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旧时光|难忘当年生产队公社员集体吃油饼的那幕往事……
难忘那年油饼飘香
作者/王河北
中午饭,几个小菜,再斟上一小杯美酒,吃着妻子做的香酥可口的油饼,我的思绪不禁又一次穿越时光隧道,一下子回到了上世纪70年代初生产队时期,亲身经历的王家坊大队一队社员集体吃油饼的那幕往事……
1973年中秋期间,我10岁,弟弟才7岁。正在本村小学上学。当时全国上下正处在轰轰烈烈的“文革”“政治挂帅”,“以阶级斗争为纲”,“抓革命,促生产”的特殊历史时期。王家坊大队作为禹城县马官屯公社远近闻名的模范大队,正紧锣密鼓地积极张罗并召开“黑五类”批斗会、“斗私批修”会以及“批林批孔”活动会。为营造当时的政治氛围,大队主街道两边的大墙壁上也弥漫着浓厚的政治色彩,到处写满了“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坚决同'阶级敌人'划清界限”,”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等大幅标语口号。
当时的大队负责人仿佛也清楚,靠运动是解决不了填饱肚子问题的!民以食为天,怎么折腾也得最后落脚到下地干活抓生产上!为掀起“三秋”生产高潮,夺取秋收秋种工作的伟大胜利,王家坊大队又再一次走到各大队的前头。各生产小队纷纷在田间地头扎起了“指挥棚”。“指挥棚”四周棚壁上也贴满五颜六色的革命口号。我们一队的“指挥棚”就设到村西北的老机井旁。当时群众天天高喊的口号就是“吃在田,住在田,种不完麦子不回还。” “人越勇敢,地越高产”。
当时王家坊大队共分为4个生产小队,基本是根据居住区域划分的,我家属于第一生产小队。一队共有46户人家,人口大约150人。队长是张家的张云生爷爷,他50岁左右,人长得很结实,身材也很魁梧,没多少文化,为督促社员积极出工,有时候上来急脾气也会把人骂得下不来台阶,但云生爷爷心地还是蛮善良的!他天生有把力气,嘴里习惯叼着一个长长的烟袋锅子,农活闲下来的时候,几乎都是习惯性地叼着烟袋嘴儿,喷云吐雾。他每天都是第一个到队上,负责敲钟,召集群众下地干活。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解除社员群众的吃饭后顾之忧,让社员们全身心地投入到火热的生产劳动中去,生产队专门成立了炊事班,主要有三名成员,即王如林爷爷,我爷爷王其昌,还有张吉元老奶奶。因他们年龄偏大,属于被照顾的对象。遵照上级指示,队里安排专人在“指挥棚”旁边盘上大锅头,购买了炊具,规定早、午饭社员一律在地头前集体就餐,晚饭才可回家自己做着吃。
平时吃饭,都是社员从家中带来窝头(或玉米饼子),并自带着碗筷、咸菜。生产队炊事班早中午一般只负责熬玉米粥。吃罢早饭,到了下地时间,全体社员集合。按照有关规定,由生产队副队长张吉成老爷爷组织社员们集体宣誓,大家手里都举着红皮袖珍本儿的《毛主席语录》,面朝北京方向,跟着吉成老爷爷高喊“祝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毛主席万岁”、“阶级斗争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最后胜利”。这时候,只见大家个个神情严肃庄重,声音响彻云霄。礼毕,队长张云生爷爷就亲自领着社员们到田间分工劳动干活。
遇到有大的集中性的突击劳动任务,为调动广大社员们生产的积极性,生产队偶尔也会让炊事班给社员们改善一下伙食,这种情况一般时间都是安排到王家坊大集的中午,不过这种情况很少。
又是一个大集,那一天恰好是个星期天,孩子们不上学了,我和十多名同龄的小伙伴儿就在地里陪着大人一起吃了早饭。临出工前,看到社员们表情严峻集体进行宣誓的一幕,小伙伴们看着滑稽,都忍不住呲牙裂嘴地笑起来。那时年龄小,不懂事儿,在一旁瞎起哄,大喊大叫,全然不知道敬畏两字。这无拘无束的行为终于引来了云生爷爷等小队干部的一通大骂。“小屁孩儿!小心公社的贾特派员来逮你们!”。
在骂声伴着嘈杂的笑声中,我和小伙伴们儿一哄而散,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社员们则一如既往地跟着云生爷爷下了地。当天的任务是用镰刀收割村西北那60亩已成熟的玉米。那时的生产力极为低下,没有大型收割机,全靠人工作业。为鼓舞士气,云生爷爷特意告诉大家:“大家伙儿!中午要改善伙食了!咱让大家伙儿痛痛快快地吃顿油饼,可要卖把子力气啊!”。平时干活,社员们大部分时间几乎都是怨声载道“磨洋工”,听说中午管油饼吃,顿时都来了精神。人们也不再散布什么怨言了,干起活来还真是比平时多卖了不少力气。
等社员们都下了地,炊事班成员们也都闪亮登场了。只见如林爷爷拿出准备好的面粉、和面(huó miàn)用的大瓷盆,油、盐、芫荽、五香面等,张吉员老奶奶把锅刷得干干净净,早已准备好盛饼用的盖垫。“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我爷爷备好柴禾,只等着新擀好的油饼下锅。如林爷爷任务最重,全村社员几乎都知道他擀油饼是一把好手。有道是“能者多劳”,像和(huó)面、擀油饼的细活儿,还非他莫属。擀油饼虽说是家常便饭,但做起来确实还有一定的技术含量。
听大人说,面既不能和(huó)得太软,又不能和得太硬,一定要掌握好分寸和火候。和面时得放上点盐,这样和出的面才筋道。只见如林爷爷把和好的面放到木案板上,用擀面杖擀成圆形的饼状,然后在上面均匀地撒上点油、盐、五香面、芫荽花等,然后慢慢地卷着折叠起来,再用手一摁,又变成月季花似的椭圆形。如林爷爷重新用擀面杖再次把椭圆形面擀成薄薄的圆饼状,然后把擀好的油饼放到盖垫上,只等锅热了下锅。这时,我爷爷早已点着火,等锅烧热了,吉元老奶奶先用一层薄油刷了刷已生热的锅面,然后就把生饼放到锅里,过一会儿就把饼转动一下,不停地慢慢旋转着,再过一会儿就将饼翻动一下,然后再旋转。
烙饼、烧火都得将就个火候,火既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了容易糊饼,太小了,影响美观不说,烙出来的油饼发死还不酥溜。三位老人都是饱经世事,行走世间多年的“老江湖”,他们配合默契,技术娴熟,游刃有余,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烙出的油饼色泽鲜润,方圆近几里地都飘逸着那绵绵不绝的葱花、芫荽及油面混杂的浓浓香味……
等中午社员们陆续散工归来,炊事班也高质量地完成了烙饼任务。按照各家人口,云生爷爷开始安排分发。每人按半张饼分,我家三口人,只分了一张半饼,根本不够吃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省出自己分的那半张饼让我和弟弟哥儿俩吃,自己独自吃上早已在家备好,并带到生产队的玉米饼子。当时,我和弟弟第一次见识到上百人凑在一齐吃油饼的宏大场面,一切感到都是那样新鲜。
一帮不知世事的孩子们则钻进人群里,东瞅瞅,西看看,左瞧瞧,右逛逛。像看电影一般享受着大家伙儿一块儿吃油饼这一难得的盛景。这时,不知道是谁一下子注意到:在场的还多出两个赶热闹要饭的“熟面孔”,即:集市上的两个大名人“傻大妮儿”和“瞎老柏”。
他们的嗅觉真是灵敏得狠,估计是在王家坊集市上要饭时就早已嗅到了村西北油饼的香味儿,并寻着香味儿而来---只见两个人蓬头垢面,肩上分别披着个破搭包,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云生爷爷可怜他俩儿弱势群体,感念他们俩儿是王家坊集市上的“常客”,还经常帮助乡亲们打个零杂儿,干点力气活什么的,就打发叫花子似的每人各赏了他们半张油饼。两个人千恩万谢,只剩下磕头谢恩的份儿,也就没皮没羞地跟着大伙儿一块吃了起来……
由于生产力低下,缺少有机肥料,土壤贫瘠,加上不懂科学种田,群众积极性不高,种地收入低,那一年,村西北那块60亩的玉米地,平均亩产只有300斤,共打了不到2万斤玉米,人均才分了100多斤。后来我曾做过一个调查,同样是那60亩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不到3年功夫,每亩玉米的平均收成就达到了1200多斤,是原来收成的4倍有余。
光阴荏苒!弹指一挥间,时隔40多年,期间无数次地品尝过各种风味各异,合人胃口的油饼。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在民间,油饼的种类繁多,越来越五花八门。但真正让我印象最深,回味无穷,铭刻在心底的还是当年那段“吃在田,住在洼,收不完玉米不回家”的艰苦生活环境下,享受的那一顿“油饼大餐”。
它是我国特定历史时期的一段苦涩记忆,更是当年王家坊人真实生活的写照。油饼的故事也随着时代变迁,永远载入了王家坊村那难以磨灭的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