。
太阳慢慢行至天西，把自行车的影子投到我们前面。两丘之间，公路之上，阳光照耀着的风马旗阵，随风摇曳。低矮的草丛中忽然冒出连片的紫花苜蓿，三三两两地簇成一团，像遗落人间的美艳星云，直教人停下车，拿出单反，拍下这群紫色的旷野精灵。
离终点越来越近，大家却骑得越来越慢。下坡的时候还会不由得带点刹，想让后退的湖光山色消失得慢一点；想再仔细看两只壮实的牦牛低头吃草，数一群山羊趟过路牙；想再俯下身掬一捧清泉痛饮，拾一把隆达洒向长天。
尽管已经历了三日的美景，但此时每个人都好像第一天来到湖区，仍然忍不住走走停停，行行摄摄。恐怕这最后的30公里，骑上三个小时都不嫌多，也许队员们留恋得不止是一路山水，更舍不得的是这段难以忘怀的时光。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我抬起头忽然看到远处有一片形状很特别的房屋，甚至还望见一个导弹模样的东西矗立在建筑群落中。
行近前方的插着两面国旗的路牌，上面标着“原二一一厂 爆轰试验场”，恍然大悟，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原子城。
那排奇怪的房子背后的草地上，隆起了四五座小山包一样的掩体，里面筑着烽火台似的碉房，想必就是试验场的控制室了。远远地看着已经荒废的变作展览馆的二一一厂旧址，难免有点伤感，想当年那个热血沸腾的大建设时代和奉献了整个青春的一代人，已经和斑驳的试验场一样堙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下午2点40左右，骑到了315线的108路碑处，这是一个较大的分叉口，左转就是西海镇所在的海晏县，距离西海城区只剩不到十公里了，也就是说环湖之旅将至终点。
正当偏转车头朝海晏方向进发的时候，突然发觉后轮沉了一下，心想不对劲，难道后胎又爆了，赶紧停下车检查了下车胎，虽然没有瘪太狠，但是感觉有漏气的趋势，估计是刚爆胎没多久。真是醉了，两天爆胎三次，这破车是中了“爆胎易经丸”的毒么。
没办法，还剩七八公里，不好意思麻烦保障车专程跑一趟，再说等领队来修车的功夫，我也该骑到了。所以转念想，环湖的九九八十一难，可能就差这一难了，咬咬牙再坚持20分钟，最后的胜利将会向我招手。
虽然踩得有点费劲，但总归是能骑下去，过了3公里，出现一个左拐的下沉路口，人烟辐辏的城镇气息迎面而来，西海镇近在眼前。
顺着这条下坡的小径一路俯冲，越来越多的帐房冒出白色的屋顶，途中经过了一处别致的藏家院落，里面有一座巨大的高层藏包，空地上还立着高扬前蹄的金马雕像，藏式牌坊的大门上方写着“金银滩藏家风情苑”，应该是一家表演民族歌舞的小剧场。
再往前就看到一条大河把守着县城的西大门，穿过跨河路桥就正式步入西海镇，而城外的河流就是一直连通到西宁的湟水了。静静流淌的水面像一块蓝宝石打磨的反光镜，把天上聚积的云朵和山峦的流线型轮廓全部倒映出来，要不是水中的苇草和渔鸥，几乎难以分辨天水之别。
环顾四周，只见湟水东岸的一片草木丛生的水渚上，竖起一尊跃马扬鞭的身着藏服的青年骑手像，下方的黑色石台上镌着一行金字——在那遥远的地方。这正是那支广泛流传的草原情歌的名字，为王洛宾在青海湖畔所作，如今也是西海镇的一张文化名片了。
时间指向了下午3点，太阳照在地面上反射的光略有点晃眼，熟悉的街道和建筑慢慢移入我的视线。
骑完城西的原子路，右拐向南，驶入刚察路，就要到终点的我，内心从留恋秒变成激动，伸出右手，沿路轻拍着绿化带里灌木的枝叶，就好像一场旷日持久的自行车公路赛骑完后，在终点线跟围观的群众一一击掌致意。
无论如何，单车环湖，我做到了，我是挑战自我的胜利者！
◆ ◆ ◆
3点10分，风尘仆仆的我抵达西海岸旅馆，整个368公里、累计骑行27个小时的环湖之旅正式结束。
后院里已经摆好了两三辆自行车，新一批的队员也早早地住进四天前我们住过的寝室，接下来等“8·21”的队员们悉数返回之后，照例为我们举办一场颁奖仪式。
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把骑行装备和车辆归还到车库，这时候所有队员已经陆续到齐。领队小羽把新老队员都召集到后院的空地上，和之前不同的是，我们现在站到了领队的右手边，新队员们的对面，转换了角色。
时光如白驹过隙，四天前我们还在敬仰别人，如今成了被别人敬仰的前辈。
小羽挨个念着“8·21团”成员的名字，每个上台领奖的人，脸上虽略显疲惫，但看得出内心难以言表的成就感。
我们仨里X君最先被点到名，上台说了一通很专业的骑行贴士，第二个领奖的B君则简明扼要地讲了两句：“第一句，领队会告诉你骑行不难，很好骑，基本上都是下坡；第二句我告诉你，领队是个骗子。”说完引起底下新队员一阵似懂非懂的哄笑。
▲X君正在展示他的奖证
▲B君正在等待新队员献上哈达
最后轮到给我颁奖，我走上前，郑重地接过印着“环湖英雄”金字的大红本，随即一位新队员上来向我敬献哈达。说实在得，也不是第一次经历领奖，但是当我低下头，摊开双手，迎接那条雪白哈达的时刻，内心还是会波澜骤起。
该我发言了，把之前打了腹稿的一段鸡汤话先抛出来：“无论你骑得有多痛苦，内心有多崩溃，当你看到青海湖的一刹那，你一定会被拯救！”停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千万要记得检查胎压，另外，千万别选我那辆车！”新队员们听了会心一笑，鼓掌示意。
▲环湖骑行是我的光荣与梦想
戴着哈达走下台，手捧着英雄证书，跟熟悉的、不熟悉的小伙伴们，以及领队，合影留念。我注意到其中有一张照片，背景的木墙上贴着旅馆关于青海湖的宣传画，上面写着“放下绝望，寻找未来”。有时候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可能需要四天时间才能真正读懂。
▲与领队小羽的合影
▲与领队小羽、B君的三人合影
▲“8·21团”凯旋大合影
下午4点半，队员们背着行李，登上返回西宁的大巴车，领队小羽送我们“8·21团”最后一程，说实话，真有点舍不得。
身体不需要再用力，但思绪却无法停歇。
望着窗外的景色放空，连绵起伏的山峦，漫天漂浮的流云，牛羊安然地卧在一碧千里的草甸上，高压电塔一排排向后退去，这些风物一如往常地呆在原本属于它的位置，只有我是闯入这片安宁的陌生人。
而现在，我要说再见了，对于这里的一切，我会献上我最诚挚的敬意，这条代表光荣与梦想的哈达，将成为圣湖予我的永恒纪念。
卡里沛青海，扎西德勒！
◆ ◆ ◆
驶向西宁的大巴，摇摇晃晃，在渐行渐远的旷野中，恍惚如梦，醒来一睁眼已经进入西宁市区了。
下午6点多汽车停在了西宁大厦对面的路口，“8·21团”的队员们随领队一起走下车，互相打个招呼，作最后的道别。
火车站就在西宁大厦背后，但是现在修地铁把马路隔断了，我们必须绕着走过去。到了站台，我们把行李寄存起来，然后去解决晚饭问题。
西宁的夜晚没有青海湖那么冷，夜幕降临之后，晚风吹得很凉快。我们没有走太远，两个小时以后还要赶火车，于是就到站前的大街上，随机找了家川菜馆，食客挺多的，但是味道一般般。
吃完饭8点多，我们返回西宁火车站，乘坐9点56分的动车，开始东归之路。
西宁和兰州相距只有200多公里，一个多小时，就下了高原，回到兰州盆地。
晚上11点多抵达兰州西站，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去人民饭店取衣服，真怕这么晚衣服拿不着，好在运气还不错，总算被领班找到了，向饭店道过谢后立刻赶往兰州火车站。
接下来，上火车睡5个小时，就能到天水了。
【 当日骑行里程 】
【 环湖总里程 】
『青海湖是雪域高原上最美的蓝色宝石，我可能没办法把它捡入囊中，但我可以亲自用足迹把它圈在我的命途里……
』
——朝花夕拾系列（作于2015年9月）
上期回顾：【Vol.8】环湖是一种信仰
----------------------------------
下期讲述：【Vol.10】走进东方雕塑馆
- LEONSPLANET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