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笺 || 我们的一生像稻子，也像稗草

家乡所在地，低矮的山岗上长满了枞树，故名枞树岭。

枞树岭

闭上眼睛也能想象出它的样子

成片的枞树站在高处，针尖般的绿

在宽绰的山岗上集腋成裘

风起时涌动绿浪，更多的时候

静默着，虚度乡村贫瘠的时光

稻田才是除了枞树之外的主角

它耗费了先辈们一生大半面积的光阴

春天被雨水浇透，夏天掏空身体里的盐

秋天，保持弯腰贴近泥土的姿势

冬天储粮、沤肥、整饬田埂，火炉夜话时

绕不开丰产与灾荒，春耕秋收的来年

一些人活着，一些人死去，

活着的人像稻子，也像稗草的一生

死去的人睡进山岗，长成一棵棵枞树

如今旧房翻新，许多枞树献身做了屋梁

荒凉的坟地上灌木、杂草已齐腰

半旧半新的枞树岭被很多人眷恋、坚守

又被很多人嫌弃、抛离。对我而言

它不仅是生命的起点，无数个梦境的归宿

更是一个含义复杂的词语，我无法确定

它指向我的心窝，还是我的伤口

礼   物

我确定每个人都曾送过自己礼物

小学三年级时我偷拿过家里好多鸡蛋

换了好多支雪糕作为自己夏天的礼物

其实我知道那是母亲攒下的油盐钱

那年的雪糕我吃得心惊胆战，满怀愧疚

后来我看见隔壁的王阿姨，生日那天

自己为自己做了一桌子菜

对面放着一副碗筷，座位却空着

吃着吃着就泪流满面，她新婚的丈夫

几个月前在城里的建筑工地上丢了命

上高中二年级的那年秋天

家里木屑乱飞，斧凿叮当

刚逾花甲之年的爷爷请木匠上门

为活着的自己做一具像样的棺材

我至今都不知道爷爷为自己准备这件

十几年后才派上用场的礼物时

心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