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的手机

作者：四川传媒学院学生 卢晓林（20岁）

几年前厨房招人，老赵来应聘。他看起来很老，步履蹒跚。老板想摆摆手让他回去。但老赵说，他宰活物很在行，胆子大，家里养着蛇。并现场演示了杀鸡宰鱼，动作干净麻利，的确是一把好手。老板把他留下了。

老赵平常和我们不搭话，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木讷地干活。所以来了大半年，我们依然不熟络。他用第一个月的工钱买了一部老年手机，每天晚上回到宿舍，都会给儿子打一个很长的电话，说一说白天里发生的事。老赵经常说：“儿子，我和你妈都很好，在家里养老，你放心吧。”他挂掉电话后就心满意足地睡去，从不多说一句闲话。

我和老赵在一起择菜，经常发现他捂着肚子呻吟。后来其他的同事也察觉了，劝他，去医院看看吧。他沉吟片刻，冷漠地回道，能看见的都不叫病，看不见的也治不好。

有时候叫老赵一声，他听不见，但打电话的时候，从来不开免提。所以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是真聋还是假聋。

这样重复的日子过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厨房里来了一个男人，脸上挂着高原红。他来的头天，老赵突然变得很热情，对男人说：“儿子，怎么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男人疑惑地说：“大爷，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儿子。”老赵说：“你就是我儿子，我自己的儿子还能认错吗？”说完看向我们这些员工，并投来确信的目光。

既然儿子来了，晚上，老赵也不再打电话了。

老赵改变了以往的沉默，闲下来就跑到男人面前唠叨往事。他微笑着说：“还记得你小时候吗？淘气的很，冬天去踩河冰，掉进了冰窟窿，躺在床上哆嗦了三天三夜……”男人表现出不耐烦，老赵就闭嘴了，躲到玻璃后面偷偷看他。两个人都挺闷，我们也不好多问，始终看不透，是老赵想儿子想疯了，还是这个男人不孝顺。

半年后，男人突然提出辞职，准备回老家谋一份职业，理由只有他自己清楚。老赵一下子失了魂一样，病了。我们想把老赵送回家去。他却说，我的房子拿去给儿子抵债了，我没有家，我儿子有了钱就会来接我。

我明白了，老赵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赚钱，仅仅是找个住的地方。

又过几日，老赵给儿子打了一个电话，有些喜悦，又有些伤感。他对我们说：“我儿子有出息了，这一走，又要好几年不回来，他说那边条件好，让我别挂念。”

老赵的手机一会儿拿在手里，一会儿放在枕边，仿佛那就是他的命根子。

老赵的病越来越严重，眼看撑不下去了。在一个大雨连绵的清晨，老赵被我们从厨房抬到医院，又从医院抬到了火葬场。果然，一个人无论有多大的缺憾，多深的念想，也无法对抗死亡。出殡当天，来了一个我们都没见过的人，自称是老赵的儿子，匆忙的收拾着遗物，他发现了枕头下的老年手机。

手机被磨得很光滑，缝隙里塞满了污泥，已经无法开机。打开一看，里面也没有SIM卡……

老赵的儿子永远都不会知道，这部手机替他倾听过多少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