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造纸丨一个伊朗人眼中的滩头纸乡

文／阿米尔

图／张谨、幸鹏、阿米尔

通讯员/曹良海

由中国国家地理·地道风物、中华网与RCRA联合主办，新湖南、荔枝FM作为战略合作方的“守艺中华，风物之旅”之湘西采写活动，我们来到了湘西，感受穿越时空的民艺与古韵。

编者按：阿米尔来自伊朗，是湘西此行团队中唯一的“国际友人”。在中国生活了五年，没专门上过语言班，可中文说得还挺溜。虽然每晚开总结和分工会时，和他讲话都要放慢语速；虽然他的文章要先写成英文，再翻译过来……然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米尔是个艺术气息浓厚而又呆萌的帅小伙。我们见识过他亲手制作的精美烟包，欣赏过他画得美妙绝伦的蜡染图案，还差点去听了他乐队的音乐会。对湘西，他了解很少，也就充满了好奇。作为一个对伊朗手工艺术极为熟悉的人，他总是在湘西手艺中寻找着差异和认同，时而发觉某个手艺技法和伊朗的什么很像，时而惊叹于一个工艺流程的精致，时而又感叹于传统的没落和手艺的消亡。一个人到了异国他乡，往往就变成了一个孩子。那些语言的磕磕绊绊，反而往往表达出内心最质朴的东西。朋友说，阿米尔的文翻译过来，文风像极了小学生作文。可这也恰恰是我们想要的一点纯真。

（文末会有阿米尔美美的手工艺作品图哦~）

有的时候，我们很少去思考那些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物品来自哪里。那些随处可见、唾手可得的东西，也恰恰对于我们的生活非常重要。那些曾在人类的发展史上极其辉煌的发明，极大地推进了人类文明的发展与进步。这些发明为了满足人类的需求应运而生，不断流传，却因为今天科技的进步以及物质的极大丰富而被人们渐渐忽视。

人类重要的发明之一就是造纸。纸张自进入人类的生活后就有着无数的应用，它出现在我们生活的各个角落，即便在被用来书写爱情篇章或是行政命令时都比其他材料更胜一筹。

在湖南，我来到了一座名叫桃源的村庄。这个村庄以造纸闻名，村民的主要工作就是用传统方式造纸。有一些生产者为了发展自己的作坊，致力于传承手工造纸的技艺以及宣传手工纸张的价值。如今，手工纸张更多地被用于书法艺术领域。在许多书法家选用这里的手工纸张后，其艺术价值和经济价值都实现了成倍地增长。

然而，虽然手工纸的价值有所提高，但如今留在村子里愿意从事这一行业的年轻人却并不多。一方面，造纸是门技术活，造出好纸需要多年的努力。另一方面，造纸收入远不如去大城市打工来得“立竿见影”。大城市里的现代化生活永远对年轻人有着巨大的吸引力，许多年轻人都一去不返。正因为此，大多数造纸作坊里，都是中年人和老年人在忙于工作。用他们的话说，是这份工作让他们活了下来。这是他们祖传下来的手艺，然而每当说起谁来继承这份手艺时，他们不免有些失落。

村子中，有一些作坊依靠政府投入支持其运作，另有一些则是完全依靠私人投入的家庭式作坊。这里的造纸作坊以最原始的形态建成，并以最传统手工方式生产着纸张。

造纸的步骤，总的来说是通过大量的实践和重复才能熟练掌握并趋于完善的。在整个生产过程中，从开始到最后，每个步骤的完成都需要极大的耐心和耐力。

首先，挑选合适的竹子就是一门学问。它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生产出质量上乘的纸张。其中竹子的年龄对于整个工作异常重要。竹子砍下后，应在水中放置一段时间，以便在合适的时间内转化为纸糊。竹子的年龄和竹子在水中放置的时间，与纸糊的质量有直接关系。只有长到3至5年的竹子是最适合用来造纸的。有经验的造纸人会将挑选出来的竹子放在小水池中泡上大约2年，在此期间竹子的绿色会变为黄色。在度过了第一阶段后，将竹子从水中取出，发现它已经变成了丝状，于是再放入另一个蓄水池中。

经过这一阶段，原材料可以说基本准备好了。竹子在这一阶段变成了柔软的糊状的丝，在造纸大师的脚下被踩成了糊。在去掉杂质的柔软纸糊准备好后，将之倒入专门用来造纸的小池子，至此纸张就已接近了成形阶段。

把纸糊倒入水中稀释，再通过竹子制成的筛孔极细的纸帘将其捞出，而后叠至一旁，随后再将纸张分开，贴至壁炉上。几分钟后纸张变干，一张纸就算做好了。听起来并没有多困难，但尝试过的人都知道，这实际上需要造纸大师们多年磨练而成的经验才能完成，因此每一张手工纸都是独一无二的。

炎热的夏天，村子里的气温日益攀升，造纸大师在闷热的作坊里完成的这些工作，可以说是对其耐心和忍耐力的巨大考验。造纸很辛苦，但卖出的价格却并不高，可以说与其劳动成本并不相符。所有造纸作坊用的造纸方法都一样，但纸与纸之间的价格和质量却并不相同。因为是纯手工制作，所以纸的好坏完全取决于制造者选料和制作时的经验多少和仔细程度。

这些人的生活故事，可以概括为重复一门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被遗忘的手艺，而这种遗忘使造纸者感到忧虑。他们并不仅仅担忧生计问题或是失业，也同样在担忧这门多年来已经成为历史的独特艺术和手艺将会后继无人，并在将来的某一天消失。

在这些从事造纸技术的作坊里，我看到了74岁高龄但身子骨仍然硬朗，还能踩纸糊的老人，看到了他们是多么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将这一技艺流传下去，看到了他们对这门技艺有着何等深厚的感情。他们对造纸的看法已经远远超越了赖以谋生的手段。

说好的作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