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的华表为什么不是一对,而是一顺?

北京大学的华表为什么不是一对,而是一顺?

X

许多外地朋友尤其是年轻的朋友来北京游玩,其他地方可以不去,却一定要去一次北大和清华,亲眼看看清华园与未名湖。这种心情很容易理解。因为北大和清华时至今日已经不仅仅是两所中国顶级大学,而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人们对知识、对文化的尊重与敬仰。走在校园的林间小路上,想到当年无数先贤大师或许也曾在这条路上走过,敬畏之心不禁油然而生。不过要是换成本校的学生,成天在学校里走来走去,日久天长,司空见惯,也就没有了那种战战兢兢的敬畏。换成一颗平常心来看待它们,有时候会发现一些好玩的事情。
比方说,北大有一对华表,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就在北大西门内主楼前边,一边一根,看着挺庄严的。
但是这“对”华表其实不是一对,一股人就注意不到了,可能就连北大的学生也未必都知道。因为它们的形状、高度大致相仿,不仔细观察,一眼望不出破绽。但是如果认真端详两根华表的底座,就会发现形状仍有细微不同。
无独有偶。西城区文津街国家图书馆老馆,现在叫国图文津街分馆的院里也有一“对”华表,和北大这一“对”是难兄难弟。四根华表摆在一起,可以明显发觉它们本应是不同的两对,却被拆成两组不成对的“一顺”。这是怎么回事呢?故事还得从头讲起。
这两组四根华表,其实当初都属于圆明园,立在圆明园安佑宫的宫门外。圆明园号称“万园之园”,园内具体而微地设置了许多皇家机构。其中安佑宫就是仿造故宫太庙修建,宫中陈列了康熙、雍正、乾隆三代皇帝的遗像。因此在圆明园中地位格外神圣,宫门外特别摆放华表。

pan > 到了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攻进北京,咸丰皇帝仓皇逃往承德避暑山庄。英、法联军在京城大肆掳掠,火烧圆明园。凝聚着中华民族数百年心血与财富的“万园之同”毁于一旦,到今天还有大量珍贵文物因此流失在外。对英、法联军当年的暴行,怎么谴责都不过分。后来大清倒也动过几次再把园子修起来的心,但看看那一大片残垣断壁,再数数库里那儿两银子,放眼天下到处狼烟战火,周围列强环伺。算了吧!就连慈禧太后那么败家的老娘们儿,以后都没敢再提这茬,实在太不现实了。
朝廷放弃了重修圆明园,架不住民间有惦记的。虽说值钱的珍品早被英、法联军席卷一空,但大件总还装不走。什么木料啊、石材啊、砖瓦啊,凡是能用得上的东西就有人收。说白了,哪怕从圆明园的断壁残垣上敲下块砖,也比民间土窑烧出来的强!朝廷起初还象征性地管一管,后来自顾不暇,只好听之任之。清朝结束,到了民国,就更没人管了。本来你爱新觉罗一姓的私财,尽属我天下黎民百姓的民脂民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怎么了?大总统徐世昌亲自以身作则,在圆明园里搜集木料自己盖房子。正好民国时期,百废俱兴。许多新设立的机构都忙着建造房舍,圆明园废墟就成了一个免费的原材料供应地。你过来挑一点,他过来选一点。等到1925年,有个老外领人过来一瞧。嗯!除了地皮还在,没剩多少东西了。
这老外叫做John Mc GregorGibb,美国人,中国的记载里一般叫他“翟博牧师”。圆明园的记录档案上有这么一条:1925年,燕京大学的翟博牧师派人跑到圆明园强行支架、起运安佑宫前的两对华表,当时的北郊警察分署赵署长亲自到现场阻拦也无效。溥仪内务府以此事致函陆军第十一师多次未果。
您看,都到这份上了,这位还过来抢东西!真是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是这么回事么?其实不像这条记录那么简单。
这个翟博的确是牧师,但同时他还有其他身份化学教授、历史学教授、燕京大学副校长、“燕园”的主要设计者和建造者之一。
燕京大学创办于1916年,由华北地区的几所教会大学合并而成。虽然也是教会大学,但并不像一般教会学校那样神神叨叨,成天祷告。这是一所年轻而充满朝气的富有学术精神的大学,在建校10年之内就跻身于中国一流大学之列,在世界上也颇有名气。至于这个翟博,他在北京居住的时间比燕京大学落成时间还早。早在1904年,他就已经在中国任教,可以说是最早一批进入中国的教会学校教育工作者。燕京大学的建立和完善,翟博确实付出很多,他到圆明园也的确是想找点东西增添燕园的声色。但不要忘了当时的大环境是但凡有能力的都去圆明园翻东西。而翟博从来没想过把这些东西据为己有,或者运回美国去。他在中国前后住了24年,回国的时候,行囊里唯一与中国有关的,就是记录着新生燕园倩影的两百多张照片。1998年,北大百年校庆,翟博的外孙女在大洋彼岸问询,特意赶到中国,又把这些珍贵的照片捐回了北大。所以从圆明园的角度,翟博的确是行为不当,但是就燕京大学的角度,翟博对得起燕大。

而且另有一个事实,为这条史料所不载。翟博打算运走两对华表,警察局出面拦阻,最后拿走三根,警察局截留一根。翟博运回燕京大学这三根华表,两根树在主楼之前,成了著名标志,另一根也得到了较好的保护。而警察局“抢救”回去的那根华表,一度被闲置在天安门前,任凭风吹雨打,无人问津。直到1931年国家图书馆在文津街建馆,想找一对华表添色,这根华表才重见天日。另一根华表也由燕京大学完璧归赵,但是这一“还”,出了问题。本来燕京大学有三根华表,无论怎么拼,也能拼出一对。但他们却偏偏拆散了一对,从中还出一根。结果燕大和图书馆每家手里都是一顺,怎么拼也不对。一般的意见,是认为这纯属顺手拿错了,其实还有另一种解释。
燕京大学当时虽然不像“京师大学堂”和“清华园”那样大师满地跑,也算得上是群英荟萃。翟博教授自己的历史学造诣就很深,曾经参与过发掘周口店人类遗址,属于中国通。这三根华表放在燕大好几年,怎么也不至于分不清哪两根才是一对。之所以拆成一顺,是故意的。因为华表在封建王朝是帝王专属。燕大和国图虽然也都是很大的机构,但比起皇帝的至高无上,无论如何不及。如果真将一对华表竖起来,则近乎僭越。翟博虽然来自科学昌明的美国,但毕竟是教会的牧师,对未知力量多少有点畏惧。现成有个例子,当初八国联军进北京,总司令瓦德西在皇上的宝座上坐了一坐,过了两年就一命归西。当然实际上瓦德西的死和坐皇帝宝座一点关系没有,但这种事既然街巷交口相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拆散成一顺,也无所谓,就这一顺的华表你们想要还没有呢!
就这样,燕京大学和国家图书馆就各有了两根“一顺”的华表。后来建国后改造教会大学,燕大的大部分院系并入北大,“燕园”校舍也归了北大所有,以后大家就只知道北大有两根华表了。
摘自李靖岩著,老北京的趣闻秘事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