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天哲:北山仙,南山道,积道山下有人家(修订)
有时和外地的好友谈及家乡的名胜,朋友总会说,呀!这我知道,你们金华北山有双龙洞、尖峰山、黄大仙宫、大佛寺。再问及其他,则茫然不知矣。殊不知金华除却北山数处美景之叠翠,南边更有九峰山、积道山之胜迹昂然。九峰在汤溪镇,离城较远,而积道山距城不过十五公里,和城北的尖峰山(也叫芙蓉峰)遥相耸立,是金华人都会去走一走。
自小时候起,就对积道山不陌生。因我父亲的老家就在桥头陆村,我的出生地是在含香村的穿心湖畔,我奶奶的娘家又是在蒲塘村。这几个地方离积道山都不远,最近的才二三里路程。小时候听外婆讲过积道山的许多神妙故事,虽然大多数已经忘却了,但积道山在我当时幼小的心中确实是座神奇的山。
外婆曾和我说,远古时候,后羿就是站在积道山顶,借助山神之力,把天上十个太阳射下了九个,其中一个掉到了含香,变成了穿心湖。当时幼小的心灵相信的不得了,因这穿心湖确实是圆圆的,像个大太阳,湖中心有个小岛。说是岛,不过是块比湖面略高的平地,四面临水,也是圆圆的。上面长满了青翠的竹子,高达的皂荚树,更有长满果实的板栗树。紫红的桑椹在那里也能找到一两株,还有几棵会结果的无花果树。岛上那些茂盛的竹子和高大的树木像不像插在太阳上的箭呢,哈哈,这湖就叫作“一箭穿心湖”。况且湖的东边有条芗溪穿村而过,“河的上方有口圆圆的湖,湖的中央有座圆圆的岛”,合起来你说说看是个什么字呢,那是甲骨文的“旦”字。虽然我长大后不信鬼神,但现在的我还是深深佩服造物主是如此的奇妙,赞叹事物竟有如此的巧合。
大自然的造化总是这么神奇,它讲究的是对称和谐。就如芙蓉孤峰被巍峨北山所环抱,这南边的积道山高不过约三百米,却也是突兀耸立于连绵南山脚下。两山皆浑圆拔地而起,独特而奇异,是金华南北山水的象征。其实古人早就说过,“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相传最早有东晋人葛洪在此炼丹,遗迹有葛仙坞。葛洪炼丹的地方,怪石嶙峋,跌瀑悬泻,引人入胜。黄大仙是否曾来此牧羊,传说不一。然石羊坡山石累累,三五成群,亦状似石羊,或说是葛洪所牧石羊。然葛洪《神仙传》既记“咤石成羊”事,盖亦可寻仙人积道之迹。“积道方可成仙”,此中深意,只可意味难以言传。
虽大抵知道些积道山的传说和历史,但一直没机会去登临此山。偶有一年,我和四五个同学相约骑着自行车,携锅带碗,还带了青菜白米盐巴等东东,跑到积道山上野炊。那时候,没有汽车,道路也没像现在直通山脚,山下也没竹安禅寺,更无人家。上山的道几乎没有的,也或许是当年我们没找到。反正山不高,几个同学是连抓带爬地登上了山顶。等我们上了山顶,才晓得确如清代《金华府志》云:“绝顶坦平如掌。”但也荒凉的让我觉得有些意外。传说中的天圣禅寺根本看不到踪影,百十间僧舍那只是个传说。当时我们见到的只有一间很小的破房子,里面倒是有人垒石作灶的遗迹。我们就着先人遗留的石灶,四处拾柴,烧火做饭。记得好像就是清水煮的青菜下饭,几个人吃的也是不亦乐乎。印象深刻的是山顶有颗大樟树,挺拔而粗大。山风吹来,呼呼作响。我当时站在树旁,披着件风衣,远眺金华,城郭依稀可见,方圆数十里风光尽收眼底。是时顿然有登高而望远,绝世而清尘之感。时同学偷拍定格,照片虽仅一寸,但也留念至今。
其实游玩积道山,切不可走马观花,须得细细品味。积道山顶是曾有过天圣禅寺的,且香火很盛,是一座千年古寺。清《道光县志》有载:"相传定光佛于此成道,为三佛地之一。"在香火鼎盛的清康熙年间,寺中有僧房120间,僧人500有余。我竟想象不出这500有余的僧人,摩肩接踵在这个巴掌大的山顶,该会是怎样的热闹。据说天圣禅寺直到文革期间才一扫而空——砖瓦木料都搬到山下去修建了澧浦中学。然澧浦中学一直没能沾上佛祖的灵气,数十年里也没啥特别出彩的,苦苦维持到二十世纪末而消亡。
平日里看到过报道说,十来年前积道山顶重建了天圣禅寺,山脚下也恢复了竹安禅寺,且近几年还在不断修缮。庙里面也住有三四人,好像没有和尚。有网友还挺认真地向寺庙内一个念经的女人打听了,答曰:“有主持。住金华城区,他的夫人在山上…”看到这,我不禁哑然失笑,难道和尚亦与时俱进可以娶老婆了?不知这个主持是否能看懂佛经呢。历史上由于佛盛道消,积道山建有禅寺那也可以理解。然俗语说“立地成佛,积道成仙。”在我看来,积道山本应是道家修行福地,而非是和尚诵经之禅房。既然天圣禅寺早先已毁,何必重建。要重建也不是说不可以,不过搞得如此不伦不类,实在贻笑大方。
山也好,寺也罢,可见是难断人间烟火脂粉味。僧也好,道也罢,要紧处还是自己心中的那一泓清泉。佛教从来不叫人避世。避世的人,就像插在花瓶里的莲花, 是活不了多久。于是佛家有“在家即出家”的偈语,而道家本就是在家修行的,后来金代的全真派才主张出家修行。其实除了全真以外,别派的道士基本不要求出家。
但年少时的我并不大懂得这些,大学毕业后的那么几年里,心里老冒出“避世读书”的念头。一个高大尚的理由是“书未读尽”,想避开尘世好好地再读若干年的书。依稀记得,我奶奶一族的王氏先祖,被宋孝宗帝称之为“不党无私,刚直不阿”的贤相王淮,就是受教功成于积道山麓。故在积道山“避世读书”是其中的一个首选,另外就是大佛寺、黄大仙祖宫。黄大仙祖宫不是现在双龙洞那个,是在赤松那里,当时新的黄大仙祖宫还没造呢。只是大佛寺离家太近(我家当时徙居曹宅),赤松宫那里呢又没机缘。唯有积道山貌似随时可去,只是想到积道山上下一片荒芜,烧火做饭睡觉皆成问题,心中不免犯怵。于是这念头在心晃悠了好几年,却始终没能有勇气迈出。自己亦终于不能免俗,恋爱结婚生子,然后坠入了这滚滚红尘之中。
因缘际会,后来亦认识了黄大仙祖宫的主持施清纯道长,也成了好朋友。他就住在四牌楼,我在城里的宅子隔壁。偶尔都能碰面,经常看到他一袭道袍,束发盘髻,脚蹬白布船形“云鞋”,加之留有两绺长须,看起来真有离尘脱俗、飘飘欲仙之感。然他每天早起坐公交上双龙,晚归家,想来是有妻子的,我也不大好意思问他。不过,有时陪领导或者好友去黄大仙祖宫瞻圣,就会去找他。施道长也会开方便之门,领我们从大仙宫的侧门进入,领着朋友们四处参观,然后在他的禅室里极情款待,一起畅谈些修心养性的心得。
并不是说付不起那点门票钱,说白了还是个面子问题。人这一生是需要认识很多人的,三教九流都该认识。佛理道心皆在尘缘,人世间处处皆学问。老子说,“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如这积道山,因“葛洪炼丹”、“定光成佛”而名扬邑内;如那八咏楼,因“太守咏唱”、“清照诗篇”而流韵至今。大仙遗迹赤松,始有金华仙山之圣誉;祖谦讲学丽泽,方有婺学邹鲁之绵长。个中情理,人气是第一位的。庙堂之高,若无圣帝贤相,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史无可载。禅寺道宫,若无高僧真人,亦不过是空阁楼台,静院空人。地因人传,山因人名。山水的闻名,往往是由于历史人物或事件的演绎。
一晃数十年而过。前些天,有同学相招,安排在积道山脚的“积道人家”开六中初中同学会。会期,好家伙,呼啦啦来了百五十多人。有些是特地从上海、广州、北京等地赶回来的,多年未能见面,大家有说不完的话。因为是全年级的同学会,有些同学中往前数,小学也是同学,往后算,到了高中还是同学,关系错综,情谊深厚无比。同学会规模之大,人数之多,参与的老师亦说是以往未见,堪称盛会。
“金樽玉液醉几许,觥筹交错酒酣面。”半天时间安排显然不够,转眼就天黑了,也就没时间去爬积道山,也不知到山顶上的那颗大樟树长大了几围,也未能再品尝那口“不竭井”的水,不知是否还是那么甘甜,心中甚为遗憾。不过言谈之间,得知“积道人家”就是隔壁班一位同学开的,心中也是讶然,此君确实选了个好地方。
归家后,情不能已,是有此篇。又因同学“积道人家”之名,撰写了一副对联,“北山仙,南山道,积道山下有人家。 智者寺,圣者观,白云洞府是仙乡。”人都说“积善人家有余庆”,那么“积道人家”则俨然有“仙气”。祝愿同学的农家乐越来越兴旺。也希望我们金华的积道山越来越被人知。
毛家小子天哲于浙江金华
二〇一五年六月十八日草
二〇一五年端午节修订
天哲注:智者寺,为南朝梁武帝敕建(公元526年),距今约有1500年,位于金华山南麓,尖峰山之西。该寺香火鼎盛时,曾有寺僧千余,占地五十余亩,殿宇五进,规横宏大,为江南名刹。圣者观,借指积道山巅之圣道庵。明《万历金华府志》载:“天圣寺在十九都积道山巅,旧名圣道庵。宋景德二年(1005)赐今号。”道观是道士修炼的地方。道教从道家"天人合一"、"身国同治"的思维模式出发,认为了解天象有助于求道证道,得道成仙。所以称为"观",取观星望月之意,常建于山顶。积道山之圣道庵或初为道人所造,后佛盛道消,转为佛寺。下联中, “智者寺、圣者观”皆是隐语。“寺”谐音“视”,“观”亦有本义。高僧曰智,天师曰圣。修行之所,佛曰寺,道为观。
同学开的“积道人家”,请大家多多光顾哦!
积道山顶的大樟树(网友摄)
来源:腾讯博客 作者:毛天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