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昌路,120年的人间烟火即将散去
顺昌,顾名思义“顺我者昌”。纵观中国历史,“顺势而为”不啻为一种大智慧,当我走在顺昌路这条充满市井烟火的小马路上,这种感觉尤甚。
顺昌路最早筑于1901年,仅现在的太仓路至自忠路一段,名桂林山路。1913年,以法租界公董局董事白尔之名改为白尔路(Rue Engene Bard)。自忠路以南至徐家汇路这段,因1917年法租界公董局建了一个占地1100平方米的室内菜场,而命名为菜市路(Rue de Marche)。1943年,以福建顺昌改今名。
整条路长不过1300米,宽11~18米。我小时候那里还是弹格路,现在已变沥青路。外婆就住在那附近,我也算老土地。
那一带的路名,大多择取中国省市地名中富庶、昌盛之意,如太仓路、崇德路、兴业路、合肥路、永年路;也有寄予美好和希望,如太平桥(即现在的太平湖)、复兴路、建国路;沿线很多里弄,取名也极富祥和、繁荣,有太平盛世之感,如瑞康里、星平里、华德村、仁寿里、树祥里、延寿里、余兴坊、福兴坊、鸿宁里、惠村、祥顺里、寿华村、树得里、敬业里、云成里、云福村、顺阳里、永华坊、三安里、大新村、悦来坊等。
这些道路和里弄是上海这座国际大都市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一百多年来,生生不息,传延至今。
上世纪8、90年代,这里开始市政建设和旧城改造,顺昌路的弹格路被改平,17路、109路公交车开过不再发出哐当哐当的扰民声响,沿线石库门里弄被一片片地抹去,鳞次栉比的老铺小店陆续关闭……
所幸,顺昌路还在,那些有着美好名字的路,大多还在。
一年半前写完《永年路:偏安一隅,群星闪耀(合集)》,就想趁热打铁给顺昌路也做个图文记录。去跑了几趟,拍了照片,也搜集了素材,不知怎么耽搁下来,大概觉得顺昌路离动拆迁还有些日子吧。
年前又听到顺昌路动迁的消息,我知道那里即将夷为平地、另起高楼,变成又一个千篇一律的新城。我迫不及待地又去了趟顺昌路,为啥急?因为那里有过我的年少光景。动拆迁正如火如荼地进行,据官方统计,截至2020年12月21日,房屋征收签约率已达99.68%。
“户口报进来了伐?”
“报进来了,20万一个平方,还不拼命!”
“10号一定要搬的!”
“搬去哪里?”
“离格得(这里)几十公里,松江还要下去。”
弄堂口,两个老爷叔边抽烟边聊着,目光追随着东拍西拍的我。
我在顺昌路穿弄走巷,从北段流光溢彩的林立高楼,到被蓝色挡板围得严严实实的太平湖,再到南段繁盛热火的市井社肆。我穿梭在空旷少人的楼宇间,挤进人头攒动的百年老店,从买菜的婆婆妈妈身边走过,从腊鸡腊鸭鳗鲞青鱼干间穿过,我在顺昌路流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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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2号(太仓路口)好乐迪(上图),开于1993年,是一家全国连锁的量贩KTV,总部在台湾。与之同期分庭抗礼的钱柜已无迹可寻,好乐迪依然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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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乐迪对面的九号广场(上图),还以为是顺昌路9号,仔细一查是济南路9号。
想起济南路8号有巩俐的公寓,皆因她是济南人,一见这个楼盘的名称和品质,便冲动购房。当年她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极简主义装饰风格甫一面世,让人啧啧赞叹。
九号广场南临崇德路,姚慕双曾住这条路上,周立波住在姚家拜师学艺好几年。姚慕双早就故去,两个儿子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独脚戏的传承人,在沪上小有名气。周立波从弄堂小赤佬到海派清口创始人,是非不断,官司缠身,如果不是他根性顽劣,自己太作,应该是前景大好。
我们曾写过《从弄堂小赤佬到上海大活宝|周立波的混世秘籍》及续篇,阅读量过百万,却莫名消失,令人无奈和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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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年放个牛,颇应景,
用红绳围着,
却给人困兽犹斗、作茧自缚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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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10号经纬公寓(以上二图),高22层,共88户,均是172-180平米的大三房。尽管处于新天地C位,但由于是1995年落成的单栋公寓楼,总不及翠湖天地、华府天地这些新贵靓丽吸睛。
过了崇德路,东为无极限广场,西为企业天地,均挂湖滨路的门牌。是觉得湖滨路比较时尚、洋气?顺昌路过于家常、不够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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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滨路168号无限极广场(上图),如一只巨兽驻守在太平湖北边,睥睨着整条顺昌路。当我自北向南一路晃悠,始终觉得有眼睛在背后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这种感觉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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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湖(上图),清水微澜,波光粼粼,是行人静坐小憩、白领散心健身的好去处。
多年前一个跨年夜,曾来湖边看烟火升起,绚烂绽放,每个人的眼睛都blingbling闪亮。不禁想起小时候每逢国庆夜在家里的晒台上看烟火,从白天起就占据有利位子,与弟弟一起等待,一起欢呼,一起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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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太平湖被蓝色挡板围住、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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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海县水道营汛图》(局部)
约1870年代(清同治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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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测上海地图》1913年
(民国二年)
太平湖所在的太平桥公园,以前因打铁浜上的太平桥而得名。打铁浜在1901年筑路时被填没,太平桥随之拆除。
太平桥地区,以顺昌路自忠路交叉口为核心,东至西藏路,南至合肥路,西至马当路,北到兴安路、太仓路,与淮海路百米之隔。曾是旧式里弄聚集区,点心店、百货店、食品店、南货店、水果店、布店、菜场、饭店、剧场、农贸市场……应有尽有。
特别是沿西街面的小吃店,足足16开间70多米长,24小时灯火通明,几乎囊括所有上海小吃:大饼油条粢饭糕、生煎馒头小笼包、老虎脚爪葱油饼、麻油撒子和面条、豆浆馄饨和春卷、鸡鸭血汤和冷面、油豆腐细粉汤、脆麻花和蟹壳黄、海棠糕和梅花糕……那里是小吃天堂,是老卢湾“一街三市”(淮海路商业街、打浦桥、太平桥、鲁班路斜土路口)之一,区域商业中心。
上世纪90年代,香港人罗康瑞来了,与原卢湾区政府签约,开启太平桥旧城区向新天地的华丽转身。百年石库门,一改往昔的老旧局促,焕然一新而成商业奇迹。太平桥核心区域建了一个太平湖,如一块碧玉镶嵌在水泥森林间。
然而,横遭腰斩的顺昌路,从湖滨路到自忠路这一段没有了。顺昌路,因商业而昌,顺商业而断,徒留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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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大戏院
(来源:《青青电影》1935年)
顺昌路90号(兴业路口),曾有太平桥地区著名的地标建筑:月光大戏院。建于1935年前,1935年2月4日开幕,1060座。1937年2月俄国人M·Orjelick接办(与杜美大戏院即后来的东湖电影院是同一老板),改名亚蒙大戏院,专映电影。
1949年改建舞台后,大多是中、小戏曲剧团来演越剧和绍兴大班,想来周边居民多为江浙移民的缘故,也放电影。1952年4月改名大同戏院。1957年11月浙江绍剧团六龄童、七龄童在此主演《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成名沪上。1966年更名大庆剧场。上世纪90年代初更名雅蒙娱乐城。2000年底,因太平桥地区改建而拆除。
记得每逢寒暑假,弄堂里无聊的小孩子会结伴去那儿看电影。那时流行港片,看发哥和狄龙,看英雄本色和纵横四海,看郑伊健演的古惑仔,看刘德华演的打打杀杀的烂片。剧场装有空调,但基本不开,38度时只开吊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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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顺昌路自忠路口北望
(秦兴培摄于199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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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168-178号翠湖天地御苑东门
这里也许就是太平桥菜场旧址,
1100平方米的室内菜场,
当年是顺昌路上最大的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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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181号翠湖天地雅苑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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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翠湖天地雅苑西南门
我的小学数学老师刘兆镶曾住在这一带。他身高1米8,高鼻深目,教了我们班整整5年,深受同学们爱戴。太平桥在当时我们眼里可是遥远的地方,他却每天步行上下班。曾有女生跟踪他到家,“老西门还要下去,一个男小孩出来开门,大概是他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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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的雅庐书场
(以上二图,段段摄)
顺昌路315号雅庐书场。1920年,高志鹏、蒋一飞等创建时,尚在格江迭路(今柳林路48号)。1959年6月迁至顺昌路。曾名同乐剧场,425座。很多评弹老艺人在此演出过,上世纪60年代《王杰》、《刘胡兰》等新书在此推出。兼营录像。沿着与隔壁317号烟纸店之间的一条狭窄楼梯,可上到2楼同乐旅馆。
这是上海滩最后一个专业书场,曾被列入上海市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不可移动文物名录,但最终还是拆了。有书友叹道:“五块钱听两小时书的日子不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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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庐书场及后面一片里弄被拆后,代之而起的是翠湖天地雅苑的高层住宅。
记得外婆常带我去那里一户老伯家。他是外婆的同乡,也常到外婆家来做客,每次来都会给我和弟弟带几本小人书,外婆床底下的一个大木盆里满满的都是小人书。我和弟弟不用到弄口书摊借了看,反而可以借给其他小朋友看,惹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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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330号凹凸大厦(上图),之前是天厨味精厂精制工厂。
1923年8月,胸怀实业救国的吴蕴初在研究提炼出味精的成分后,与张逸云合资创办中国第一家味精制造厂,厂址在肇周路。1924年1月,在新桥路(今蒙自路)、菜市路(今顺昌路)分设粗、精制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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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6年天厨味精获世博会大奖的证书
其生产的佛手牌味精打破了日本“味之素”在中国的垄断,迫使“味之素”退出中国市场。不但如此,“佛手牌”味精还出口国外。1926年和1933年,先后在美国费城和芝加哥万国博览会获奖。只是天厨的两位创始人绝对想不到,几十年后“味之素”又杀回中国市场,“佛手牌”却日渐式微。
1966年,天厨搬去北新泾云岭东路,原址转给上海凹凸彩印厂。彩印厂对原建筑进行了较大的改动和重建,由三层增加到五层,外立面贴满瓷砖,老工人说:“这座厂房早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我进入厂房,残留的花式门楣依稀可辨,老式消防栓寂寞伶仃。要是林栋甫看见估计会买下,与他福州路60号里那个消防栓配成对。
2003年,彩印厂将厂房卖给原卢湾区政府,由精舍物业公司管理,出租给超市、台球室、浴室经营。
2009年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时,考虑到其虽非原址也非原貌,但具有一定的历史价值,被列入上海市4422处登记不可移动文物名录。可不久便传出已被纳入拆迁计划。舆情激荡下,市文物局于2012年介入调查。
凹凸大厦我2019年6月去拍时还在的,如今已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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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330号凹凸大厦已成停车场,
外墙上刷着“翠湖五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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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20多年来的大规模旧区改造,合肥路以北的顺昌路上都是新房子了。
前文提及的那些有着美好名字的里弄:
顺昌路279弄的瑞康里(建成于1935年,下同)、星平里(1936年前)、华德村(1942年)、仁寿里(1928年),
279弄15-25号树祥里(1931年),
302弄菜市坊(1927年),
325弄延寿里(1923年)……
都已被彻底抹去。
顺昌路自合肥路以南路段,眼下暂时还是旧时风貌:沿马路两边是2-3层的石库门房子,偶尔间或一幢4-5层的厂房,底下一个个各具特色的小店紧挨着,无时不刻散发着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
这里的马路上,车子根本开不快,人们隔街招呼着,笃悠悠地穿过马路,无所事事的老人孵太阳望野眼,不时与熟人说笑几句,呈现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绝佳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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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顺昌路合肥路西南角的新人民照相(以上二图),前身是1940年由俄商乔奇·奥本根开设的“乔奇照相馆”,原在环龙路(今南昌路)144号。1947年搬到茂名南路131号。翌年,职工顾云明盘下,改名“乔士照相馆”。1959年迁至淮海中路831号人民坊门口,改名“人民照相馆”。2003年更名“新人民照相馆”。现挂门牌合肥路101号,原是大同南货店。
人民照相馆是中华老字号,其独特的海派人像艺术摄影深受追捧,“拍得像油画一般”,是对其由衷的褒奖。大堂墙壁上挂着不少名人相片,有秦怡、赵丹、王汝刚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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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民照相馆的西隔壁是开了72年的华良切面店(合肥路107号,上图)。以前是卢湾区第五粮食商店,双开间门面,东面是销售窗口,西面是制作车间。
师傅大都是退休返聘的国企老员工,每天一早六点开工,忙到下午才歇,平均每天做2700斤面条,多的时候要做4000斤。
顾客络绎不绝,始终有五六个人在排队。切面、冷面、饺子皮、馄饨皮、龙须面、年糕都很好销,玻璃窗上贴着纸条:本公司规定切面、皮子、面粉一斤起装,另需要马夹袋1角/只。
店里的压面机一看就是老古董,师傅说搭我一样五张分(和我一样50岁),当时市价十万,可以在市中心买两套房子,阿拉当伊是宝贝,超龄服役,自己保养自己修,否则老早就坏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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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西几个门面,合肥路153号建新理发店(上图),也是百年老店,以前叫“福余堂理发店”。几位理发师在此都工作2、30年了,也是退休返聘,一身上世纪80年代国营理发店的打扮,技艺自是没话说,做的都是老街坊、老熟客的生意。
走出店门,扑面而来的是新天地的气息,那是时代的气息,激进,有力,却有点蛮横和嚣张,即将吞没我身后的老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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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337号德兴坊(上图),
曾经鲜红夺目的店招已暗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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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350弄余兴坊(应为余庆里,1936年),通合肥路117弄余兴坊。
隔壁348号是家纸尿裤批发店,令人想起顺昌路一度是“尿布一条街”。那时顺昌路六成店铺是卖尿布的,网店兴起后,这里日益萧条,其它商店才慢慢多起来。
这家开了20年的小店从马路对面351号搬来(下图),店员说:“东面先拆,西面要5月份拆。这里原来是毛巾店,老板年纪大了,没子女来继承,就不做了。我们先苟延残喘几个月再说。”
“5月份后搬去哪里?”
“还没找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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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360号金陵烧鹅(以上三图),原是家旗袍店,顺昌路上最漂亮的旗袍阿姨去哪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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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380号“老山东炒货”(以上二图)。1938年,14岁的徐老爷子逃荒到上海,跟着师傅学炒瓜子、花生之类的干货,挑着一根扁担两个筐,走到哪卖到哪。后来用小推车,载着两筐炒好的干货,在马路边叫卖。再后来,辗转成都路、马当路,面对新天地高昂的租金,又来到顺昌路开店。徐老爷子现已退休,56岁的小徐接班,每天忙碌不停,生意火得不得了。
正巧有两位阿姨在买炒货,一看就是熟客。问哪样最好吃?老山东花生米呀,还有荞麦皮,比薯片还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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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373号,原是专做出口业务的光明服装厂,现在变成“尿片奶粉和蔬菜水果批发市场”(以上三图),是目前顺昌路上最大的尿片批发市场,人气很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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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385号东东砂锅美食(上图),也开了12年,打着“砂锅美食”的招牌,分明是和百米开外的上海砂锅饭店别苗头!据吃过的老饕介绍,他家本帮特色,白斩鸡,牛肉草头,三鲜豆皮,味道不错的。就是墙壁上有蟑螂爬,女生去会怕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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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386弄福兴坊(1936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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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394号,原来是家漂染厂。现在成了建国东路70街坊旧改办(上图),俗称动迁组。建国东路70街坊指的是肇周路、合肥路、顺昌路、建国路围绕的地块。
以前这一带集中了102家作坊小厂,其中有61家经营针织印染,后经调整,形成规模较大的市属工厂23家,如针织九厂、针织十四厂、第十印染厂、织袜二厂和亚洲刀厂等。而今又几轮调整后,不知还剩下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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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00号水产店(以上二图),
青鱼干队列整齐,场面浩大,
洋溢着浓浓的年味和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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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09弄鸿宁里(1936年前,上图),弄内1号民国住宅被列入上海第三批不可移动文物名录,不知保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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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10号是工商银行旧址(上图),招牌拆除了,logo还清晰可辨。北面墙角曾有只老虎脚爪摊,每次经过必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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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19弄惠村(上图),建于1937年,属新式里弄,外观看上去比较宽敞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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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24弄祥顺里(1920年,上图),
也被列入上海第三批不可移动文物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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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口裁缝铺(以上二图),90岁的王贤国在此已做了42年。靠着一把剪刀,养大了4个儿子,如今他和老四一家住在铺子上方十几平米的小屋里。
王老伯14岁学裁缝,20多岁从宁波到上海,每天工作12个小时左右,中午也不休息。
“我做了几十年衣服,顶擅长做女式西装。”
“侬是红帮裁缝?”
“现在订做衣服的人越来越少了,只好缝缝补补,以缝拉链、改尺寸为主。以前做衣服,一天能赚两三百块,现在一天只有几十块。解解厌气,不在乎钞票多少,在家也没事做。”
王老伯边踩着用了30年的老坦克(缝纫机),边与客人寒暄,改裤长10块,上海滩顶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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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25弄寿华村(19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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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33弄树德里(19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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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30号是和平美发厅(上图),以前叫和平美容室,70年的老店。时至中午,店门仍关着。
“已经打烊了?”问旁边闲坐的老人。
“今朝还没开。动迁以后,就再也不开了,彻底歇业了。”
和平美发厅我小时常来。外婆常来做头发,逢年过节会提前好几天来,“否则勿晓得要等几个钟头。”我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外婆来,坐在一边东张西望。那时美发厅生意好极了,十几个理发师穿龙灯一样忙个不停,不大的店堂挤挤挨挨,二楼也座无虚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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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板左手打算盘,
在算一天的营收。
近年来,不少电影、杂志在此取景,和平美发厅成了网红。看网上的照片,依然保持着上世纪7、80年代的画风,皮制座椅,明星海报,陈旧的装修,艳俗的色彩,无需任何修饰,这里是天然的电影场景。慕名而来的顾客,会来做复古发型,那个几十年前马桶一样的烘发机,令人仿佛置身上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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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美发厅内的洗发间
台湾明星阮经天曾在此拍过《纽约纽约》,店长王老板还客串其中一个理发师“廖师傅”,用苏北腔讲台词:“他现在不得了了,到美国做大老板。不过每次回来还是要我给他剃头。他不相信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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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苏菲·玛索到此拍摄时尚杂志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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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秋,为拍一组复古照,
王老板亲自为Angelababy打造寸头造型,
和平美发厅内贴着那次拍摄的照片。
现在和平美发厅的生意肯定大不如前,否则不会日上三竿还不开门,街坊邻居老熟客的消费能力毕竟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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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44弄祥顺里,
424-444弄这一片都是祥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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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42号红岭百货(以上二图),原来是诚记袜衫店。永芳珍珠膏,夏士莲雪花膏,百雀羚,蛤蜊油,民光牌床单,菊花牌棉毛衫……看着好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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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47号姚记(上图),原先是丰裕点心店,从顺昌路复兴中路转角处搬来,那里是丰裕生煎的发源地。
丰裕生煎,过去搞勿懂为啥好吃,连锁店开了潮潮泛泛。上海滩生煎馒头竞争激烈,我觉得,大壶春和春江排了伊前头,伊只好压压小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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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54号“阿姨和点点的排骨年糕”(上图),是一家网红店,也是一家20年老店,更是一家非常容易错过的店。与其说是店,不如说是周阿姨的灶披间。我每次经过,不是11点没到还没营业,就是已卖光关门,就算门开着也堵得根本挤不进去。
她家最有名的,除了排骨年糕,就是人称顺昌路一哥的“点点”。点点是这条街上最出名也最傲娇的猫,身材与加菲猫有的一拼,整天威势十足地霸占着门口凳子,任你百般挑逗,“我自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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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55弄敬业里(1928年),
这个弄堂门头是顺昌路上最完整、最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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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湾小菜场拆除后,不少商贩都到顺昌路来安营扎寨,每隔几米就有一个“唐家湾”。
顺昌路,以菜市起,以菜市终。一如朝代更替,文明兴衰,这是轮回,也是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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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在腊货底下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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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69号东风腌腊商店(上图),原名裕兴腿行,已有93年历史。10平米的小店,腌腊制品一应俱全,堆积如小山,被誉为“腌腊博览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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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72弄云成里、云福村(1912年后),
弄内8号为顺昌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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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72弄,直走到底,
左手有条暗弄,通建国东路138弄,
小时候不敢一个人走,如今依然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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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弄底右拐,前面弄堂厾底(厾:普通话dū,上海话toh),一栋三层高的小楼,显得格外出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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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着棉睡衣、正在楼内天井淘米的爷叔跟我讲,以前大门口还有两只石狮子,大户人家一家住的,现在侬看,有几只信报箱就有几户人家。20几户?爷叔笑笑,不响。
想起金宇澄在小说《繁花》里,出现过将近1000次“不响”,各具潜台词,扎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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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花砖是以前的吧?
是的。现在的人没心思弄这些的。
走出门外,两位老伯说,人家老早是少爷,现在亲自淘米。我笑笑,不响。
顺昌路472弄49号(以上三图),同279弄64号民国住宅、313弄25和26号民国住宅、315号雅庐书场、330号天厨味精厂旧址一样,都被列入上海第三批不可移动文物名录,会不会也跟它们一样没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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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74号扬州老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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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建国东路口的西北角,建国东路96号是协裕当铺旧址,“协裕”二字被图中粉红衣服挡住了(以上二图)。现为恒利日用杂品商店,是家专卖棉花胎的百年老店,原名“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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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建国东路口的东北角,现在是良友便利店(以上二图),原为福源酱园,白色外墙上有大大的“酱园”二字,我小时还见过。我常被外婆差去拷酱油、米醋、辣伙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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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491弄口的修鞋摊(上图),62岁的王水忠在这里已干了40年。
上世纪80年代,22岁的王水忠到上海来谋生,在这个弄口支起了修鞋摊,同时配钥匙、修拉链。当时生意不错,一个月收入几百元,高于一般工薪家庭。他娶妻生子,1999年用辛苦攒下的16万元在浦东买了一套50多平米的房子,在上海安定下来。家搬到浦东后,他仍每天一早坐半个小时公交车,8点赶到顺昌路出摊。
现在修鞋的人少了,生意已不比从前。儿子从上海交大毕业后事业有成,劝老王不要干了。“等动迁了就不做了,回家养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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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502弄西顺阳里(193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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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507弄东顺阳里(1932年)
顺昌路511号是诞生于2000年的红房子西点(上图),同创建于1935年的红房子西菜馆是一脉相承,每天新鲜出炉的西番尼、蝴蝶酥、松仁饼、杏桃排……让人不由得赞叹红房子永远是上海人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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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顺昌路中间北望,
前方的白色高楼是翠湖天地雅苑,
稍远的黑色高楼就是无限极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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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520弄永华坊(1912年后),
弄内废弃的水塔下居然还有住家!
如一个时代与个人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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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525号上海药房,
原来是怀德堂药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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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528号盛兴点心店(上图),以前叫成兴面馆。
这家我从小吃到大的百年老店,招牌就两样:汤团和馄饨。
我只买汤团吃,2咸1甜,且必须按咸、甜、咸次序吃。我不喜欢吃碱水皮包的馄饨,皮子蜡黄甚至发黑,俗称“黑皮馄饨”,个大皮厚,吃口(味道)根本不如小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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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流传的所谓到盛兴必点“全家福”的吃法:5只菜肉大馄饨、一只鲜肉汤圆、一只芝麻汤圆,一共14元。这对偶尔来尝鲜的人来说,不失为一种好吃法,可以一次吃遍盛兴的特色;作为老土地来讲,我只拣自己欢喜的吃,而且胃口小的人全家福根本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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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兴的店堂约30平米,只放得下4张桌子,挤满了坐着、站着等位的人。天气稍热,一进门便觉一股热气扑面,根本坐不下来。门口收银台前一直有几个人在排队,总是排到外面街上。
顺昌路拆迁后,据说会迁到淮海路思南路附近,希望店堂会宽敞些。届时,我还是会去找你,不是非你不可,只因你是我年少时美好的记忆,就像初恋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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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永年路口的西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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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永年路口的东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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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永年路口的西南角是顺昌路546号天台烟酒专卖店(上图),1949年前这里是浙绍会馆永锡堂。永锡堂占据了这个路口很大一块土地,旁边的上海美专和沪新中学曾经都是他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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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从上图,才终于发现:太平洋战争爆发时,位于沪闵路吴家巷的我的母校上海中学,被日军强征为关押外侨的集中营。不得不于1942年1月,迁入法租界菜市路(今顺昌路),更名为上海私立沪新中学,其实是迁到杜神父路(今永年路)上。直到1946年3月,才迁回沪闵路原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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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永年路口的沪新中学旧址(以上二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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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550弄大新村(1912年后)
弄口左侧早前有爿烟纸店,
有个老伯坐在店旁做泥浆腌制的皮蛋;
他的对面、弄口右侧有个60岁左右的老头,
小时候叫他“骗老头”,
换作现在大概可以叫作“民间手艺人”。
他用纸板做照相机,
用两块石膏做弥勒佛的模子,
把蜡烛化掉之后倒进去,
合起来晃一圈之后,
冷却、脱模、修边,还真像弥勒佛!
模子三毛钱一只,
有小伙伴耐不住好奇心买了玩过,
还买红蜡烛,做红色的弥勒佛。
——选自《“永年路:偏安一隅,群星闪耀”(下):上海美专奠基现代海派美术,木心巴金热血青春燃情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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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552号是家农产品店(以上二图)
“我妈种啥我卖啥”
“丈母娘牌红山芋黄山芋超级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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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550-560号上海美专旧址,
上海美专老大门位置,早已面目全非。
难怪木心当年来母校寻访,
只看到冷藏仓库,
竟然找不到校门。
在《“永年路:偏安一隅,群星闪耀”(下):上海美专奠基现代海派美术,木心巴金热血青春燃情岁月》一文中,我曾写过上海美专,不妨摘录几段,感兴趣的读者可点看原文。
眼前那排中西混搭的民国老建筑,
像一位衣衫经年、风度犹存的上海老克勒,
见之让人肃然,
那便是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原址。
1923年5月,学校将菜市路440号
(今顺昌路550~560号)
“永锡堂”浙绍会馆内的老建筑改建成200余间校舍。
后向“永锡堂”租下旁边的地皮三十年,
陆续新建校舍存天阁(康有为题)、海天斋、观海阁、海涵斋,
并正式更名为“上海美术专科学校”,
从此进入长达30年的全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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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美专校门,
门头由学校校董蔡元培题写。
“校舍,正面看是
一幢相当宽阔的四层西式大楼
(实际三层,木心误记了),
无奈临街,显得商业气,
黑漆的铁栅门颇为威严,
我跨进去的刹那,心想:
这是我的艺术之门,
门外汉的阶段就此结束。”
——木心
(他于1946年1月第一次跨入美专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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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排建筑楼高三层(以上二图),
始建于1930年6月,同年11月落成。
一楼为学校的办公室。
1937年8月13日,日军占领上海,
校舍被征用为难民收容所及沪南军警集中营。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
美专部分内迁,部分留沪。
抗战胜利后,回归原址复校。
1952年全国高校院系调整,
上海美专与其他院校合并,
先迁无锡,再至南京,
定名为“南京艺术学院”,
仍由上海美专创始人刘海粟任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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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顺昌路550弄进去,
便是以前美专的校园。
小时候常来这里白相,
白天大人们都去上班,
院子里清净,宽敞,几近无声,
我们穿弄巷,捉迷藏,踢毽子,跳皮筋……
玩得热火朝天,人声鼎沸,
这时就会招来做夜班还在睡觉的大人愤然喝斥:
“死开小赤佬!吵死了!再吵请倷吃生活!”
小伙伴们根本不理,自顾自闹,且声响更大,
直至那人抄起扫帚来打,
方轰然作鸟兽散。
如今,
以前空着的场地上不是堆物就是违建,
剩下局促小道,供人迂回进出,
真是满目疮痍,一派败落。
几位大叔、大妈围坐吃酒,
看到我在张望、打量,
热心地说:“厕所在弄堂里面。”
此番情景,
简直与木心几十年前在《上海赋》中
描写的“弄堂风光”如出一辙:
“上海的弄堂来了,
发酵的人间世,肮脏,嚣骚,
望之黝黑而蠕动,
森然无尽头。
这里那里的小便池,
斑驳的墙上贴满性病特效药的广告,
垃圾箱满了,
垃圾倒在两边,
阴沟泛着秽泡,
群蝇乱飞,
洼处积水映见弄顶的狭长青天。
又是晾出无数的内衣外衫,
一楼一群密密层层,
弄堂把风逼紧了,
吹得它们猎猎价响。
参差而紧挨的墙面尽可能地开窗,
大小高低是洞就是窗,
艳色的布帘被风吸出来又刮进去。”
没看过木心《上海赋》以前,还以为王安忆《长恨歌》里对上海弄堂的描写已是登峰造极。与木心的入木入骨、活色生香相比,后者更像是用力过猛,高下立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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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气风发的木心(右一)与同学合影,
照片上镂空的楼梯栏杆现已被水泥封住。
上世纪五十年代,美专搬离,
这里分配给高校教工居住,
放开房屋产权交易后,
住家就变得鱼龙混杂,
已寻不到美专的一丝痕迹,
犹如时代的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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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房子正中的大楼梯
二楼原是50间女生宿舍,名为“海涵斋”,
建筑风格是西式的,
形制却是标准的筒子楼。
正中间是一条通往三楼的木楼梯,
油漆褪尽,露出本色。
楼梯后是公共厨房,油污斑斑,
看上去少人打理。
一条杂乱的楼道把以前的宿舍现在的住家贯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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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象征两个时代的建筑同框。
新时代的刀俎步步紧逼,
旧时代的鱼肉残喘砧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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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楼梯继续往上到三楼,
楼梯后同样是公共厨房。
三楼原有6间西洋画实习室,叫“观海阁”,
已被分割成一间间独立的居室。
当年木心就读西洋画系,
应该就在这里上课。
我们不妨想象美专学生时代的木心,
“晨起盥洗,
换上浆洗一清的衬衫(多数是纯白),
打好领带,擦亮皮鞋,梳光头发,
挟着画具
健步经长廊过走道上楼梯进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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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美专无疑是我快乐的淘气竞技场,
与往昔踽踽独行在西子湖畔的惨绿少年
已经判若两人……
我在上海美专所享用到的“自由”,
与后来在欧美各国享受到的“自由”,
简直天海一色,不劳分别……
一一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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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顺昌路550弄内的房子,
除了少数几幢石库门旧里,
弄堂深处还有两排当年的筒子楼。
上海曾有过不少美术院校,
美专是历史最长、学制最完整、影响最大的,
是中国现代意义上第一所美术学校。
它改变了中国传统艺术教育的师徒传承制,
引进西方现代教育理念与机制,
培养了大量经过严格训练的艺术人才,
不但奠基现代海派美术,
还成为中国美术史和艺术教育史上
最有成绩的美术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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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场师生作品展上,
上海一家女校校长带妻女参观,
没想到看到男性人体素描。
该校长给《时报》写文章,
标题是《丧心病狂崇拜生殖器之展览会》,
文中斥刘海粟为“艺术的叛徒、教育界之蟊贼”。
惹得孙传芳军阀脾气上来要通缉刘海粟。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刘海粟只得致函孙传芳:
上海美专西洋画系从此不画裸体部分了!
此事在上海反响极大,刘声名鹊起。
许多女粉丝找上门来要当刘的裸模,
其中包括刘海粟的第二任夫人。
当时流传着上海三大“文妖”的说法,
一为提倡性教育的张竞生,
二为唱小黄歌《毛毛雨》的黎锦晖,
三为提倡一丝不挂的刘海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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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唯一诞生、发展、辉煌于上海的美术学校,
是上海的重要文化遗产和历史印记。
可是,在百年间迁移达11次之多,
诸多旧址在战乱或城市改造中,
或荡然无存,或挪作他用,或未及保护,
即使被列入优秀历史建筑,
也几乎没有相关美术活动的记述。
如今在上海得以完整保存的唯顺昌路旧址。
前不久,上海美术界发起《“续写海派美术教育辉煌”倡议书》,
倡议将顺昌路校址作为重要的历史建筑保护起来,
在原址建立中国近现代艺术博物馆,
打造包括上海美专遗址、一大会址和新天地在内的历史保护街区。
这一愿景倘能实现,
实乃上海历史保护的一大幸事。
在顺昌路560号老美专大门下,20多年前还曾有过一家小书店,名叫凤鸣书店,是《文汇读书周报》的编辑陆灏开的。《读书》杂志上每期都有它的邮购书目,几个退休老教师成天站在店门口的一个小桌子旁配书、打包、发货。也常有签名售书活动,王元化曾去过那里,施蛰存把家里一批旧书搬去,被李欧梵买走几本。但它最终还是关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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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557弄菜市村(1936年前)
已人去楼空,俨然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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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中法纸盒厂,后来开过旅店、餐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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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574号百年历史的变电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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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598号原来是两家贴隔壁的书店,伟光书店和伟大书店,现合二为一成了为光文化用品商店(以上二图)。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店员正在门外做操,见我掀开帘子走进,也跟着进来,“伟大书店?”“对的。”我笑笑,像对上暗号一样。
那时,小孩子眼里的伟大书店多少宽阔大气呵,哪像现在这样局促狭小。每学期开学前,这里总挤满了来采买文具的孩子们。书不多,以卖文具为主,但门类齐全,仿佛美专遗留的文化气氛一息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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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605弄悦来坊(1929年,上图),
通徐家汇路76弄荣仁里(1928年,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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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612弄信陵邨(1929年后,以上二图)
上海是春申君的封地,为何以窃符救赵的信陵君命名?这其中必有典故,但我没找到答案。也许,不是所有事都有答案,很多事原本就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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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昌路622号上海社科院顺昌路院区,
原泰康食品三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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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界时代的顺昌路徐家汇路口,
一道铁门隔开法租界和华界。
上世纪20年代,法租界内人口日增,地价上升,道路相继辟筑,石库门里弄大量兴建,顺昌路沿线形成规模宏大的住宅区。而隔着一条徐家汇路的南边华界,当时都是平房和棚户区。
高密度的居住空间,仿佛每个砖缝都住着一个人,使得顺昌路的商业业态与百姓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也由此涌现了很多接地气的百年老店和耄耋匠人。
他们是弱小甚至卑微的,他们在极小的空间辗转腾挪,顽强生存,他们从未被评上过中华老字号,也少有媒体关注。面对旧城改造、商业重建的滔天巨浪,他们的命运只能是坐等着,被时代的巨轮碾压成尘。
为何不保留一段呢?
仅仅作为纪念和怀旧,仅仅作为文旅价值的留存和开发。
短短的顺昌路,如一根扁担,挑着两个上海。如果都拆了,烟火气消失了,还是祥顺昌盛的顺昌路吗?对原汁原味的上海是不是一种损伤?
I leave no trace of wings in the air,
but I am glad I have had my flight.
(天空未留痕迹,鸟儿却已飞过。)
——泰戈尔《飞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