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四川•散文】杨一父 ‖ 民间匠人:棉花匠与磨刀匠
弹棉花,是上世纪农村的一门手艺,也是一道风景。
太阳刚刚爬上山梁,汤师傅就在大石坝子国顺二爷家的堂屋开工了。
两条长凳上架着弹床,四周插满密密的小竹棍儿,旧棉花被拆成几大块,放在棉床上。汤师傅背着弹弓,左手握着弦柄,右手拿槌,弦槌相接,节奏明快,音调和谐,仿佛来自远古的音乐。
弓是一根老黄的竹片做成的,弯成四分之一圆;弦则是牛皮筋,质地柔韧;那槌形如手榴弹,只是弹头部分呈方形。因使用时间长,一条棱已明显凹了。汤师傅眼手并用,挥动自如:“邦郎邦郎,噗—噗,邦郎邦郎,噗—噗……”细听,则有不少的变化,时而舒缓如河面上的微风,时而激越如沙场上的鼓点。
棉上积了多年的尘埃随着弹弓的节奏,腾起一阵烟雾。汤师傅隐没在烟雾之中忘情地演奏。阳光透过窗棂,那些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舞蹈。“邦郎邦郎,噗—噗,邦郎邦郎,噗—噗。……”阳光也跟着节奏跳动。
慢慢地,弹床上的棉花变成一堆白雪。之后,汤师傅再给弹床上云朵一样的棉花绷线。汤师傅拿出一根钓鱼竿一样的工具,套了线桶,一根一根来回把线套在四周密密的竹棍儿上。那动作有点像在河边挂鱼,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之后是对角,轻盈熟练,一张一弛,开合之间,弹床上的棉花就被白线和红线层层压着了。棉花中间还镶嵌着几枝玫瑰,花瓣鲜嫩欲滴,煞是惹人爱。
一床棉絮即将翻弹完毕,汤师傅又拿出一个厚厚的锅盖一般的木熨斗在棉絮上不停地压实,像熨衣服一样。那光亮的木熨斗所过之处,棉絮和刚勾上去的彩线紧紧贴在一起。棉絮中间红红的花儿更加耀眼。
上个世纪,或者更早一些时候,农村里经常看见磨刀匠。童年的时候,我就见过一位磨刀师傅。
肩扛一根板凳,板凳的一头绑着三块或四块磨刀石,手里拿着一个铜铃。边走边摇,伴随着铃声,一路吆喝:“磨剪刀——,磨菜刀——,磨杀猪刀。只要是刀,就拿来磨——”他的声音不张扬,慢吞吞的,就像他走路,走一步忘了一步。
磨刀匠怎会走来杨家坪磨刀呢?村里家家户户的菜刀在水缸边沿荡几下,切菜迎刃而解;上山用的斧头、弯刀,在龙门口的磨刀石上浇上水,来回几下,也磨得锃亮;一进入冬月,杀猪匠就把发锈长刀拿出来,在屋檐下石凳上嚯嚯几下,也就能杀尽全村的过年猪。谁还出钱去磨啥子刀呢?
然而,出人意料。磨刀匠坐在村口的麻柳树下,时不时摇一摇铜铃,拿着一把菜刀独自磨着,不一会儿就有人围观。磨刀匠见人多了,开始做着各种表演。一是刀口断发,磨刀匠随手扯下一根头发,对着刀口一吹,头发就断了;二是破毛巾,磨刀匠举着一溜儿毛巾条,刀锋轻轻走过,毛巾条就分成了两条,再折叠,刀锋过后又成了四条;三是断铁皮,磨刀匠把一块小小铁皮放在地上,提着菜刀猛地砍下去,迅雷不及掩耳,铁皮断成了两截,再看刀口,也不卷刃,所谓削铁如泥也许就是如此了。人们这才看傻了眼。家里那块铁啊,简直就不能称为刀。
木桂家当家人赶紧回家去,把自家的菜刀拿了出来递给磨刀匠说,“师傅,帮磨一盘。”磨刀匠一看,刀是好刀,就是磨成了“鸡屁股”,切一个冬瓜都要使牛劲。磨刀匠从包里拿出砂轮,安在一个架子上,脚踏木板,砂轮飞快转动,有点像踩缝纫机。刀口在砂轮上轻轻一碰,火光四溅。之后又在粗糙磨刀石上来回磨了几分钟,接着在一块细腻的刀石磨了几分钟。最后拿起刀,对着太阳光,闭了一只眼睛从刀锋瞄过去。趁大伙儿不解之时,磨刀匠随手在木桂婆娘头上扯下一根头发,说道,“看仔细了!”只见磨刀匠轻轻一吹,头发就断成了两截。“不得了,不得了,这刀一直不好用,这下可好呢。”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