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一个有趣的男人,一定活得像朵花一样

冰心说:

“一个人应当像一朵花,

不论男人或女人。

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

三者缺一,便不能做人家的一个好朋友。

我的男性朋友之中,只有实秋最像一朵花。”

这个冰心眼中最像一朵花的梁实秋,

不管外界如何汹涌,

从不矫揉造作,随波逐流,

他永远都是自己生命里的主角,

像一朵花一样,

心有灯盏,向阳而生。

01 

他像一朵鸡冠花

张扬却不显眼

在余光中的眼里,

梁实秋是十足中国文人的儒雅,

加上西方作家的机智。

而当年冰心却说他像一朵鸡冠花,

事后别人问冰心,为什么是鸡冠花?

她说:“因为不显眼”。确实,

“鸡冠本是胭脂染,今日如何浅淡妆?

只为五更贪报晓,至今戴却满头霜。”

鸡冠花它艳丽妖冶不如玫瑰,

清香淡雅不如兰花,

低调无名不如野百合,

他有着他独特的生命张力。

在大师辈出的时代,

他不扎眼却如涓涓细流般不可忽视。

胡适曾物色五个人翻译莎士比亚全集:

梁实秋、闻一多、徐志摩、陈西滢和叶公超,

只有梁坚持了下来。他用40年的时间,

以难以置信的毅力和耐性年复一年地工作着。

直至完成了莎翁四百多万字的剧作,

和三卷诗歌的全部翻译。

弟子余光中谈及老师译莎士比亚全集的功绩时说:

“五四以来,西洋作家的译述,何止数千百家,

但译述一位大作家而能竟其全集者,

梁实秋先生还是第一人。”

然而对于取得的成绩,梁实秋看得很淡然。

他风趣而又自谦地说:

要翻译完必须具备三个条件:一是他必

须没学问,如果有学问他就去做研究工作了!

二是他必须不是天才.要是天才他就去写小说

等创作工作了!三是他必须活得久,不然无法

译完。很侥幸。这三个条件我都具备.

所以我就完成了工作!

轻描淡写的一段话,就把过往的艰辛一笔带过。

不功利,不媚俗,只按照自己的观念做人。

或许对于他而言,翻译莎氏,

既是为了不愧于朋友的期望,

也是做了他自己想做的一件事情,

才会如此的执著又洒脱。

他一生辛勤著述,从不懈怠。

默默燃烧着不息的文学生命火焰。

他经手编的各类英汉词典有三十多种,

适用范围从大学生一直到小学生;

编出的各式各样的英语教材,也多达数十种。

到了晚年,明知来日无多,

依然不可思议地向生命极限发出挑战。

又开始了一百多万字的《英国文学史》编撰,

以及一系列清新雅致的的散文作品集的创作。

他每天伏案,笔耕不辍。椅子的坐垫上,

时常有着一摊鲜血。

原来是伏案太久,以致痔疮出血。

而他专心于著述,竟不自知...

梁实秋不是大智者,大通人,

也不为石,不为玉,他只在玉石之间。

无论事业还是私人生活,

他都安于恬淡静谧的朴素从容,

并从中体会难得的生命快感。

02 

乍看像个书呆子

实则有个不羁的灵魂

梁实秋出身书香门第,

父亲是清末秀才。

这样的家庭氛围,

就决定了梁实秋自幼接受了,

传统儒家文化的滋养与熏陶。

所以在他的文化基因里,

温和淳厚,明净淡雅是基调。

加上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相貌,

看起来很是忠厚老实。

然而,他却有着一个不羁的灵魂,

和一些惹人发笑的习性。

1923年8月,20岁的梁实秋,

和60多个清华毕业生,

从上海浦东登上“杰克逊总统”号远赴美国。

闻一多是他在清华时结识的好友兼诗友,

未出国时两人还商量,像他们这样的人,

到美国那样的汽车王国去,会不会被汽车撞死?

结果比梁实秋早一年去美国的闻一多,

来信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尚未被汽车撞死!”

此后这两个“难兄难弟”便在美国开启了留学生涯。

他调皮好玩弄。

在哈佛大学留学时,

梁实秋和顾毓秀等人租住在一所公寓里,

他们轮流负责做饭、洗碗、采购等工作。

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了中国留学生的活动中心。

一次,梁实秋在厨房做炸酱面,

好友潘光旦带着三个人闯了进来,

一闻到炸酱的香味,便嚷着要吃面。

梁一边慷慨说好,

心里却想着如何捉弄一下这小子。

所以就使坏往他的小碗炸酱里加了4勺盐,

咸得他皱眉瞪眼,拼命找水喝。

他随和风趣。

梁实秋在师大任教期间,

校长刘真常请名人到校讲演。

一次,主讲人迟迟未到,

在座的师生都等得很不耐烦。

刘真只好请在座的梁救急,

上台给同学们讲几句话。

梁慢吞吞地说:“过去演京戏,

往往在正戏上演之前,

找一个二、三流的角色,

上台来跳跳加官,

以便让后台的主角有充分的时间准备。

我现在就是奉命出来跳加官的。”

一番话引得全场哄笑,

既驱散了师生们的不快,

也活跃了氛围。

他热心亲切。

梁实秋、李长之同在北师大执教,

某个夏日,李妻买菜归来,

将菜筐往桌上一抛,

正抛在李的稿纸上,李勃然大怒。

梁闻声赶来对李说:

“太太冒暑热买菜是辛苦事,

你若陪她上菜市,回来一同洗弄菜蔬,

便是人生难得的快乐事。

做学问要专心致志,

夫妻间也需一分体贴。”

李默然良久,以后就很少对太太发脾气了。

很多人是看透了很多道理,

仍然过不好这一生。

梁实秋是知道生活的不容易,

还能让自己认真投入每一天,

将日子过得热气腾腾。

03 

对吃

他是行走的教科书

普通人吃喝是图个温饱,

他倒是吃出了一门学问。

玉华台的汤包、生炒鳝鱼丝、

北平烤鸭、醋溜鱼、甜汤核桃酪、

瓦块鱼、腊肉、面条……

这些美食在梁实秋的笔下不仅馋人,

而且还多了些文化气息。

不管是琐碎的食材还是枯燥的工序,

在梁实秋的笔下都生动了起来。

不少人都把梁实秋的书作为枕边书,

在忙碌奔波一天后,

从他的文字中体会些生活趣味和人间烟火,

领悟那些源自于生活最朴素的哲学。

在《水晶虾饼》一文中,

他这样写道:

“七分虾肉要加三分猪板油,放在一起剁碎,

不要碎成泥,加上一点点芡粉,捏成圆球,

略按成厚厚的小圆饼状,下油锅炸,

要用猪油,用温油,炸出来白如凝脂,

温如软玉,入口松而脆。”

语言生动、明快,寥寥数笔,

就把美食的做法和口味描绘得活灵活现,

让人犹如亲历。之所以他那么会写,

是因为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吃货”。

梁实秋最爱吃北京致美斋的爆羊肚。

1926年,梁留美三年归国,刚下车,

就将行李寄存在车站,然后直奔致美斋。

将不勾芡粉、稍加芫荽梗、葱花的盐爆;

勾大量芡粉、黏糊的油爆;

和清汤汆煮,以及完全本味的汤爆,

通通都吃了个遍。直到酒足饭饱,

志得意满,这才肯大摇大摆摸着肚皮回家。

他还爱吃红烧肉,但最怕自己做红烧肉。

因为他性急健忘,10次烧肉9次烧焦。

他说,红烧肉要长时间煨煮,

很懒又没记性者最不适合做此菜。

然而他一见红烧肉便移不开双腿。

贪吃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戒除的“瘾”。

晚年,梁实秋因患糖尿病,

不能食甜,但他常私下偷吃解馋。

一次和刘墉同桌吃饭,冷盘端上来,梁说,

他有糖尿病,不能吃带甜味的熏鱼;

冰糖肘子端上来,他又说不能碰,

因为里面加了冰糖;

什锦炒饭端上来,

他还是说不能吃,

因为淀粉会转化成糖。

最后,端上八宝饭,

刘墉猜他一定不会吃,

没想到梁居然大笑道:

“这个我要。”朋友提醒他:

“里面既有糖又有饭”。

他笑着说,

就因为早知道有自己最爱吃的八宝饭,

所以前面特别节制。“

我前面不吃,是为了后面吃啊;

因为我血糖高,得忌口,

所以必须计划着,把那'配额’留给最爱。”

要说什么是骨灰级的吃货,他当仁不让。

他对吃讲究,对自己的意愿更是坚守。

03 

有做自己的自由,

和敢做自己的胆量。

1974年注定是梁实秋情感多劫的一年,

老妻程季淑因意外离世,

七个月后却于台湾再遇红颜知已韩菁清,

陷入黄昏恋,引发内陆及台北读者口舌讨伐的“新闻风暴”。

71岁的他在台湾初见43岁的韩菁清,

他说,她是他的知音。

最初韩菁清对他是拒绝的,

年龄的差距像一道鸿沟横在那儿,

她顾忌、回避和婉拒,

无奈他像情窦初开的少年。

在相识的第二天,就等待晚睡晚起的韩箐清,

拉开窗帘第一眼看到是他的“仰望”;

带她去吃晚饭;再送她到电视台听课;

夜里十点,她走出电台大门,

他已笔挺地在门外等候了!

自古以来情关最让人难过,

他轰轰烈烈的痴情最后还是打动了韩菁清。

然而那时的“新闻风暴”几乎令两人的感情寸步难行,

甚至翻出了韩菁清出道所有的情感纠葛旧事,

说她图谋不轨,说她想借老头儿的尸体敛财。

甚至梁实秋的学生为了维护老师的形象,

而成立了“护师团”来攻击韩菁清。

所有反对的声浪此起彼伏,甚嚣尘上。

就在所有人“唱衰”这段黄昏恋时,

梁实秋的信带来了满纸的决心:

“菁清,我再重述,没有人,没有什么事,

过去现在未来都算,能破坏我们的感情。

我爱你,是无条件的,永远的,纯粹的,

无保留的,不惜任何代价。”

其实社会上反对的声音,

无外乎是因为梁实秋是德高望重的学者名人,

因年龄差距过大而冠以他薄情与风流的头衔。

唯独没人体谅他一个人身患疾病与孤苦。

但他似乎一直都有做自己的自由,

和敢做自己的胆量。

1975年的5月9日,梁实秋与韩菁清举行了婚礼,

过上了你侬我侬的生活:新娘俏皮,新郎风趣;

明星有貌,文人有才;女子可爱,男子多情;

这两个心灵与智慧高层次的结合,

注定会有无穷雅趣谐乐的生活。

比如新婚当晚,梁因高度近视,

又不熟悉环境,没留心撞到了墙上。

新娘立即上前将新郎抱起。

梁笑道:“这下你成'举人’了。”

新娘也风趣地回答说:

“你比我强,既是'进士’(谐音近视),

又是'状元’(谐音撞垣)。”

两人相视大笑。

这段所有人都不祝福的黄昏恋,

出人意料地没有中途夭折、分崩离析。

梁实秋与韩菁清一起携手走过了12年,

直至梁实秋去世。而在梁实秋去世后,

韩菁清每月去扫墓两次,

给梁实秋带去烟花,拔去墓上的杂草。

她在自己的衣襟上绣着一个红色的“雅”字,

来纪念梁实秋。直至1994年因病去世,享年63岁。

对于晚年的这次爱情,梁实秋说:

“我只是一个凡人——我有的是感情,

除了感情以外我一无所有。

我不想成佛!我不想成圣贤!

我只想能永久永久和我的小娃相爱。

人在爱中即是成仙成佛成圣贤!”

要爱就爱得明明白白,不留遗憾。

他虽性情温和随性,

却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强硬的一面。

他不阿世媚俗,

不在乎外界的声音与指点,

现在是,且向来都如此。

05 

以出世的精神

做入世的事业

古人说:“言为心声,文如其人”。

性情偏急则为文急促;品性澄淡则下笔悠远。

梁实秋的笔调几乎都是从容自在,平和冲淡。

字里行间之中,也总有一种耐人寻味的神韵。

这样的他似乎让人难以相信,

他会有严肃认真甚至冲动的一面。

1937年7月29日,

北平沦陷,抗战爆发。

其女梁文茜回忆,

七七事变爆发后,

梁实秋想投笔从戎。

深夜和妻子程季淑长谈计议,

打算到后方参加抗日工作。

不久,梁实秋便毅然决然南下,

程季淑没有哭,但很紧张。

她问母亲:“爸爸干嘛去了?”

母亲小声告诉她:“打日本。”

在济南火车站,

梁实秋遇到从前的一位女学生。

学生问他去哪里,他回答:

“到南京,赴国难,投效政府,

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学生问及师母,

他告知:“我顾不得她,留在北平家里。”

汽笛响起,梁实秋与学生挥手作别,

二人都流下泪来。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

在国家风雨飘摇的时候,

谁又能无动于衷?

1938年,梁实秋应教育部次长张道藩的邀请,

参加了“中小学教科用书编辑委员会”,

担任了任务最繁重的教科书组主任一职。

梁本无编撰教科书的经验,

但“既到后方,

理宜积极参加与抗战有关之工作”。

所以他还是硬着头皮接受了。

梁实秋却预先申明,

他是义务主持编撰教科书,不领薪水。

爱国他是义不容辞,

做人他也洁身自好。

1930年夏的一天,

徐志摩打电话给梁实秋,

说上海商务印书馆的黄警顽受朋友之托,

替其妹做媒,对象是梁实秋,

请他问梁意下如何。

徐问:“你有没有一个女学生叫×××?”

梁答有,徐说:“那就对了。

现在黄警顽先生来信要给你做媒。

并且要我先探听你的口气。”

梁实秋说:“这简直是胡闹。

这个学生在我班上是不错的,

只是我从来没有机会和任何男女生谈话。”

徐在电话中说:“好啦,你现在告诉我,

要我怎样回复黄先生?”梁不假思索地说:

“请你转告对方,在下现有一妻三子。”

有人曾这样评价林语堂:

说他是按照他自己的意志办事,

很少为外力所左右,

具有坚强的独立性。

然而像他这样特立独行的知识分子,

在20世纪的中国并不多见。

但梁实秋绝对算是那少数中的存在。

生于乱世,也长于乱世的他,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他身上那一份赤子之心的热忱始终如一。

他嬉笑怒骂从不示假于人。

作为知识分子,他有知识分子的坚守,

作为一国之民,他有保家护国的热血,

作为人夫人父,他有温暖体贴的柔情。

一辈子既入世,也超脱;既可敬,也可爱。

1987年的11月3日,

梁实秋先生于台北走完了他84年的人生路,

带着心中但悲不见九州同的遗憾走了。

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如果说梁实秋这一生也有遗憾的话,

那么有生之年不能回到自己的故土,

该是他最大的遗恨......

滚滚红尘,来如水,去如风。

“人生的路途,

多少年来就这样地践踏出来了。

人人都循着这路途走,

你说它是蔷薇之路也好,

你说它是荆棘之路也好,

反正你得乖乖地把它走完。”

同时代人中活得像他那样,自在洒脱,

而又心安理得了无遗憾是极其少见的。

他微笑着开始了他的生命旅程,

最后,又微笑着中止了生命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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