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草春晖:眺望母亲(作者 黄秋子)
眺望母亲
黄秋子
尽管在现实生活中,我依然能保持和坚守着以各种方式和美德无微不致地去照顾我的母亲,但我从内心深处里却并不敢坦然地公开承认自已有多么爱她。尤其是在她的年龄毫无疑问地立在我的面前时,便很容易使一直都潜伏在我深藏不露的意念之中的某种沮丧浮现心头。总觉得与我相依为命的母亲看上去是那么的遥远。
母亲四十多岁才生下我,也就是说,在我刚懂事的时候她大约有五十岁了。记得在我读小学几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同学到我家问老师当天布置作业的情况,母亲地热情有点打动我的同学,于是,等母亲走开的那会儿功夫,同学便捂起嘴巴轻轻地对准我的耳朵说:你奶奶挺和蔼地。我一本正经地说:别瞎说,她是我妈妈!没想到我的同学竟摆出一副不信任的神情说:别想蒙我,哄谁呢?我却不再加以任何解释了,解释对于当时的同学的确是显得有些多余,因为他压跟儿就不信我。我敢肯定,时至今日那个同学仍然不会相信我说地是真地。从那时候起,我也不再带任何同学到我家去了。一直以来,我便对我母亲的年龄有些耿耿于怀,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延续发展的趋势。
每回只要是学校开什么会的时候,我总是暗地里拿母亲与别人的母亲相比较:总认为别人的母亲是那么的年轻,走路的样子也比母亲好看,身板儿比母亲的直,脸上的皱纹比母亲的少,身上的味道也比母亲的好闻……经过这样的比较之后,我总觉得年轻是一种味道,像薄荷一样地好闻。我常常突发奇想地把班上某个最年轻最漂亮的同学的妈妈想象成是我的母亲,但当我认识到这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想象时,我就开始嫉妒那个同学了。因此,我固执地认为,我那可笑地、要命地自卑的根源就在于此,它很大程度上抑制了我对于与他人关系的正常发挥,也抑制了我在某个年龄阶段中不能像只可爱地小猫一样在母亲的怀抱中尽情撒娇。因为在我看来,母亲的怀抱似乎也要比别人的母亲老许多,它里面的温暖在到达某种程度上时就停滞不前了。我也不能和她讨论关于思想、情感、精神等之类深奥的命题,从她那儿我永远只能得到“给予肠胃的安慰”的可靠地“真理”。至于其它因素导致而成的烦恼,母亲说那完全是人们出于对自我折磨的爱好所致。尽管母亲只字不会,但她却深深懂得如何将我遭遇到的问题巧妙地演变成现实的安慰,她总是不间断地用“吃饭穿衣”不厌其烦地提醒我要好好工作,直至达到我能够毫无疑义地接受她这一具有实质意义的观点永远是正确的、预期的目的为止。
在母亲的眼中,我们现代年轻人的生活方式接近糜烂、铺张、浪费和不知天高地厚。对于“麦当劳”里10块钱一杯的咖啡总抱有一种个人的成见,更准确地说是偏见。这偏见里也广泛的流露出了她个人强烈地、无可救药地民族感情和浓厚地爱国主义色彩。她说,这分明是外国人在肆意哄骗咱中国人的钱,“狗杂种,还当咱是几十年前呢”!所以每回和母亲走过“麦当劳”时,母亲总要忿忿不平地小声骂道。这话骂了多少次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了。我说,妈,这说明改革开放我国人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提高了就要去喝那10块钱一杯的、味道苦苦的水呀?这完全是浪费嘛”,这时候母亲仍不失时机地对我教诲一番:“你可别学着这样啊?!”我的确是没学着别人那样,可并不意味着我不想那样,只是迫于口袋不够暖和的缘故罢了。但是,我也并不很情愿地去接受和容忍母亲经常将剩下几天几夜的饭菜重新加热端上饭桌,一天又一天,直到吃完为止。在我眼中,我觉得母亲给予我的爱是最为原始和肤浅地。每当我说我心里感到难受时,她就会伸出手来摸我的额头是不是发烫;每当我不想吃饭或饭量大幅度减小时,她就像个合格地医生一样,很有经验地断定是我的肠胃有问题;或者我偶尔回家晚了,她就幻想着我出了什么事故……
我想,在母亲的生活中,无论我以怎样的姿态或高度眺望,总也寻求不到多少具有新意的东西来,因为她始终没有走出记忆中那个曾让她有着刻古铭心的饥饿的年代。在她的那个年代里,她像一片空旷的原野,有着天然的美的憧憬,也有着天然的悲的苍凉。我体味着遥远的母亲的憧憬并感受着她的苍凉。渐渐地,我便习惯于这种眺望:我望见的全都是些实实在在地、值得信赖的往事。母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