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必须死
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沛国樵县,曹操老家府邸。
“咚~咚~咚”,外面打更的声音又来了,入夜已深,已是三更天了。
这黑黢黢的院子,唯有一间房间还亮着昏暗的灯光。北方的天气自入冬以来,像是变了一张脸,天底下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格外的严肃。仿佛这树,这鸟,这鱼儿都受不了这鬼天气,都开始变得肃杀。
荀彧端坐在碳火前,这上下跳动昏暗的火光,透过窗子,把墙外的一颗老槐树的影子打在高高院墙上,跟随者火光上下跳动着,显得格外的诡异。
三个月前
曹操心腹董昭(曹操代汉的实际操刀人),突然造访尚书令府邸,拿出了一份曹操的人事调动委任状,令荀彧由尚书令该任光禄大夫,即刻赶往二次南征孙权的曹军大营,听候调遣,这就好比国家总理调去某个军区当个参谋长,这是明显的边缘化。
自荀彧在许都的大殿上于董昭群枪舌战一翻,公然反对曹操改议九州,晋位魏公。荀彧就料定有这么一天。自高祖皇帝刘邦诛戮韩信、彭越、英布等异姓诸侯王,自此“非刘不王”,臣子最多封候。人是会变的,根本原始是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曹操罢黜三公之制,封候拜相,已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对权利地位的向往也是能够理解,故而身为一同创业的老哥们荀彧心里不满,嘴上也没再说什么。可这次荀令君实在不能忍了,这是要在大汉天子脚下,再设立一个朝堂,堂而皇之地搞了个国中国来。荀彧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儒生,被儒家文化熏陶了一辈子的人,在他的眼里,即便是天下乱成鹅毛,那也是刘氏的天下,任何人不能碰。荀彧在曹操还没做大时,就加入了这个创业团队,他还清楚的记得二人平生志向:平定天下,匡扶汉室,这也是荀彧保曹操的根本。可如今曹操已然不满足背地里搞一些“蝇营狗苟”,代汉自立已然公开。在荀彧看来,他曹操本就是这天下的实权人物,再过几年,那里还有小皇帝刘协的活路,这天下早晚得姓曹不可。
于是荀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和曹操的代理人董昭在刘协的朝堂的怼开了,荀彧说到激动处,愤然斥责曹操此举有篡汉之嫌。把曹操最后的这一层遮羞布撕扯了下来。
自曹操挟天子,移都许昌已有十七载,二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曹操带兵出去干仗,扩大地盘,荀彧留守许都,一是供钱供粮,二是替曹操看好这不安分的小皇帝刘协的朝廷。想不到昔日搭档竟然落到这部田地。
荀彧离开许都后,并没有被带到南方前线曹操身边,反而给秘密安排到了曹操老家沛国樵县。偌大的一个府邸,竟只留得荀彧一人。自从进了这府门,就再也没有出去,来的时候,院门旁的树叶还是绿油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子早已落得精光,只留下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雪。一点生机也没有了。荀彧进了这道门,就已经明白,这里就是他生命的终点。荀彧一生不贪图享乐,只求建功立业,扬名天下,他理想的归宿是死在朝堂上,最不济也是许都府邸,从始至终殚精竭虑,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这种鬼地方,多多少少有些可惜。荀彧慢慢的也想通了,这段时间远离那些吵吵嚷嚷的是非之地,卸下天下这为之操劳一生沉甸甸的包袱,原来日子还可以过得如此畅快,惬意,哪怕是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现在荀彧守着这盆炭火,这也许是这个世上唯一能给他温度的地方。
曹操一个时辰前派人送来的食盒,就放在火盆旁边,昏暗的火光依然能够隐隐约约照得这上边精美纹饰熠熠发光。盒子是开着的,里面并没有东西,对,只是一个食盒,空的食盒。荀彧怎能不理解其中用意(食盒不盛食物,那就是无用)。荀彧盯着这空空食盒,嘴角露出了鄙夷的笑容。是啊,我荀彧自始至终就不是为了保你曹操持掌天下,我为的是重振汉室江山。想到这里心里又是矛盾的,可这江山还是在他荀彧的推波助澜下,快要姓曹了。昔日他弃袁绍,投曹操,多少次救曹操于危难,兖州叛乱,死力相抗吕布,给曹操保存三郡,不然曹操的根据地就让人家一锅端了。
制定平定河北的战略,官渡之战的关键时刻,在曹操颓态尽显,又是一纸书信敲醒曹操,才坚持了下来。
坐镇许都,苦心经营十七载,在这乱世中,才得了个中原太平,不再饿殍遍野,百姓也算安居乐业,粮草,兵源不断。敢问这天下,南方的孙权,蜀中的刘备,拿一个能比得了这太平富庶的中原。不是荀彧就不可能有后来的曹魏。
管他保的是刘协还是曹操,不都是为了这天下的黎民百姓。想到这一层,荀彧又释然了,他荀彧这一辈子并没有虚度,他天下第一荀令君的功过,就由后世评说吧。
荀彧战起身来,带上头冠,拍拍衣衫,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这是他离开许都前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自古刑不上大夫,就让这鸩酒了结此生吧,荀彧推开房门,迈着坚定的步伐,消失在这雪夜中。
曹操铁定代汉
轰动一时的玉带诏事件
建安四年,十九岁的刘协不甘心只做这个傀儡皇帝,幽禁深宫,不得自由。将一封诛杀曹操的血诏,藏在腰带里,由一小斯秘密带出,交于老丈人董承。密谋拉拢几位近臣,欲在曹操大举北上于袁绍一决雌雄之际,趁许昌空虚,发动兵变。
不想在曹操还未启程,东窗事发。曹操第一时间挟一家老小退居许昌城外自己的兵营内。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清洗就要开始了。
曹操端坐在许昌外的中军大帐中,身穿护甲,腰上一把青钢宝剑,右手死死握着剑柄。亲兵卫士各个手持长戟,将中军大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曹操低着头,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帅案上的一张雪白的绢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红色字迹。末尾一句:“诛此狂悖之臣耳”,“耳”字最后一笔拉的修长,像一把利剑,直插曹操心窝。没错这是小皇帝刘协亲笔血书,绢绸右下角赫然几个刺眼的名字:车骑将军董承,偏将军刘服,左将军刘备……。
此时曹操脑子一片空白,纵然一手扶帅案,一手握剑柄,也止不住一直在颤抖的双手。在这曹军大营中,曹操自然不必再担心人身安全,此刻恐惧已消除一大半,更多的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因为到现在为止他都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自董桌乱政,天下群雄四起,朝廷已经名存实亡。都城洛阳在战火中,基本消失。小皇帝刘协和百官流离失所。天底下只有是他曹某人还想着这个朝廷,迎天子进许昌,不惜重金兴建亭台楼阁,打造皇宫。虽有私心,但在地位和物质上也算尽心尽力的满足小皇帝刘协。
唯独手握兵权,有些独断专横了些。自始至终对天下,对皇位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想一心平定这天下。面对这样的世道,北有强敌袁绍,南有孙策蠢蠢欲动,幽州公孙瓒,荆州刘表…。现在是马背上的天下,他一个十九岁的娃娃,未带过一兵,未打过一一仗。即便是兵权给了刘协,又能怎样?他能保得住曹操辛苦十余载才得来得这豫、兖二州吗。
想到这里曹操不禁怅然:罢了,这就是他的宿命,这辈子注定离经叛道了。
又听到,后帐中曹丕,曹植二兄弟追逐嬉戏的吵闹声。是啊,他曹操这辈子,权谋也好,杀伐也罢,才战战兢兢握住这权柄,这权柄在,曹氏家族就安全。如今一个玉带诏事件就差点要了他的命。倘若曹操百年以后,刘协自然不会放过曹氏一族。不为自己谋,也要为儿孙谋了。
玉带诏事件是曹操决心迈出代汉自立的一次转折点。曹操不代汉自立,曹氏家族最终只有覆灭这一个命运。
就在曹操代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个人不是天子刘协,更不是袁绍这些战场上的对手,偏偏是自己的老搭档荀彧。
荀彧确实是曹操的软肋,且不论荀彧多少功绩,和私人感情,单单荀彧在朝廷士人中的影响力就够让曹操头疼的了。
荀彧经营许都朝廷十七载,譬如:大军师荀攸,司隶校尉钟繇,郭嘉,司马懿……有太多能臣谋士都是荀彧推荐任命的。大半个朝廷都于颖川荀氏多多少少有些瓜葛。
荀彧死就死在他的影响力太大,即便是告老还乡,如果和曹操对着干,也照样可以一呼百应。这让曹操寝食难安,在保全曹氏子孙于哥们荀彧之间,曹操最后狠下心来唯有悄悄的赐死荀彧。清理开了挡在曹操面前的这座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