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黑氏》：越苦难越强大，一个丑妇“对抗”欲望的历程
八月十五这晚，一对赤身男女在瓜田里被抓，十里八乡的村民都跑来看热闹。经过一番盘问才知道，这是一对往家里赶的“夫妻”。为了惩戒他俩的败兴之罪，有人提了一桶凉水，从头至脚倒在了这对男女身上。之后，男人架着女人跑在路上，他们不知道眼前的路程有多远，也不知晓路的尽头，等着他们的是苦是甜，是悲是喜？——《黑氏》贾平凹
地位不等，跌尽“福窝”的丑妇，从不知幸福为何物
黑氏，一个没有姓名，从山沟里走出来的女人。她因娘家贫穷，面粗又丑，且手脚肥胖，嫁了一个小自己三岁的小男人，被婆家各种嫌弃和怨怼。无论是在夫妻之事上，还是家庭地位上，她都没有半丝地位可言。
家里所有活都被黑氏包干，无论是喂猪放羊，还是上山砍柴、下地务农，她都没有丝毫抱怨。到了晚上，还要被家里的小男人各种纠缠。
小男人虽然比她小三岁，但他就是个小猴猴，看了许多书，学了很多方法来折磨她。小男人虽然压迫着她，口中叫的却是村里那些鲜嫩女子的名字。对于小男人的这些行为，黑氏不敢反驳，唯有等他睡着后，暗自伤心流泪。
信贷员公公因工作的特殊性，在家越发神气，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常骂黑氏说：在娘家吃什么了，穿什么了，跌到福窝里还不知足？
婆家的富足一日胜过一日，黑氏的处境越发艰难，只能伏低做小。小男人的一句话点破了她的想法：我知道你害怕我家发财哩，怕你越来越配不上我哩！
每每如此，黑氏都只能紧咬嘴唇，心里恨着娘家穷，不能跟婆家门当户对，又恨小男人家里太有钱，口大气粗，让自己在家里的日子越发地难过，从来不曾感受过幸福的滋味。
原本以为，黑氏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但老天并没有善待她，反而让这个丑妇成了下堂妇，孤苦伶仃地借住在村里的牛棚中。
因为信念，被离婚后毫无怨言的黑氏，活得比之前更为旺实
黑氏虽然人丑面粗，但她的心却很细，从很多细节看出了公公的钱来路不明，她还提醒小男人说：咱爸的钱，来路不明，多了会“瞎”人的。
小男人却反驳说：你那么清高，结婚时你娘家怎地要我出棺材钱？隔壁的钱来路明，你可以跟他去过活。
哪曾想，俩人的玩笑话一语成谶，最终还是应验了。
这年冬天，黑氏一家搬到了镇上。信贷员在镇上办起了厂子，还主动捐钱盖了一所学校，成为学校的名誉校长，小男人沾着父亲的光，成了学校的体育老师，整天带着学生们打篮球，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信贷员富了，小男人有了工作，黑氏也不再是从前的农村妇人，而是公家干部的夫人。黑氏没享受到干部夫人的待遇，只受到了小男人更粗野的对待，他叫着镇上最俏丽女子的名字，一声盖过一声，还要求黑氏必须应声。
黑氏气不过，回了他一句：她是她，我是我，有本事你找她去。
此话被小男人听了进去，渐渐地宿在学校，不再回家。黑氏知道他在外面有人，奈何没有证据，只能闷在心里伤心难过，一日比一日消瘦，面庞比从前更黑了。
后来，学校的看守来顺告诉她，小男人和乡长的女儿正在学校宿舍干那事，让黑氏自己拿主意。本想让俩人出丑的黑氏，临到门前改变主意，觉得自己和小男人好歹是夫妻一场，只要他们俩断了就行，没必要把这等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其实，黑氏一直都扮演着“本分媳妇”的角色，即便抓包了小男人的丑事，她依然选择原谅他。可小男人不这么想，最终提出离婚，娶了乡长的女儿。
黑氏也是个争气的女人，不但没有争取一砖一瓦，对于自己被离婚的事也没有半句怨言，此后的黑氏，变得强大，让男人们为她争相角逐。
得知被休的娘家大哥找到黑氏，说要带她回娘家过活，黑氏却说：我偏不走，我就要看着这家能唱出什么好戏。
黑氏借住在村里的一间牛棚里，又精心地打理着一亩田地，不管是家里还是地里，都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时间越长，她的日子就越过越滋润。只是年纪轻轻成了单身，少不了有媒婆上门来替她说媒。
因为善良，黑氏成圆了木犊的心愿
一天，媒人带着300元来到黑氏的牛棚内，告诉她学校里的来顺请她为自己做媒，希望黑氏能跟了自己。
在之前的往来中，黑氏知道来顺对自己有那个心思，否则也不会常来帮助自己，解开心结，还给村里的好事者留下口实，都笑来顺在打黑氏的主意。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来顺竟然真的找媒人上门来向自己提亲。一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想起那个为了替自己出气，打了乡长女儿，被拘留十五天的木犊。
木犊被放出来那天，黑氏去接他，看到他胡子很长，脸色寡白地对自己说：黑，没想到我倒害了你，让你守寡了......
木犊虽然帮了黑氏，但他心里始终觉得对不起她，一边向她道歉，一边骂着小男人一家：那个没良心地弃了你，他的心真是坏透了，他总说你丑，可你又丑在了哪里？像你这般整齐的人儿，不愁没个新窝。
想到木犊的话言话语，黑氏最终慌乱地拒绝了来顺。媒人临出门前撂下一句：你不乐意来顺？但见你与他眉来眼去的还以为这事成了，当真上门提亲时，你又不愿意了。
又过了几天，媒人再次上门，将350元彩礼放在柜子上，苦口婆心地对黑实说：这次是木犊老爹托我来的，木犊家境如何，你比我清楚，但他人穷心却很正，心里亮堂没有歪心思。你是吃过苦的女人，当知嫁个老实男人的重要性。
媒人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让她考虑清楚再给自己答复。黑氏想把彩礼退还给媒人，等她追出去时，已经没了媒人的影子。黑氏就这样坐了半夜，想了自己与木犊之间的所有经历，觉得这个男人委实可怜，自己嫁给他或许还能改变他。
就这样，黑氏放弃了来顺，嫁给了木犊。婚后，原本贫穷的两个人，并没有多大的改善，为了养活一家人，木犊最终选择远离家乡，去远方下窑挖煤赚钱，来改善家里的状态。
也就是木犊离家的这段时间，给了来顺可趁之机，让黑氏感受到什么是爱情和幸福，也为她的出轨埋下了祸端。
因为欲望，黑氏最终选择与来顺“私奔”
要说木犊此人老实，那是一点不虚，对黑氏好也是真心实意地不作假，但他就是不懂得讨女人欢心，好几次黑氏想和他好好说说话，他都说过日子就是：碗里有饭，手里有钱，家里有老婆。他虽然疼爱黑氏，但从没想过要去了解这个女人心里的所思所想。
这一点，来顺就比他做得好。
木犊离家的几个月里，黑氏既要照看木犊卧病在床的老父亲，又要操心地里的庄稼。她每天忙着锄地、担粪、收割，一刻也不得闲，别人家的秋播已经种下了，黑氏的地还未刨完。
来顺见不得黑氏受苦，半夜到地里帮她刨地。黑氏知道后，劝来顺别再帮自己，来顺却说：我就要帮你，我不能看着你苦成这样。说着伸出自己的粗糙的手，要来抓黑氏，黑氏知道来顺的意思，当即挥手打开，转身回到家。
夜里，黑氏想起远在千里的木犊，难以入眠。虽然木犊不像来顺那样会心疼人，说情话打动黑氏，但黑氏再怎么说，也是如狼似虎的少妇年纪，整日空守着一面大炕，心里免不了会感到寂寞。
于是，两相对比之下，黑氏心中的天秤越来越倾向来顺。只要一想到来顺得好，她就暗自心想：或许，当初重嫁时，应该嫁给来顺才是。
木犊走得越久，黑氏与来顺相处的机会就越多。他偶尔来帮黑氏锄草或是播种，见黑氏下河给老父亲捡螺丝吃，就把学校分给自己的酱肉，都拿给黑氏，嘱托她天气凉了，莫要再下河，对女人的身子不好。
黑氏被来顺的一举一动感动着，对他也有了一层友谊之外的情感。
正如贾平凹说的：女人之所以称为女人，自是多了一份比男人所没有的柔水一般的同情心，她满足于男人对她的爱悦，一个动作，几句言语，就可以换的万般感念。
黑氏对来顺最初的情感是同情，因为自己的拒绝，断了自己与来顺的后路，对他难免有些愧疚，偶尔也会到他的住所，同他说话，替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黑氏的这些行为，在来顺看到，都是她对自己的回应，越发觉得自己和黑氏还有机会，说话就再不顾忌，也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意。而黑氏就此陷入进来顺的浓情蜜意中无法自拔，最终在来顺那里丢了自我。
再后来，木犊赚了钱回家，夫妻俩在镇上开了一家饭馆，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但夫妻感情却一日比一日冷淡。木犊虽然老实，但还是看得出黑氏与来顺之间，有着不被外人所知晓的秘密，木犊自知自己无能，便也由了他们去。
因为要兼顾饭店与老屋，黑氏和木犊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又或者是木犊刻意为二人创造机会，有意疏远黑氏。他的这些行为在黑氏看来，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人毕竟是人，黑氏再强，她首先还是女人，除了被受尊重的人格之外，还有接受抚爱的欲望，在该享受欲望的年纪，得不到足够的爱，她也会渴望被爱滋润。
《黑氏》的最后，信贷员东窗事发，被判入狱十五年，小男人为了替父还债，不惜卖掉所有家产，又去下窑挖煤，最终被压在了地下。黑氏念着往日的情分，为他办理了后事。
虽然她一开始的信念，是为了看到信贷员一家的结局，但真正到那一天的时候，她还是放下了曾经所受的屈辱，不计前嫌地原谅并帮助了信贷员一家。
因为她的善良和同情心，圆了木犊娶媳妇的心愿，替这个老实且只会卖苦力的男人，出谋划策供养老人。
最后因为情欲，耐不住寂寞又渴望幸福的她，选择了背叛木犊，与来顺保持着牵扯不清的秘密关系。为了寻求刺激，两人不惜到五十里外的地方幽会，被村里人抓了个正着。
于是，便出现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来顺架着黑氏跑在一条前途未卜的路上。
有人说，《黑氏》中的这个丑妇，像极了“潘金莲”。然而，我们可以骂“潘金莲”，却对黑氏恨不起来，这是为什么呢？
读完《黑氏》你会发现，黑氏的信念是她变得强大的倚仗，她的善良是人性的根本，她的欲望是每个女人的正常需求。要说有错，也只能是她当初在做选择时，掺杂了太多的同情心。
同情心是女人的优点，但很多缺点，往往也源自这份同情心。黑氏和来顺的结局，可不就是源于她的善良和同情心吗？
黑氏从一个人人皆可奚落的丑妇，强大到成为一个敢于追求欲望的妇人，她的精神成长已经盖过她的不道德行为。所以，读者对黑氏的遭遇，少了一份指责，多了一份同情。
---END---
文字：@悦读纪事关注我，与您分享更多精彩文字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