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尽头

对一段恋情来说,何时算作起点,何时是尽头呢?
格雷厄姆·格林的小说《恋情的终结》据说源自他真实的经历。他与一位有夫之妇保持了一段长达十几年的婚外情感。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真实的生活和小说不一样,过去的生活没有凸现出来,而是陷于黑暗。
在小说中,我们看到隐于生活表面之下的事件,情感涌动,心念的曲折幽暗和些微光明。或许更重要的,是那些尽力在表达但仍无法理清的情绪情感。它们和肉体一同拼凑成活生生的人,也使灵魂有了实在的份量。
《恋情的终结》以第一人称讲述。我,本德里克斯,一个作家,出于为小说取材的出发点接近公务员亨利的妻子萨拉。她打动了他。
相互吸引当中包含情欲成分。而关系的延续一定有情欲之外的欣赏。
他们像所有的情侣一样经过一段甜蜜期。甚至亨利卧床时就在他的楼下偷情。
“我想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亨利的话含糊其辞。他是否已知晓家中来客与妻子的私情,只是不愿面对?还是他以本性的清白、安分守己去想象他人?
悖论正在于此。为人清白带来安详,却在一定程度上单调乏味。这也是萨拉在平淡婚姻中感受到的:缺乏热情,日复一日的习惯似乎就是全部爱意。“我们躺在床上,像是两个幽灵。”
但又不是不爱。两人相敬如宾,丈夫诚恳负责,工作稳步升迁。这不是很多人都在追求的吗?
萨拉的心境就像电影《廊桥遗梦》里的女主人公弗朗西斯卡。她们习惯了眼下了无生趣的状态,但内心渴望的声音还会回响:或许有一种深爱与眼下生活不同。
本德里克斯与亨利性格完全不同。他情感丰富,敏锐,狡黠。他不节制自己的嫉妒,也不压抑温存。
没有爱便不会有恨和痛苦。他们深爱彼此,无法不触碰到这段恋情终将结束的现实。爱化身为嫉妒和恐惧。此刻在一起,不知何时将分离的恐惧还是笼罩过来。他们不断争吵再和好。
即使与深爱的人仍无法说明自己的心。同一个表情动作,在彼此的眼中可能解读成完全相反的含义。
他们需要一个中间人,作为了解对方的桥梁。本德里克斯找了私家侦探。而萨拉从任何人那里已得不到安慰。她转向曾带来奇迹的天主。她询问,祈求,也与天主争辩:是否可以打破对你的誓言,重新回到莫里斯身边?
读这本小说,不断地感到要放下道德批判。从社会道德来说,“我”是破坏他人家庭的人,可是从“我”口中讲出的故事有时那么理直气壮,而且对亨利还带着戏弄心思。但不得不承认,“我”极度坦率,不掩饰那些爱恨交织的人性灰暗。打动人的,正是这份诚实的书写。
小说大部分以男性角度叙述。中间穿插的萨拉日记是小部分的女性叙述口吻。不知道萨拉是否可以代表大部分的女性心声。她在日记中的自省态度,自我怀疑,羞辱感却不是个例。似乎必须要先批判自己,才可以表达愿望、表达对既定规范的质疑。
“我是个婊子、骗子,我恨自己。……我想要一个能接受真实的我,而不是需要我保护的人。如果我是个婊子和骗子,那么难道就不会有爱婊子和骗子的人吗?”
女性的困境可能从来没有改变。无论萨拉还是弗朗西斯卡,她们都选择了责任和承诺,埋藏下真切的情感。“没有责任感,爱情的魔力也就消失了。”
另一方面,牺牲精神、天性中的温柔和自省可能带来超脱,带领女性转而寻找生命的根本。不是人眼所见,又超乎人眼所见。
比如萨拉,她因为深爱莫里斯而离开了他。“人们可以在彼此不相见的情况下去爱,不是吗?他们看不到你,但是一辈子都爱你。
你是多么的好啊,你本可以用快乐杀死我们,但你却让我们在痛苦中与你同在。
更好的爱或许只能发生在两个成年人之间。爱或不爱,做慎重的决定。彼此独立,善待对方,尊重各自选择。死缠烂打不过是小孩子的情绪作祟。
《恋情的终结》是读的第一本格雷厄姆·格林小说。他对人性的阴影与光明洞察如此深刻,对人充满理解和怜悯。格林也使人重新思考信仰,爱和痛苦。是一本打动心灵的小说。
而对男性和女性的不同思考方式和追求,在格林看来不是为了从对方那里获得更多主动权,而是为了更好地拥抱彼此。
我现在对爱过她的任何一个人都抱着感激之情。
图片©电影《爱到尽头》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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