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修斯号:究竟为何要创造我?然后又想毁灭我
让你的身体化成土,让你的血液融入水,愿你的灵魂回到我们身边
——一次伟大的献祭
世间万物才刚具雏形,山川河流都像刚刚打造出来,展现着野蛮和自然的原始气息。在万丈瀑布之上,一个高大的巨人伫立崖旁。
而后,他脱下了长袍,似乎要执行某种仪式,俯身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盒子后,巨人没有犹豫,将里面的黑水一饮而尽。
很快巨人的身体起了反应,黑水顺着血管蔓延至全身,随后巨人开始分解,正在分解的尸身就这样坠入瀑布、沉入水底。他的细胞和DNA在漫长的岁月中,分解、重组,带给了地球全新的生命形态......
对《异形》系列电影不太了解的观众,可能会因异形丑陋的外表,断定这是血腥的怪兽惊悚类电影,绝不会将其和哲学等深度的命题相挂钩。但2012年上映的《普罗米修斯》,却将《异形》背后那宏大的哲学表达,清楚明白地展现给了观众。
《普罗米修斯》的情节,几乎完全复制了《异形》的第一部。在一场宇宙探险中,飞船遭遇袭击,船员将有害生物带回飞船。怪物寄生于人类身体,经历母体孕育、破体而出、人兽杂交的不断进化,最终大部分船员在这个密闭的太空船上被虐杀,只余下一位坚强的女性,一颗生化机器人的头颅……
剧情看似毫无新意,但导演雷德利·斯科特用丰富的电影细节,赋予了这部《普罗米修斯》更深的文化内核。
这部电影最早的片名并不叫《普罗米修斯》,而是叫《天堂》(Paradise),灵感来自于约翰·弥尔顿的名作《失乐园》(Paradise Lost):这部以《创世纪》为基础创作的史诗,讲述了堕落天使撒旦诱惑亚当夏娃,从而被逐出伊甸园的故事。
那么后来老雷为何又不用这一名字了呢?可能是不想完全用基督教义套牢这部电影,更多的是借用不同神话体系对人类起源的思考,去讨论人类和宇宙、人类和自己、人类生与死之间的哲学议题。
我只属于我自己这类人的法律,我不属于一切人的法律。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尼采
普罗米修斯号为何会踏上漫漫征途?这要从片中这场星际探索行动的出资方、维兰德-汤谷公司的创始人彼得·维兰德说起。
维兰德工业的科技核心竞争力主要在生化人的研制开发领域,片中的宇航员生化人大卫,已经是第八代生化人。维兰德工业已经创造出了和人一样有情感、一样畏惧死亡、甚至一样虚伪的生化人。
而在一代代生化人的更新制造过程中,需要打破人类很多宗教条规的束缚,需要在投资、舆论和伦理等方面得到更大程度的宽容。
因此,片中维兰德经常引用尼采著作《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一句话:“我只属于我自己这类人的法律,我不属于一切人的法律。”
尼采在这本书中的核心观点就是讽刺新约圣经,并探讨了自己对世界和生命的看法。
波斯祆教先知,查拉图斯特拉
更为有趣的是,理查·斯特劳斯从《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本书中获得了灵感,谱写了与书同名的交响乐,而这部交响乐,被斯坦利·库布里克用作电影《2001太空漫游》的开场背景音乐。
可以说,老雷让这句台词从维兰德的嘴中说出,既表现了人物维兰德对上帝和神的不屑,利于人物塑造,也是对库布里克《2001太空漫游》的致敬。
从某种意义来讲,维兰德已经与神比肩,他是生化人的造物主,也是人类的先驱。但年迈的身体却让他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他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探寻清楚:是谁创造了人类?为何伟大如神的我也无法摆脱死亡,难道神也会死么?他决定亲自去问个明白。
沙漠荒芜一无所有,一无所有非人所求
——《阿拉伯的劳伦斯》
影片除了构建了一个宏大的世界体系,描述探索人类起源之谜的太空之旅,在不同角色的人物塑造上也十分用心,比如生化人大卫的形象就十分丰满。大卫在漫长的星际旅程中一直在学习人类的文明充实自身,他最爱的一部电影是《阿拉伯的劳伦斯》。
《阿拉伯的劳伦斯》这部电影,讲述的是军官劳伦斯去阿拉伯部族任职后,协助阿拉伯起义,对抗奥斯曼帝国的事迹。影片的核心主题是主角劳伦斯在这场经历中身份的认同,我们不能选择出身,但能选择自己将成为谁。这正是生化人大卫痴迷于劳伦斯,并一直按照劳伦斯的外形去打扮自己的原因。
飞船在下降过程中,他们在这个星球,没有发现任何生命的迹象,这时大卫念起了《阿拉伯的劳伦斯》的一句台词:“There's nothing in the desert. No man needs nothing.”(沙漠荒芜一无所有,一无所有非人所求。)人的欲望没有本质区别,没人想在空无一物的沙漠中生存,正如大家都想在这颗星球上发现生命的印记,而不是一片荒漠。
直到他们发现了一个圆包形建筑,一个充满着宗教色彩的神庙,设置着华丽的陷阱,诱捕着打扰它的访客。电影中这一建筑的原型出自已经过世的艺术家H·R·吉格。
《异形》系列电影中的异形生物、外星建筑、飞船内部构造都带有吉格个人的艺术风格。即使在吉格离世后,异形系列的艺术定调依然没有摆脱他那本《死灵之书》中展现的“机械+生物”的超现实风格。
异形的原型就是出自吉格的《死灵之书》,头部的设定仿佛男性部位,嘴中吐露长棍,代表着生命的诞生,身体由骨头拼成,象征着死后的腐朽。这样生与死的结合,使得异形虽然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却有着生物美感的优雅魅力。
抱脸虫的外形和攻击模式也充满着性暗示,抱脸虫栖居于异形卵之中,等待人类的靠近,然后弹起,将寄生物插入人的嘴中。
外星飞船、异形卵、抱脸虫的形状,充满着性暗示,让异形这种怪物凝聚性与死亡于一身,却又有着生物机械的独特美感。忽而抬头,与之凝视,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个潮湿、黑暗、封闭的太空环境里,笼中羔羊,怪物环伺,杀机渐袭,不留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