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夕先焚一炷香,古人一天的香生活
雨后阶庭物物新,睡馀攲枕悄无闻。
只疑日脚随人意,百刻香才过一分。
古人有昼夜熏香的习惯,十二时辰都沐浴在香气之中,李之仪《学书十绝》诗中提到的“百刻香”,就是可燃烧一天一夜的印香。“百刻香”将十二时辰分成一百刻度,既能观烟赏味又能计时,欧阳修有诗曰:“琴书自是千金产,日月闲销百刻香”。琴书自是千金产,日月闲销百刻香。
除了计时功能的“百刻香”,古人生活中各个场景都离不开香,注重养生之人,一天之中有多次“坐香”活动。“坐香”,即焚香时静坐调息,祁彪佳《山居拙录》中提及,常以坐香习静为事:
“于辰后坐香二次,午后坐香二次,晚坐香一次,各以香半柱为节”。
晨起,昨夜香炉中焚烧的“夜香”刚好烧完,此时正需一炉“晨香”,开启一天的生活,陆游《晨起》诗言:
初日破苍烟,凌乱松竹影,
老夫起烧香,童子行汲井。
书童准备洗漱之物时,陆游也正着手焚一炉“晨香”。焚香能够安顿心绪、助静冥思,早起“坐香习静”,乃古人清静养神之主要法门。
“心乱则百病生, 静则万病息”,中医认为保持心平气和、思绪宁静的精神状态,是益寿延年的重要前提。古人非常看重“焚香习静”,宋人曹勋《和贺子忱五首》 :“爱闲成懒心常适,习静须香意莫虚”。
早饭之后,书斋读书,香也是必不可少之物。李纲《春词》诗言:“清晨开卷坐幽窗,深注炉烟一缕香”。读书要讲究平心静气,焚一炉香,清烟飘翻,顿令尘心散去,灵心熏开。
香,可谓是读书时的“静友”,读书作文,有香为伴,乃人生一大乐事,明人毛元淳在《寻乐编》中说:
“清净斋中,焚一炷香,读数行书,以圣贤为师,以鱼鸟为友,便是人世上活神仙,此惟自得之趣者知之。”
时至中午,天地阴阳转换,是静坐养心的最佳时间,明代石室道人《二六功课》载:“午,坐香一线,毕经行使,神气安顿”。“坐香一线”即焚香静坐一炷香的时间,古人坐香习静时烧什么香?明人陶益《秋夜拨闷》一诗中有提及:
月色满林窥竹牗,砧声何处到山房。
浮云目断心如水,习静时燃安息香。
陶益诗中说“习静时燃安息香”,此安息香非树脂安息香香料,树脂香料,而是一种线香合香。明清时期,安息香之名在明清时期常常借指线香。明代《古今医统大全》收录有上中下三个品级的“安息香”香方:
檀香八斤,排草四斤,沉香一斤,丁香、乳香、黄烟、兰苔、木香各十两,麝香三两、酥合油一斤、安息香五两、榄油二斤、白芨面,蜂蜜五斤上各为细末,以酥、榄、息香和蜜熬化,渐渐下香末,调和得所,作柄上阴晾一日,晒干收。
此方为北京本司所制上料“安息香”香方,焚烧线香,相比“隔或熏香”、“香篆”更为简便,适合短时放松,安定心神。
午后的休闲时光,是属于茶与香的。品茶生活最适合搭配焚香,明代茶书《茗谭》载:“品茶最是清事,若无好香在炉,遂乏一段幽趣”。午后,书斋明窗前,煎茶,焚香,静观云水变化,在香气中静心感受自然之美,是一人独处的乐事。
此种休闲心态,也是安顿性灵的“药方”,明人称之为“闲适”、“清课”。若有客来访,焚香啜茗亦是待客之道。韩淲《山林》:“客至不劳闲酒食,一瓯茶炷一炉熏”;曾几《东轩小室即事》:
有客过丈室,呼儿具炉薰。
清谈似微馥,妙处渠应闻。
在香、茶契合的清气中,对坐清淡,乃文人之清致。有谓:“茗碗薰炉,清谈竟日,颇以为乐”。
明代石室道人《二六功课》记载,晚饭之前还需坐香一次:“酉时,坐香一线,动静如意”。薄暮,焚香静坐,观暮云变现,在香气中洗涤一日“尘埃”。
用香讲究之人,总不厌其烦的更换着香炉中的香品,毛文锡《赞浦子》:“锦帐添香睡,金炉换夕薰”。夜晚睡觉时,帏帐、居室中会替换为花、果香调的熏香。
五代《宫词》:“小殿龟头向晓张,鹅梨帐底散芬芳”描写鹅梨果香调的“帐中香”;朱敦儒《菩萨蛮》:“新窨木樨沈,香迟斗帐深”描写桂花香调的“木樨沉”。
“木犀沉”与“帐中香”属于同一类型的合香,帐中香是用蔷薇水浸润沉香或鹅梨汁蒸制沉香,把花香、果香引入沉香中,“木犀沉”是以木犀(桂花)薰制沉香,把桂花香气引入沉香中。
“木犀沉”可用隔火煎香法熏焚,也可碾磨为香粉作香篆使用,宋人虞俦《以蕲簟石枕送耘老弟,有诗因和来韵并分送蒸沉,以助其雅趣》:一诗中,就提到以篆香的方式焚烧香花薰制的“蒸沉”:
北窗枕簟称高眠,沉水还须起篆烟。
夜里,沉香与蔷薇、鹅梨、桂花交织的花果之香,在居室、帷帐中盈溢,梦里徘徊,为古人的生活增添无限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