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铎草书研究第五期:学古,临仿《淳化阁帖》的作品占四分之一
作者:邓建民(首都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
王铎一生临帖众多,他孜孜不倦地临写《淳化阁帖》《集王圣教序》《兰亭序》及米芾墨迹等。就草书而言,以临写《淳化阁帖》最为频繁,且从中取法的对象众多。据曹军统计,王铎传世的全部书法作品中,临仿《淳化阁帖》的作品达101件,几乎占四分之一。在这101件临作中,草书又占了53件。王铎的草书临作大都出自《淳化阁帖》,他一生极力临写《淳化阁帖》中的张芝、二王及两晋、南北朝、唐朝其他名家法帖。
刻于宋初淳化三年的《淳化阁帖》,由翰林侍书学士王著主持,选择内府所藏的历代法书,编为十卷,摹刻在枣木版上曹宝麟在评价《淳化阁帖》时说:
“如果说其主持人王著为了不使原迹污损而采取临仿然后刻之的做法,虽然失真却还保存了若干分相似的话,那么这部丛帖中因见识而造成的不少错误则是不可原谅的。”
不是用真迹摹刻上去的,而是“临仿然后刻之”。“临仿”已是一次失真,“刻之”又是一次失真,椎拓再次失真所以,即使不考虑刻帖再现墨迹法书精微的能力,而《阁帖》拓本中的帖已是属于三手、甚至是四手的真迹复制品了,能有多少再现艺术真实的价值,实在让人怀疑。尤其是王著的见识不高,致使丛帖掺入不少赝品。临仿、凿刻、椎拓,再加众多的赝品,使针对《阁帖》的批评声浪雀起。
米芾批评《阁帖》说:
“我太宗购古今书,而使王著辨精确,定为《法帖》,此十卷是也。其间一手伪帖太半,甚者以《千字文》为汉章帝,张旭为王子敬,以俗人学智永为逸少。”
接着、黄伯思、董逌等对《阁帖》的各种谬误也提出了批评。在上一节所论,王铎对刻帖是有自己深刻的理解的。然而,他却给《阁帖》以诸多的肯定。他说:
“兹《淳化》八本,先得之葵丘袁氏六焉,后粤东李氏二焉,皆宋拓枣木,似王著初本也。钩法完善,可见古人波磔温泽,纵横结构,涵浑之微。物之尤,非可易致矣。”
又在《与吴伟业论刻帖》中说:
“盖古人奥指,其精光隐现楮墨外,疑有声响,断不能理没,实有物焉。”
“钩法完善”、“波磔温泽”、“精光隐现”,王铎对《淳化阁帖》是肯定的、崇敬的。究其原因,这应与王铎的书法追求观念及所处的年代有关羲、献书法真迹,经历千百年时间的淘洗,不断锐减。据刘涛分析:梁武帝时,内府秘藏王羲之作品七千纸之多,后在江陵陷落时被梁元帝付之一炬。
唐贞观年间,内府收有王羲之书迹三千多纸,但到北宋宣和年间,已锐减到二百四十三帖。东晋至南朝梁,王献之书迹与大王难分轩轾,但到唐初,献之书迹存世已很少。北宋宣和内府,献之书迹真伪相杂,也不过八十九件。靖康之乱后,宋高宗说:
“余自渡江,无复钟、王真迹。”
王铎虽多次声明“余书独宗羲、献”,但时至晚明,已无羲、献真迹可观。《淳化阁帖》虽为失真较多的刻帖,远比不上书法墨迹真实、细腻、生动,且掺杂许多赝品。但即便如此,它还是存有大量魏、晋时代的名家作品。《淳化阁帖》存有右军作品一百五十五件,子敬作品七十三件。
故身处明末的王铎,如果想与唐宋诸家并肩,远溯东晋二王,所能凭借的二王范本也只有少数的临摹本和《阁帖》。在王铎的书论记述中,没有提到看过二王临摹本。所以,王铎为了实现独宗二王的书法观念,《阁帖》无疑是绕不过去的,草书尤为如此当然失真不等于毫无价值,赝品也不等于劣品,《淳化阁帖》中大王的赝品往往是智永、智果或唐人所作,当然也有一定的取法价值。
王铎在学习《淳化阁帖》时,头脑也是极其清醒的。他的学古观念极为灵活,他对刻帖有独到的见解。如前面所引的“摹本已几千年矣,去原墨迹止十之三”等观点即是印证。在这些观点的影响下才有“不规规模拟”“拓而为大”等临书及创作方法的运用。王铎的临帖是极其刻苦的,他在《临王徽之书后》说:
“徽之书法,温润绵密,有远水流烟之致。惜不多见,载之古今,寥寥数行耳。极力摹写,瞠乎其后,始信书法非易事也。”
又在《跋琼蕊庐帖》中说:
“余于书、于诗、于文,沉心驱智,割情断欲,直思跂彼堂奥。恨古人不见我,故饮食梦寐以之。”
这就是王铎的崇古精神:“极力摹写”、“割情断欲,直思跂彼堂奥”。正是拥有如此深刻的崇古思想,才促使王铎倾其一生之力临摹古人,以至临死前几年还临写出《临阁帖与山水画合卷》这样的巨型长卷。也由于此,即使在“晋之神瞠乎其后,逾写逾望洋”的情况下,最后也能“登五岳然后知山,浮海澳然后知海”,从而臻于高的境界。
在学古方面,王铎是笃学者、善学者。他以高出时人的眼力,察觉出《淳化阁帖》的存古价值及借鉴价值,从而获得了丰富的草书取法对象。王铎学习《淳化阁帖》取得成功,是虔诚的崇古、厚实的功力与高明的临摹创作方法综合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