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严海琴作品

我的父亲

严海琴（陕西）

在教学吴冠中的《父爱之舟》这篇课文时，我忍不住在课堂上泪流满面。我被文中那个平凡而伟大的父亲所深深感动，作者所写到的一个个饱含着父爱的场景，仿佛就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早已离世的父亲。

父亲兄弟姐妹一共八人，他排行老二。在他15岁，大伯18岁那年，爷爷在文化大革命中去世了。家里上有年迈的太爷爷和太奶奶，下有年幼的弟弟妹妹，最小的姑姑才一岁半，仅靠奶奶一人是撑不起这个家的。他们兄弟二人只好辍学回家务农，帮助奶奶照顾家庭。后来，大伯被政府安排去接替爷爷的班，在乡政府上班，家里就只剩下父亲一个壮劳力了。

因为家里人口多，劳力少，粮食不够吃，大伯就到处借粮食。每次都是大伯四处求爷爷告奶的向人家借，待借到粮食之后回家告诉父亲，由父亲去背回家。听妈妈说，有一次，三叔跟着父亲一起去背粮食，在路上摔了一跤，把腿上摔流血了，回家后在奶奶跟前大哭，说以后再也不去背粮食了。那些年所借的几千斤粮食，都是父亲一个人一袋一袋从几十里外的大山中背回来的。他的肩头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但是却从来都没有抱怨过，就这样默默的用双肩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在大妈和母亲进门之后，这个大家庭就分成了三个小家庭。因为大伯在外工作，无法照顾家庭。弟妹们都在上学，家里还是没人挣工分，父亲在分家后又给大家庭挣了八年的工分，帮忙养活弟妹们，还不时帮助大妈干一些农活，自己的小家则由妈妈一人承担。直到大家庭的日子逐渐好起来了，弟妹们都长大成人了，他才完全回到自己的小家中来。

小时候，我的身体很不好，膝盖经常疼，每次疼的时候，父亲就把我背在背上晃，几乎每次都是在父亲的背上睡着的。每天下地回来，他都会把我背起来转几圈。记忆中，父亲的脊背总是那么宽厚而温暖。上小学的时候，每到下雨天，父亲总是担心我的鞋子湿了会肚子疼，就一大早背着我去学校上学，中午又准时把我背回家，每天来回两趟，从不间断。直到后来有同学笑话我，我才坚决不让父亲背了。

上初中之后，因为去学校要渡过五道武关河，每到夏天下雨的时候，父亲担心河水暴涨，都会放下手中的活接送我上学，而同村的其他孩子就自己冒险过河，溺水身亡的事故时有发生。每学期的开学，他都会去学校给我报名，送被褥和粮食。听妈妈说，有一次父亲往学校给我送柴的时候，渡过了齐脖子深的丹江河，差点被淹死，我听了之后，鼻子一酸，难过了很久。但是他却从来没在我跟前说起过这件事，从来没有给我提出过任何要求。

在我上初二那年，学费一下子从初一时的26元钱涨到了80十元，很多家庭都交不起学费，我家也是如此。加之离学校又远，很多孩子都辍学回家了，村里和我同龄的女孩子基本上都回家了。也有人对父亲说，女孩子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到时候还不是别人家的人，但是父亲却从来不为所动。他对我说：“你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累活，一定要上学，只要你好好念书，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没钱我可以去借，去挣。”

尽管家里条件很差，父亲却从来不让我受委屈，无条件的娇惯女儿，想办法满足我的要求。记得有一年的四月八会（我们那里一个赶集的日子），我吵着要去会上看看。父亲就背着我步行了二十多里路来到镇上。赶会的人很多，街道上挤得水泄不通，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商品：有卖农具牲畜的，有卖衣服的，有卖玩具的，还有卖各种吃食的：白亮亮的凉粉，金黄金黄的凉鱼儿，香喷喷的油饼，热乎乎的粽子…父亲紧紧的拉着我的手，生怕我走丢了。我好奇的东看看，西瞅瞅，中午的时候，父亲拿出从家里带的馍蹲在路边上吃，却给我买了一碗凉粉，我让他吃，他硬是不吃。直到我逛累了，吵着要回家时，父亲才又背着我回家，当母亲把熟睡中的我从父亲背上接下来的时候，我才睁开眼，发现天已经黑了。

上初中时，我有一次周末回家的时候，看到乡政府门前的一个小摊上悬挂着一件紫红色的棉袄，很好看。我知道家里没钱，但还是忍不住在父亲面前说了一下，父亲当时什么都没说。第二天一大早背了一背篓桐子去卖了，给我买回了那件棉袄。我穿着新棉袄去学校，别提有多高兴了。后来我才知道，那桐子是为预备过年置办年货卖钱用的，却被我自私的霸占了，不知道父亲最后是怎么弥补那几十块钱的亏空的。那时候的我太不懂事了。

父亲忠厚老实，又没有什么手艺，为了供我上学，经常给人打零工，扛麻袋，背石灰，烧砖窑，什么脏活累活都干。我唯一能够报答他的就是好好上学，不再向他提过分的要求。他也不求我能有什么大出息，一心希望我将来不要像他一样辛苦，不要下地干活，最好能成为一名教师。我最终如他所愿，成了一名小学教师，我参加工作的时候，他高兴的送我去学校报到，告诉我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要牵挂家里面。

我有了儿子，父亲高兴的跟个孩子似的。每次我的儿子一回家，他就像小时候背我一样，背着我的儿子满村转，把儿子高兴坏了，不肯从姥爷背上下来。日子逐渐好起来的时候，父亲却得了不治之症。在父亲生病的日子里，我并没有太多时间在病床前陪伴他，只是在周末回去看看，每次回去他都说自己没事，不用周周往回跑，一到周末下午，他就催促我带着孩子早点去学校，说不能耽误工作。

在他最后的日子里，那是一个周末，我本来是要在家里陪伴父亲的，突然接到学校电话通知，说要到县城参加一个培训活动。我说不用去，父亲却一再催促我，说他没事，让我放心的走，没想到那一走竟成了永别！晚上半夜，妹妹突然打来电话，说父亲已经走了，我一下子就懵了，顿时泪如雨下。等我赶回家的时候，父亲已经躺在棺材里了，任凭女儿撕心裂肺的呼唤，父亲再也听不到了，他永远的离开了，再也没有人无条件的骄纵我这个任性的女儿了。妈妈说，父亲走的很突然，也很安心。我却没有看到父亲最后一眼，这是我一生的遗憾和伤痛。我默默祈祷，天堂中的父亲远离病魔，没有伤痛，没有忧伤。

父亲出殡时，来送葬的人很多，几乎全村的老老少少都来了，花圈和挽幛排了几里地长。三姑和小姑哭得死去活来，她们说如果不是二哥当初到处背粮食，她们早就饿死了。村里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婆婆羡慕的说：“等我死了，有这样的排场就好了”。

父亲一生勤劳朴实，诚实善良，孝敬长辈，任劳任怨，年轻时照顾弟弟妹妹，中年赡养老人，抚养子女。用自己的双肩挑起家庭的重担，即使肩上磨出老茧，背上被石灰腐蚀出血水，也从不叫苦叫累。本该安享晚年之时，却被病魔无情夺走生命。

父亲没有读过多少书，不会讲道理，也从未给儿女提出过任何要求，但他却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影响着我，感染着我。我从他那里学会了坚强和忍耐，懂得了担当的含义，无论生活如何艰难困苦，我都要学会从容面对。

父亲平凡如泥土，一生埋头土地，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财富和地位。用坚毅和韧劲对抗贫穷和饥饿，用脊背托起如山的重压，为女儿撑起一把温暖的大伞。自己贫如乞丐，却把女儿捧为公主，这份如重如泰山的父爱让女儿今生如何回报！我祈求上苍，来世我们还做父女，让我有机会偿还一二。

【作者简介】严海琴，陕西省商南县人。喜欢用文字抒写情怀，享受遨游书海的独处时光。努力把平淡的日子过成诗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