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颖:姚广孝出世传奇(2)没人奶的孩子|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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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广孝出世传奇(2)没人奶的孩子


毛颖

上卷·劫与命

第三章 怨孽‍

也许是因为先只照着男孩取了“天禧”的名字,压根儿没做迎接女孩的准备,同胎出生的天禧姐姐,好一阵没名字。快到周岁,祖父才给取名“庆禧”。听上去不仅像男孩,而且显然从属于“天禧”。

同胎姐姐因而长时间不喜欢这名字,到了能给自己做点儿主的年岁,就让人喊她“姚家姑娘”。待出了阁,便让夫家给改名,叫什么都好,只要没那个“禧”字。

夫婿原本是“上门”的,起初诸事小心,知她不爱“禧”字,小心翼翼把“庆禧”改成“庆媛”,好歹留个“庆”字,算有交代。后来家门撑不住,随夫流转,没什么上门不上门了,“庆媛”已叫惯听惯,女人也到了名字一点儿都不重要的年岁。


夫婿的寡母,俗称“婆婆”的,曾问过一次:“怎么就厌双亲给取的名呢?”

话还没到底,当时还很“强势”的“庆媛”就截住说“不是双亲取的。倒是要随同胎的弟弟”。

老太太本想跟着说“随弟弟有什么不好的”,没等出口,“庆媛”砸上一句“要是哥也罢了!再不济,好歹一个种,不论先后,早也就不想别的”,当场把老太太噎住,过后再没提过名字的事。

谁都没再提过。


当然,老太太,“庆媛”该叫婆婆的那个,也不是就此忘了;相反,让儿媳“好歹一个种”的话撩得不踏实,偷问儿子:“一个胎里爬出来,怎么不是一个种?打哪儿讲起?”

儿子从没想过,让娘亲这一说,懵懂,又不敢问,悄悄睨着妻子、岳父。

他知道,“天禧”早出家了,先就在几十里外山中的“孝觉寺”,后来就不知道了。

在孝觉寺的时候,法号“觉清”的天禧,生过不少奇事,在长洲地面,也算一号口口有传的人物。


在尚佛的元帝国,有子为僧,未必多荣耀,但绝不至于扫脸面,可妻子岳父,竟似对“觉清”的名声及其去留,没半点儿反应。

后来一次,听庄户议论,得知,原来,“觉清”二字,跟“绝情”谐了音,竟似带着个中意思;于是猜定,“觉清”和尚,也就是妻子的同胎弟天禧,跟这个家,已然断绝了恩义。

甚或,跟一切一切,都断绝了恩义。


讲到这儿,出来个“结”——同一个母亲,一胎所生,咋不叫“孪生”,偏偏别扭地讲“同胎”?不是个色?

须知,所谓“孪生”,自古来,九成九要么都是男,要么都是女,一男一女也有,少得很,民间老话,叫“龙凤胎”。

龙凤胎也好,双男双女也罢,父母或上面至亲若干辈里,多也都会也有过,现代话讲,叫做“遗传”。

可这姚家从没听说有过类似事,不然也不会弄成“单传”;孩子母亲那边,谁也没问过,想也不大会。偏到了这一辈上,四十岁了,居然出个龙凤胎,不说蹊跷,也不敢就认定顺理成章。


若非顺理成章,则蹊跷何来?

该是孪生么?

还是另有缘故?

再,孪生儿女,大抵相像,即便龙凤胎,落生时,体格样貌,也不会多少不同;晃眼看着就不同,大多要过七八岁才显。


可姚家姐弟,一落生就不同——姐姐样貌端正,玲珑可爱;可身形弱小,自幼多病,若非生在医者之家,很怕不能活下来。弟弟“小老相儿”、三角眼,生下来就一付皱眉审世的神情,身子也粗壮,更活得离奇——留在娘肚子里,险些被一起埋了;不甘心似的折腾,搞得娘肚子翻江倒海;还没见天日,屁股就挨了老爹一刀,过后竟神速自愈,祖父看那疤痕,还以为是胎里带的。

再后来更神——因为很惊吓了父亲一番,加上那模样,深深切了父亲暗地里的禁忌,在父亲眼里,很不受待见,可却一味粗壮,哭闹得震天动地。姐姐哭时,他不怎么哭;姐姐哭得小脸发紫,他便吼起来,一吼,姐姐就平息了。

这可哪是孪生?

分明是相克的!


父亲说,他天生“镇人”、“妨物”,越发没好气色,还要把姐弟分开养。

祖父说分开哪里去?女人没了,就咱爷儿俩,两把屎两把尿,一个榻上照应,都忙成这样,再分开,岂不更难?莫非把一个托了别家不成?还是干脆两个都丢开?丢开一个,你倒是选谁……

父亲没了声,可还憋气。

祖父又说你嫌天禧我老人家不嫌,天禧不吓那一下,我这手还不得好。如今麻也解了,也不硬了,倒像比之前还灵光,差不多想起年轻时候了,可不是福?!天禧不来,庆禧还不知哭不哭得出声,忘了?真要开发天禧,不妨连我老人家一并!

父亲哪经得住这话,只好暂且按下不语。等老爷子气头儿过了,心里还是不甘,扯了空,道出段原委,委实惊出祖父二三四身冷汗。

父亲用来“镇住”祖父的话,是当初孝觉寺老僧苦通提点的。

两个孩子落生当日白天,父亲带身子沉重的母亲去孝觉寺问吉凶。

苦通和尚瞥一眼母亲,便拉父亲进小室,一关上门,就变了颜色,一脸惶恐地跟父亲讲:“女施主所孕绝非凡类,旁人看着,或只是觉得肚腹颇大而已;可老衲一眼就知,那里面大不凡、大不祥!”

父亲懵住,直问如何破解。

老僧斜睨他,说了句太不中听的话:“施主莫怪老衲平直,女施主之孕,未必与施主相干……”

父亲听不完就光火起来,心说你这和尚,怎生这般无礼,这话便是真,也不好就讲,当真“平直”得气人!可好赖还是忍住没发作,更追问破解之法。


老僧皱着眉沉思一阵,絮叨起来,像自言自语,似身边没人一般:“这怨孽却与我佛有缘,非佛法不能震慑。任由着落凡尘,必造无边孽业;惟蒙我佛开导不能成正果……”

父亲听得心慌,脑子里震响着“女施主之孕,未必与施主相干”的魔咒,干着喉咙胡乱追问“什么怨孽”、“震慑哪个”、“孽业何意”、“怎生个开导,怎生个正果”……

老僧一概不答,直憋得父亲焦燥得立不住坐不得。最后忽然一句:“恳请施主,劝女施主留下,先避了眼前血光,再论其他。”


父亲一下子钉在当场。

这可是什么话?!

大肚子女人,留在你寺里,你答应,寺庙僧众能答应?

都答应,我能放心?

放在你寺里,就避开血光之灾了?

我家世代问病行医,更一早定会了最牢靠的接生婆,还怕啥血光?

生孩子,哪有不见血光的?


耐住性子,父亲回了句“大师说笑了”。

苦通和尚便说:“老衲从不说笑。若是平常异象厄运,老衲说说罢了,听不听,信不信,尽可由人;然尊妇之相,断不可小视轻怠!须知,错了这步,恐祸不止你一家!惟祈施主顾念苍生……”

话没说完,父亲就急了。


“好个糊涂和尚!我好意来求,却似专来听你吓唬!我一家生子,怎就碍了苍生?!我姚氏世代悬壶济世,积善无数,怎就惹了怨孽,偏得你那佛搭救?”

老僧几番接不进话,只得合十相求。

父亲甩罢狠,拂袖而去。最后瞥老僧时,恍惚见他居然像有泪光。


当时气头上,认准了是被揭破把戏自惭,心里更气,放开脚步,拉扯女人走了。

老僧追出来喊的话,他听见了。

有那么一瞬,觉得一丝丝含糊。

可既已走,何必回去惹他笑话。

心思底处,还是更信自家积下的善德,暗自后悔白累了这一趟。


那天后来那个梦魇般的夜晚,天禧惊心动魄的出生,妻子的惨死和死无全尸,全把他懵住。

稍后下葬时,想起老僧的话,悄然遣庄户去孝觉寺添香油,得知那日走后,苦通和尚就病了、呆了,心里麻起来,追问去添香油的庄户几遍,都是一样话。

心里更麻的当儿,恍惚看着,那庄户的脸变了——三角眼,“小老相儿”,隐含凶煞之气,如同奄奄待毙只求最后一搏的猛兽!像是在哪儿见过……


这时,杠夫们正下棺。

父亲忽然想起在哪儿见过这模样!

就在不远处自家地头!

没多久的事儿——他塞出一包很有分量的碎银,说:“好生去罢,早晚也留你不住。”

对方接了银两,跪倒要拜,让他狠狠搀住:“做这何益!”自己都听得出恶气。

拿了银两的汉子便不再拜,阴阴点两下头,掂掂银两,长叹一声。父亲抬眼看,就见到了那三角眼“小老相儿”,隐含凶煞之气,如同奄奄待毙只求最后一搏的猛兽模样,赶紧挥手打发,自己倒先转身跑开。跑的时候,心跳得古怪,坠坠地疼,想着:姚虎怎么竟是那模样,以前怎没细看……


“姚虎!”他大吼!

“天哪!!”他紧接着嘶吼。

下棺正在裉节上,让这一吼,杠夫们吓了一跳。

末尾一个年轻的失了脚,“哎呀”着斜叉叉往墓坑里溜,沉重棺木瞬间失了平衡。

另几个怕被压,也怕砸死溜下去的同伴,惊恐地将就着横岔甩开棺木,各自飞快胡乱丢开手。

棺木轰隆隆踉跄进墓坑,斜拉大角半截悬空插着,差一点儿压住溜下去那个。


这可闯了大祸!

杠夫头头忙不迭赔罪,喝着摆好。

几个杠夫战战兢兢,使尽吃奶力气摆弄,听着棺内咕噜咕噜响,想是尸身给颠得翻腾了。

好不容易摆放清楚,杠夫头磕头赔罪说:“怕是翻动了,请示下怎么处……”


父亲不明所以。

杠夫头解释说:翻腾过后,难保尸身原状,若不巧脸面朝下,魂就难安了。

父亲问那怎么办?

杠夫头脑袋磕得山响,说全怪他们学艺不精,豁出去赔,也不能让医家女主死后不安,恳请开棺验看,若动得不善,好歹摆弄端正,又说人才死,棺盖没沾土,开棺无甚避讳,便有,也落在他等身上……


父亲哀痛母亲死得可怜难受,死后还挨他老长老深一刀,不忍真的歪歪扭扭入土,讲好杠夫头动手,承担一切禁忌,点头允了开棺。

不允倒好——开棺看时,尸身正正的脸朝上。

可杠夫头却吓得跌坐,指着半开的棺材吐白沫,说不清一个字。

父亲惊恐去看,惊得眼睛瞪大半晌忘了眨——才过头七,那尸身的面孔,竟朽得黑漆漆干缩缩,眼睛空了,嘴唇缩去,满口森森白齿,骇人地呲着,尸虫进出,成团有声。周身四下,尸水洇洇,满一付死去月余的样子!

可明明刚过头七!

刚过头七啊!!

第四章 乳母‍

天禧生来一张狠嘴,狠抢了姐姐的食。

生来没了母亲,只好找乳母。

因是两个孩子,还得找壮实乳母。

可不管怎么壮实的女人,都经不住天禧的口,都是才喂几天就嚷着要走,说你家公子抢小姐的奶吃,倒也罢了,活活要把人吸干,我家里可还有等吃奶的孩子呢!


老祖父虽听了父亲讲的苦通和尚那唬人的卜,可还是心疼孙孙,拿出体己请两个乳母,各自照应他姐弟。

可照应天禧那个,还是吃不消。

父亲就说你老看吧,可不是个要人命的!

祖父抢白说那依你怎的!

父亲咬牙壮胆,战兢兢嘘声说不然就捐舍了罢,苦通大师说……

还没讲完,就挨了祖父的大耳光,一面抱天禧走,一面骂说你个不孝孽障,媳妇舍了命保下的香火根,你倒轻巧!我倒悔早没把你捐舍了!


父亲追喊,却不十分下力,只是想让人看个意思,暗地里还真不怕他爷孙索性走掉。

天禧的乳母系好衣服,一付走人架势,问那就不喂了是吧?

父亲没说什么,给了银钱,拜个礼;女人撂下句“那就不是吃奶的根子”,颠着大胸脯去了。

这话听在父亲耳朵里,很合了“怨孽”、“妖物”的疑虑。

忐忑地安顿庆禧的乳母,想这往后可怎么办;想女孩子能不能继承家业;想有没有再娶的指望,再娶了,又有没有再生儿的指望……


庄户报说,今年收成怕又是不行,不少人要走。

父亲更慌,跑去地头看了听了一天,知生孩子那晚莫名的不合季大雷雨,把原本有好盼头的庄稼糟践了。

要走的那些庄户,倒不是怕收成不好挨饿——还不至于。

摊上姚家这样的“主”,更不至于。

却是更怕那大雷雨牵扯出的“凶兆”。

更怕“女主”下葬时滑棺暴尸,怨气不散,生前贪恋地头,再万一飘回来……

他们没敢告诉“主家”,其实,“女主”下葬后,有人似看见过一男一女影绰在田边接山坡的小树林里,那男的像极了被开发的姚虎,女的转眼就不见了……


父亲没听到这离奇,心都重得抬不起,说要走就走吧。又说,接连几年不景气,这又添了两张嘴,要走的多,一时掰扯不开,信得过我姚某,就请容个一二三载,到头来,若还是衰败,典房押地,也必给个明白……

要走的庄户不容他讲完,就纷纷说主家这话说的让人拉不下脸,再可别提。

父亲又花一天,打发清楚,安抚了愿意留下的,这才顾上回家看看。


说来也怪,母亲怀孕后,来问病的少之又少,堂堂姚氏医馆,竟弄得门可罗雀!

他早已习惯无人问病。也不惦记,反正问病也不收钱。

这会儿,回家路上,却忽然觉得久不问病,心里空落,又想是否能少收些问病钱,好歹填上天禧那张嘴。又一想可笑,老父抱了天禧走,不定回不回来了呢,想他干吗……


踌躇着到了家,庆禧乳母迎出来,说官家来人贺生喜,祭死鬼;拉他看半间屋子的礼,悄悄告诉:官家人跟着老太爷来的,说不好是老太爷招来的;礼里有太爷上京时得赐的奶干,老太爷取了去,别的都在这儿了……

父亲奔了祖父房里,见祖父先前僵麻那只手抱着天禧,另一手正把奶干调煮成糊,一进门,就香得人想哭!

父亲噗通跪下,一时说不出话。

祖父冲他笑,说父子爷孙兄弟夫妻,哪有不斗嘴的,斗过了就罢。不是一家子,谁还不稀的跟你斗呢。起来,近前看看天禧。


父亲惴惴过去,望着天禧。

天禧瞪着三角眼也看他。

一时间,倒不像先前看去那么不入眼了!


祖父说,一路熬奶膏子,他跟天禧念叨:“抢了姐姐的口了,男子汉,要能让,不好死抢……”

父亲苦笑:“他能听懂?”

祖父神秘地笑:“你当怎的?”嗅嗅,“这香,连大人都抵不住,照天禧那胃口,该闹得震人,可你看,多乖……”擎起熬好的奶膏递给父亲,“拿走,看他哭不哭。”


父亲照做,天禧三角眼看着冒热气的奶膏跟着父亲变远,竟不出声。

父亲停下,祖父示意他真的把奶膏拿走:“给庆禧去。庆禧吃进嘴,他还不闹,就可见有仁义。”说罢隐隐看天禧。

天禧皱皱鼻子,像要哭,可到底没出声。


奶膏先喂庆禧,天禧会不会哭,到底有没有“仁义”,没试出来。

因为庆禧根本不吃。

最后还是天禧咋咋有声地一扫光。

那一袋子奶干,没出月,就见了底。


幸亏祖父有先见之明,留了些,掺和着细粮熬糊糊,也能对付。

天禧嘴急,月份尚小,囫囵进了粮米,肚子郁结得发硬,憋得号哭。

祖父和父亲忙着给下排解的药,庆禧的乳母劝住,说孩子太小,用药,稍有个轻重不到,不如先用奶水化一化,不好,再用药不迟。

祖父父亲都是医者,当然比她更懂这道理。可因天禧嘴狠,不敢跟她开这个口。

女人知道他们心思,说就只化上一化,吃不死她,劝走他们,解怀抱定天禧,壮着胆子迎住小嘴。

天禧知味猛吸,女人“哎呀”一声,叫得门外的祖父父亲心惊。

父亲刚想冲里问,祖父拉住,本想等等再说,哪知一转眼,女人的叫声,变成呻吟,听着倒不似怎么痛楚,而且……而且……

父子医者惊诧对视,同时想到不该想到的什么。


庆禧的乳母二十四五岁,本家名字叫“骆霞”,嫁了两次,生了两个女儿。

第一嫁,是个殷实人家,也是几代单传,因她生了女儿,冷到一边又娶;新妇生子,生生把她母女算计得被罢出。

她虽年轻,也还有些姿色,可嫁了一次,还带着幼女,再往前走,就只能找下力的人家了。没两年,又生个女儿,自知命该如此,遮着脸面,出来做乳母,想好歹挣几个,也不算给夫家添累赘。

小时候,她家里还算好,说起来,祖辈也是做官的。可遭了事儿,十来岁上就散了摊儿。

好在先前念了两年书,又顶着官宦之后的名头,头一嫁还说得过去,等被罢出时,娘家早已没了人。但凡有法,也不至于再嫁。


她自叹命薄——生在什么人家,不由自己,肚子不端正,生不出男,更怨不得旁人。

那时候人,就这样的见解认识。今人看着,必要笑她蠢、贱。

不知她那样的古人,倘若看见笑她蠢、贱的聪明高贵的现代人,会笑他们些什么。

看故事的,不管如何聪明着、高贵着,姑且也暂且谁也别笑谁罢。

反正,那时候,元朝末年的苦命女子骆霞,就是羡慕人家能生养男儿的。


到了姚家,因她纤细得婀娜,只因哺育而胸乳饱满,姚庆禧姚天禧姐弟的祖父和父亲,自然而然将她安排给弱小文静的庆禧。

骆霞倒真想奶那男孩。

虽看着不怎么招人爱,可到底是男孩啊!

眼见粗壮女人们叫苦撒怒,骆霞心里不苟——小小个人儿,再大气力、再大肚肠,还能把个大人吃瘪了?出月的娃儿,牙根子都是软的,还怕被咬丢了不成?!尽是些不尝苦、不知福的!


天禧乳母走时,她就想试着也去喂,可想着不该驳主人家好意,没提。

这会儿,庆禧吃得富足,天禧肚子结块,眼见主家搓手,她就提了。

第一下,便知这“小老相儿”的天禧果真厉害!堪堪忍住。

接着,便是不敢想的光景——好个天禧儿,你那口舌,莫非在娘胎里单长了十几二十年不成,怎么活脱脱竟像个大人!除了没牙,你可怎生……怎生……天哪!别不是,先前走了的粗壮女人,不是怕得走了,倒是羞住了吧!


天禧吃饱,还不松嘴,含着咂吧。

二十五岁的骆霞,被零岁的姚天禧咂吧的,晕晕乎乎、淋淋漓漓,像做着不敢想的梦。

说不出的美妙!

说不出的诡异!

说不出的酣畅!

说不出的邪恶!

……


她放定终于睡着松了嘴的天禧,草草系了衣服蹩出,不见天禧的父亲祖父,恍恍惚惚挨到前面,再不想奶庆禧,便等来孩子父亲,说你儿奶不得,女娃我也不想奶了。

父亲长叹一声,给了银钱,拜谢着送走,旋即再去找新乳母,留了祖父在家熬奶干掺米汤。

岂料,满镇上,他家天禧“吃人”的话已传遍,加上先前生育时的异状,连带那个接生婆的死,都编排到一块儿,竟无人敢再来当乳母,连托着往外扫听,人家都不肯。


天禧让骆霞那么一喂,肠胃通了,再吃米汤奶糊糊,还是郁结。

庆禧先不肯吃,饿得哭不出声,才勉强吃了些,郁结得厉害。

祖父得知找不到乳母,下狠心配药,想着好歹对付过去三四个月,说这也是命数,让父亲别怨什么。天底下,做父母的,要只怨着,早就不做这父母了。


父亲没话,帮着配药,日夜灌服。

天禧吃着只是皱眉,吃完咽尽才哭药苦;庆禧灌起来费力。

月余下来,父亲倒真觉得,长相让他想起姚虎的天禧,当真有几分“仁义”。


熬着、灌着,到了收成时节。

没想到的好!

好几年都没有这么好的收成了!


庄户都说,这地动了神灵了!

又说,找帮手吧,好快些收。

父亲撒开人去找先前辞去了的那些,自己抡了家伙下地干。


不几日,大把帮手来了。

虽大多不是旧人,父亲也轻松、高兴,忙着招呼,按下干活儿,哼着小调回家,怔在门口——骆霞牵个四五岁女孩,一身褴褛,不知等了多久,见了他,按着女孩一起跪下,说还有奶,不嫌弃,就留下专奶两个孩子。

父亲迟疑。

骆霞磕头,哭,说还能生养,不信没有生儿的命。

父亲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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