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73）文帝遇到骗子

读通鉴（73）人为什么会被骗？

春，二月，甲寅，下诏说："朕亲率天下农耕以供粢盛，〔稷也叫明粢，在器叫盛。〕皇后亲桑以供祭服；其具礼仪！"

初，秦朝时祝官有一职称“祕祝”，即有灾祥，辄移过于下。夏，下诏说："盖闻天道，祸自怨起而福繇德兴，百官之非，宜由朕躬。今祕祝之官移过于下，以彰吾之不德，朕甚弗取。其除之！"

齐太仓令淳于意有罪，当刑，诏狱逮系长安。其少女缇萦上书说： "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后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繇也。妾愿没入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自新。"

天子怜悲其意，五月，下诏说："诗曰：『恺弟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为善而道无繇至，朕甚怜之！夫刑至断支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刑之痛而不德也！岂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令罪人各以轻重，不亡逃，有年而免。具为令！"

丞相张苍、御史大夫冯敬奏请定律说："诸当髡者为城旦、舂；当黥髡者钳为城旦、舂；当劓者笞三百；当斩左止者笞五百；当斩右止及杀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赇、枉法、守县官财物而即盗之、已论而复有笞罪者皆弃市。罪人狱已决为城旦、舂者，各有岁数以免。"

制曰："可。"

六月，诏曰："农，天下之本，务莫大焉。今勤身从事而有租税之赋，是为本末者无以异也，其于劝农之道未备。其除田之租税！"

注：文帝的时代天下言路非常通达，缇萦作为一个少女也能上书直达皇帝。而且皇帝给了正面的回应，这对于冯唐这样的人是相当有利的，否则冯唐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当面抵毁皇帝。

十四年（乙亥，公元前166年）

冬，匈奴老上单于带了十四万骑兵入朝那、萧关，杀北地都尉孙昂，虏走人民畜产甚多；并且直到彭阳，使奇兵入城烧回中宫，匈奴的侦察骑兵至雍、甘泉。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张武为将军，发车千乘、骑卒十万驻军于长安城旁，以备胡寇；而拜昌侯卢卿为上郡将军，甯侯魏遫为北地将军，隆虑侯周竈为陇西将军，屯三郡。这三人都是高帝时旧臣，皇上亲自劳军，勒兵，申明教令，赏赐吏卒，欲亲征匈奴。群臣劝谏，不听；皇太后固要制止，皇上乃止。于是以东阳侯张相如为大将军，成侯董赤、内史栾布皆为将军，击匈奴。单于留塞内月余，乃去。汉逐出塞即还，不能有所杀。

皇上乘辇过郎署，问郎署长冯唐说： "父家何在？"

冯唐对说："臣大父赵人，父辈徙代。"

皇上曰："吾居代时，吾尚食监（主厨）高祛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于巨鹿下。今吾每饭意未尝不在巨鹿也。父知之乎？"

冯唐对答说："李齐尚不如廉颇、李牧之为将也。"

皇上搏髀（挥胳膊）说： "嗟乎，吾独不得廉颇、李牧为将！吾岂忧匈奴哉！"

冯唐说："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

皇上大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冯唐，责让说："公柰何当众辱我，独无间处乎！"

冯唐道歉说："鄙人不知忌讳。"

皇上这个时候心里一直因为胡寇而着急，于是又复问冯唐说： "公何以知吾不能用廉颇、李牧也？"

冯唐对答说："臣闻上古做王的遣将时，跪而推毂，说：『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于外，归而奏之，此非虚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赏赐决于外，不从中覆也。委任而责成功，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选车千三百乘，彀骑万三千，百金之士十万，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西抑强秦，南支韩、魏；当是之时，赵国几乎称霸。其后会赵王迁上位，用郭开谗言，竟然诛杀李牧，令颜聚代之；因为这样落得兵破士北，为秦国所灭。现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卒，私养钱五日一椎牛，自飨宾客、军吏、舍人，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虏曾一入，魏尚率车骑击之，所杀甚众。士卒尽家人子，从田中喊起来从军，安知尺籍、伍符！终日力战，斩首捕虏，上功幕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而吏奉法必用。臣愚以为陛下赏太轻，罚太重。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将其交给狱吏，削其爵，罚作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皇上大说。当天，下令冯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而拜冯唐为车骑都尉。

注：后人写诗说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冯唐即此人。冯唐当面把文帝给数落了一顿，一来文帝胸怀宽广，一心求贤，二来冯唐心胸磊落，敢于直言。最好的历史交给最好的人来创造，最差的时代都是最烂的人搞成。皇帝把国内的大军派出去交给将军，相互间存在一个信任的问题，全权还是派人监督，这一直是一个无解的大课题，冯唐重点不是说信任与否，冯唐说的是赏罚的问题。我才创业的时候也常会对员工这不信任，那不满意，遇到有文章大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问题，就特别喜欢看，其实这就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相像外面的环境，不肯面对自己丑陋的心，我后来自己把赏罚的事想清楚了，很多事就清晰了。

春，诏广增诸祀坛场、圭币，且曰："吾闻祠官祝厘，皆归福于朕躬，不为百姓，朕甚愧之。夫以朕之不德，而专飨独美其福，百姓不与焉，是重吾不德也。其令祠官致敬，无有所祈！"

是岁，河间文王辟强薨。

初，丞相张苍以为汉得水德，鲁人公孙臣以为汉当土德，其应，黄龙见；苍以为非，罢之。

十五年（丙子，公元前165年）

春，黄龙见成纪。帝召公孙臣，拜为博士，与诸生申明土德，草改历、服色事。张苍由此自绌。

夏，四月，上始幸雍，郊见五帝，赦天下。

九月，诏诸侯王、公卿、郡守举贤良、能直言极谏者，上亲策之。太子家令鼂错对策高第，擢为中大夫。错又上言宜削诸侯及法令可更定者，书凡三十篇。上虽不尽听，然奇其材。

是岁，齐文王刘则、河间哀王刘福皆薨，无子，国除。

赵人新垣平以望气见上，言长安东北有神，气成五采。于是作渭阳五帝庙。

十六年（丁丑，公元前164年）

夏，四月，上郊祀五帝于渭阳五帝庙。于是贵新垣平至上大夫，赐累千金；而使博士、诸生刺六经中作王制，谋议巡狩、封禅事，又于长门道北立五帝坛。

徙淮南王刘喜复为城阳王。又分齐为六国；丙寅，立齐悼惠王子在者六人：杨虚侯将闾为齐王，安都侯志为济北王，武成侯贤为菑川王，白石侯雄渠为胶东王，平昌侯昂为胶西王，仂侯辟光为济南王。淮南厉王子在者三人：阜陵侯安为淮南王，安阳侯勃为衡山王，阳周侯赐为庐江王。

秋，九月，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书阙下献之。平言上曰："阙下有宝玉气来者。"已，视之，果有献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寿"。平又言："臣候日再中。"居顷之，日却，复中。于是始更以十七年为元年，令天下大酺。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决，通于泗，臣望东北汾阴直有金宝气，意周鼎其出乎！兆见，不迎则不至。"于是上使使治庙汾阴，南临河，欲祠出周鼎。

注：每朝每代都会有新垣平这样的骗子，他们一直骗到皇帝，秦始皇、文帝这样千古智明之人都会被这些人所骗。人为什么会被骗？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因为人自己内心里有个理想，政治学里有个专业名词叫：“刻板印象”就是每个人心中有一个想像中的拟态世界，模拟的环境，金庸的武侠小说，修仙小说就是满足了很多人的拟态环境，皇帝心中也有一个拟态环境，正好有人说的和他们心中所拟态的那个相近，就会当成是真的。第二种情况是人会被自己从未听说过的谎言买单，大骗子们往往敢于说谎，希特勒说的谎言要么就是弥天大谎，一般人从来连想都不敢想的谎言，所以往往就会当成真的！

后元年（戊寅，公元前163年）

冬，十月，人有上书告新垣平"所言皆诈也"；将新垣平交给派出所（廷尉），诛新垣平夷其族。是后，皇上亦怠于改正、服、鬼神之事，而渭阳、长门五帝，使祠官领，以时致礼，不往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