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歌报：何中俊|他生养的男人女人老人和牛羊，翻过了岁月里那一道一道的田埂
何中俊，中国纪实文学研究会会员、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笔名秋野珺雪（珺雪）、金戈。“每天一首原创诗”诗歌运动发起人，中国诗歌网“现代诗歌”栏目首席版主，主任编辑。作品见《诗刊》，《星星诗刊》，《诗歌选刊》，《诗歌月刊》，《作品》等国内外报刊。出版有:散文集《路上开放的丁香》，报告文学《王道》。诗集《在水之湄》、《一只蚂蚁的悲伤》、《乡俗物语》、《飞奔的石头》、《一个城市的艳遇》、《远山的寂静》、《刽子手》、《春天的草垛》、《一朵花的高度》、《坐在时光的码头上》、《爱上盲者》。
乱石滩之一
我住在石头上
我在石头上开出兰花
世事如棋局，在这
纵横起落的石阵里
我也成了被标注的石子
云朵是棉花的胞妹
石子是骨头的嫡亲
我身体中坚硬的部分
是一场持久的战争
长着同一幅面孔
我们不苟言笑。直到
云朵住上来，蛇虫住上来
我回到人间，遇到
另一颗流泪的石头
2016年6月6日
乱石滩之二
乱石滩的脸越来越小
瘦瘦的，像滩上人
那刀斧削下的轮廊
我吃进了成捆的杂草
腹中的乱云在飞散
拔开这丛生的植物
才能找到一枚枚鸟蛋
以及数个蚂蚁样褐色的人影
毛细血管都已阻塞
每一条细径都通向封闭
它们无一例外地杂芜
还有零星的蔬菜。新式的作物
都留不下种子。飞来的巨兽
坐在留守老人的脖子上
乱石滩，在祖国的叶子上
愈来愈小。像那轮清月
孤悬在桔子树上
2016年6月7日
横梁山
横梁山，一向很硬朗
它担着一百多人的担子
它背过文化大革命的红宝书
它扛过农业学大寨的旗帜
当年，横梁山用改革的铁镐
深深地插入古老的土地
掀起了新时代的盖头
千百年来，横梁山上
红薯豌豆高粱和玉米都横着生长
他生养的男人女人老人和牛羊
翻过了岁月里那一道一道的田埂
我站在暮色里，看他
弯着身子。如隔壁的老人
陌然地望着越来越生疏的人事
2016年6月9日
多余的人
我不认识它们
麦子粗壮，蔬菜硕大
玉米桔杆站在田里
像一排森林。它们看着我
细瘦的胳膊
通往村里的路叠起来
它们冷漠地拒绝我的探寻
牛鞭挂在墙上。它已经
发不出暗哑的吼声
一只回到旧林的鸟儿
怎么试，都找不回当年的调子
回到乱石滩，我象一个外星人
说着火星上的普通话
在故乡这只老寒腿上
我的每一次回望，都不过是
为它们的旧痕再添一道新疤
这块乱石滩的泥巴
我被晒在了城市的水泥路上
2016年6月8日
谎言，流水之花
我们穿着华丽的服饰
吸引更多的后来者
吸引蝴蝶，蜂群和苍蝇
那小小的芽长成叶
长成大树和树林
吸进，土地里的骨血
那小小的花瓣，在温室里
越长越大，不断催肥
然后售卖，一片繁荣之景
常开不谢，我不是最后一个
接盘的。我是传花者
赞美我吧！我的诗者！
2016年6月13日
一个下午的深渊
你是一棵羽状植物。头发
松针般披下来
我看到我荇菜，莎草
一样柔软的前半生
你有无数的侧影
我喜欢的那一个
常常回来，停在门框上
时间也是一块柔软的面皮
你是我的馅，我也是自己的馅
露出水下面的礁石来
我想是一块橡皮，擦掉
酒窝，胭脂，还有手上的汗渍
擦去这久弥的气息
相守的时光是沙发
坐得越久陷得越深。直到
掉入深渊，无法回头
2016年6月14日
大地之歌
一群人睡在大地上
每个人就是一级台阶
层层而上。她从天上走下来
披着月色质地的婚纱
他有一个巨大的胃
囊括一切。包括难以启齿的隐秘
春天的时候，他插下禾苗
和漫山分布的儿女
大树们，多么像广场那些人
把大地敲的咚咚响。用一根根尖刺
探测地下的矿脉与宝矿
有人将河流，蛇一样盘起来
驯养着，马戏团兜走四方
黎明未到，我在草丛里
悄悄地伸出了枝桠般的小手
2016年6月15日
夜色里的一尾鱼
趁着这半明的时刻
我在夜色中浮上来
我和另一尾鱼，交换着
彼此浮光掠影的信息
春天在昨天的岸上抽芽
夏天正在回来。一些细丝的云
铺满你来时路。我知道
在每一朵云后面，都站着
一个神灵和一只奶牛
就像最后一只乌鸦，沉默着
如一滴墨，融进夜色的池水里
就能找到，自己的神
2016年6月16日
举着矛的人
我绕过石头，从迎春花
的目光之外，滑过
若一片梅花，独自飘着
我看见山，拿着锯齿
和天空争执。茅草们
挑成的剑阵，漫过了山岗
有人怀抱河流，乘着一叶扁舟
划过夏天的竹海。我在木头上
寻找失落已久的火花
花海水一般，漫过头顶
大街上，穿着盔甲的人
举着矛一样的自己，疾行
2016年6月17日
一条蛇爬上了你的额头
在大理石上，我看见影子
有点张惶。下面有无数的
支流，在快速地奔涌
地铁一般，是奔跑着的闪电
一棵香樟树站起来
两棵香樟树站了起来
荆棘，橡树，芭茅草
它们把自己举向空中
黄昏还未到来，你用灯盏
把自己打开。像一棵紫荆树
在雨幕里，把枝叶打开
一道光落下来，正好透过
这尊空玻璃。里面坐着
我的一千个神灵。一条小蛇
不经意间，爬上了你的额头
2016年6月20日
他
他从三家发廊前走过去
找到地摊上的老师傅
十块钱，理了个平头
一队学生从面前走过
他把皱西装抻长了一点
盖住袖口破了边的衬衣
同学聚会，他买了一包中华
逢人就取。一支烟在手上
被他摁熄了三回，又点了三回
送生活费时，女儿从星巴克出来
八百元，他走了六十里
半道上，啃完了三个冷地瓜
2016年6月21日
她
午时，商场门口
她借着冷气，吃了个馒头
假装系鞋带， 捡起了个
人家扔下的塑料瓶
扫至学校门口时
她戴上口罩，大沿帽
女儿放学了，她没认出
那个背朝她的保洁阿姨
她就像一条扫把
每天都会磨秃一点
卖菜大叔收摊了，扫帚还在响
晚餐，两个菜
西红柿炒鸡蛋，女儿的
清水煮杂菜根，自己的
每天，女儿总要从妈妈菜碗里
找到，几根毛发和树叶
多年了，环卫所的头头们
也不知道，她
只能看到三尺远的一片白
2016年6月22日
㸰
桥墩上一团白，如一朵云
近了，才看见云里一双眼睛
望着我走近，转弯，消失
㸰有着描眉和腮红
㸰和她，一定有一段恩愛
而今，只有桥下急奔的脚步
下午，描漆的食盘不见了
㸰埋头于腿间，白云之身
已染上尘土。听见我的脚步
㸰依然看着我移动，走近，消失
第二天，第三天，㸰一身黑泥
身边多了骨屑，还有碎布
只是眼睛里有水，能让人陷进去
第四天，在我转弯的那一刻
㸰站起来，跟着我走过了悦来路
又走过了孙文路。打量着我自己
同样黑的白衬衫。我突然跃上中巴
向我的出租屋，逃去。。。。。。
2016年6月23日
一个人的城
夜晚走上城垛，我点燃
内心的烽火。历史
皆为草莽。王小菊
抽出水里的牡丹，摁灭了
一地的花骨朵
风越吹越大，我难以把持
一曲高山的引诱。我用
自己的骨头打扫街道
煲汤，靠在城墙上
伴着月光给自己喂乳
什么都能给我滋养
水泥模块花坛玻璃和电脑
我在每一块土地上生根
正如我对一个人的爱情
已留下遍地根须
城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宽
2016年6月24日
早上，一只蜗牛
顺着花坛，它爬到沿上了
这个比我还早的行者
太阳在对面玻璃上发着光
它向着更远的地方，迈进
凌晨三点的时候
我听到马路上突突突的声音
不断驶过。那是小贩们
从批发市场回来的三轮车声
五点钟的时候
扑扑扑的扫地声从街头响起
扫过富湾路又扫过了孙文东
再一点一点地往东去了
六点以后，我和小蜗牛在阳台上
看见踩自行车的人
拎着早餐和蔬菜的主妇
骑摩托车的少年
开中巴的司机
和送孩子上学的老爷爷们
这些人都是大地上的蜗牛
清晨，奔波在生活的花坛上
2016年6月27日
秘密
我有八百件彩衣
和三百六十套面具
你猜，我在哪一具面具后
我明天会穿什么新衣服
我的黄金冠，也可借君一试
这光荣的刑具，善于审势度时
它和神灵一样察颜观色
横行尘世，正如纸鸢的幽灵
闯入你午夜的梦境。有人
奉天之命，在每个城市清点
灵魂。在这集市
能找到一切艺术的雏形
正如少女们，排在供案上
等待光荣的时刻，接受检阅
2016年6月28日
海盗
我乘着尖头船，在加勒比海
带着埃及王后的凤冠
站立黑夜的浪头上，用
时间的黄金，赐予怯懦者
握住命运喉咙的勇猛
秋风起时，海岛熟了
大地之子，椰子一样高远
又像脸红颈垂的高粱
我开足马力，将它们一一收藏
我迷恋一切高地上的事物
格萨尔王的战马，秋风般
扫过亚细亚。我的美人
头戴雪白的王冠，从横断山
挺起了胸膛。我的翅膀
在一千次折断之后，依然
卡亙格博峰一般高挺
千年之后，我烧掉了藏宝图
2016年6月29日
卡夫卡
一束光打在舞台上，梅花
的印痕渗入皮肤。骨刺
钉满了四肢。世界一片白
人类爬在墙上，披着坚硬的胄甲
抓住瞬间的事物，找到它们
深远的根。你看见机器人
变种人，第三种甲虫
生物工程改造后的硕鼠
结队走过地下的河流
戏剧里的动物，每天走过大街
柜台上的爱情信仰和荣誉
任君选择。每个人都是一片叶子
你摸到了他们内心的凹凸和毛刺
2016年6月30日
声明：原创作品，报刊采用和网站转载，需注明来源中国诗歌报，并请与作者联系。该作品已同步到中国诗歌报新浪微博、腾讯微博和中国诗歌报新浪博客、中国诗歌报专栏。
提示：中国诗歌报推出的作品均出现在256上网导航的热文推荐，优秀作品有360图书馆收藏。
（本栏主持：赵海洋 姚小毛）
本栏电子邮箱：zgsgb1@126.com
中国诗歌报公众平台微信号zgsgb88
中国诗歌报公众平台
主编：诗花
执行主编：赵海洋
副主编：孟驰峰 江海婵 刘心莲
编辑：艾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