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椰树，海南岛的感叹号

椰树，海南岛的感叹号

安徽怀宁 程默

　　在海南岛众多热带树种中，我钟情于椰树!

　　30年前，我曾在海南打工，认识了椰树、桄榔、槟榔、菠萝、芒果等树种，但我对椰树的印象最为深刻。2016年9月，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有幸到海南走了一圈，领略了那幽邃的椰林里缱绻着的故事，葱郁的椰林里藏匿着的传奇。而我对椰树的钟情，顿时上升成了钟爱，进而提升到敬爱、景仰。

　　椰树，是一种古老的树种，它的全身都是宝：椰汁清如水、甜如蜜，饮之甘甜可口;椰肉芳香滑脆，柔若奶油;树干富含纤维，在12级台风中都不易折断……这种坚韧、奉献的精神，使我想起了两个传说：很久以前，海南岛西部有一个部落首领叫骆王，他带领人手打了胜仗，在一次庆典中，被一伙叛徒砍下脑袋挂在一棵小树上。仅在一夜之间，这棵小树便疯长到四五丈高，骆王的头变成坚硬的椰果，那华盖般的椰叶是骆王的头发，挺拔伟岸的树干是骆王的身躯……

　　另一个传说源自台湾高山族：很久以前，台湾岛上没有河流，人们只能用器皿接雨水喝。有个叫椰子的姑娘，为了让人们能喝上水，毫不犹豫地吞下玛祖婆递过来的红果子，最终却变成了一棵椰树，结出又圆又大的椰果，供人们摘下来解渴……好家伙，椰树流传下的佳话，和神话关联着呢!

　　海南土著人，很早就与大陆来往，在往来的过程中存在着物品上的交换与出售，大陆人应当是在那时品尝到了椰子的甘甜爽口。唐代诗人柳珪、张谔，宋代诗人陆游 、刘克庄、陈延龄、方回、洪咨夔、李石等人，在流传下来的诗作中都有椰子的身影。那些诗作，从不同的角度对椰子进行了赞美。明代海南人钟易有一首《椰子》：“老干苍皮更不群，亭亭枝盖自清芬。别来不为风狼籍，只为长天扫白云。”具有自强不息精神的椰树，和陈毅元帅笔下的“青松”，有异曲同工之妙!

　　至于结这种果子的树木是什么样子，品尝者心头升腾起来的只有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个问号，被交换者、出售者以“不枝不蔓，高大挺秀”的说辞草草地拉直成了感叹号。试看郭沫若先生的《咏椰子树 》：“独立无枝挺碧空，一头凤尾啸熏风。成林竟作撑天柱，坠地浑疑掷弹筒。”好样的，椰树作为热带一个普遍的物种，落进古今文人墨客的笔端，何等荣耀呵!

　　作家钱钟书先生在诗作中也镌进“椰子”意象，并赋予了美好的象征：“开卷愁无记事珠，君心椰子绰犹馀……”不一一搜罗和椰子有关的诗作诗句了，无需列举历代优秀诗家词人关于海南的作品了，但海南拥有那么的名篇佳作，是海南人莫大的荣耀和福祉!瞧瞧吧，椰树和文化的情缘包括人文情怀，深厚且源远流长呢!

　　椰树是不平凡的，堪称是具有高尚气派的物种!大陆人将海南纳入中华版图，有史记载的当追溯到西汉和东汉，但海南土著人与大陆官吏士兵的纷争却没有停息过。不论世事如何变迁，只有那原生态的椰林静静地守望着，迎来送往了一位又一位高官达人。

　　首先当提唐宣宗时的李德裕，他曾贵为宰相，却因牛党执政贬到了崖州。这位“帝京意识”浓厚的大人物，肉眼中的桄榔、椰树、红槿等写进诗中，反倒成了心头刺，勾起了强烈的“怀乡情结”，折射出对故土的浓浓思念。唉，原本寻常的椰树，一下子成了他及其后众多被贬官员们思乡的反衬物!

　　一年后，李德裕客死海南贬所，海南人没有排斥他，而是将他及宋朝时被贬来的李纲、赵鼎、李光及胡铨等官员，纳入“五公”，进行纪念。如今，海口市蔚为“瀛海人文”之壮观的五公祠内，一副楹联就很好地代言了海南人民的纯朴及向上、向善、崇高的追求意境：“唐宋君王非寡德，琼崖人士有奇缘。”

　　另一位名气更大更响的人杰——苏东坡，于北宋绍圣四年也被贬到了海南!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头，一踏上海南的土地，第一眼看到的是高大的椰林。来海南前抱定“做一口棺材，寻一块墓地”的他，相反坦然了许多。行走在茂密的椰林中，头戴椰笠，脚踏木屐，一点都不像一名贬官，也不像一个失去生活信心的人。慢慢地，他与李光一样，开始喜欢上了海南。李光留下了反映办学宏愿的“坐令南海变东周”及异想天开的“跨空结飞梁”等诗句，但我在读苏翁那一时期的诗作或所填的词时，感受到，他的心头泛起了压抑不住的喜悦。三年后，苏翁遇赦北归。临行前，他看了又看代表南国风情的椰林及栖身的木屋，然后泪涔涔地起身了。踏上船的那一刻，只有那一棵棵站成感叹号一样的椰树，聚集了他守望的目光。于是，苏翁由衷地慨叹：“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而在海南本土生活过一段传奇岁月的另两位重要的女性——冼夫人和黄道婆，这里姑且一笔带过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们同样是充满憧憬地来，在椰林的怀抱下，饱受椰树的恩赐，然后泪涔涔地带着祝福离去……

　　以上说的是外来海南的名流大家，下面说说海南本土脱颖出来的人杰。首先当推“海南双璧”的邱浚和海瑞。邱浚从小就被称为神童，幼年时作的借写五指山的雄奇秀丽，来寄托自己胸襟抱负的《题五指山》，可谓手笔不凡!

　　“理想”就是“离乡”!果然，邱浚科举高中，仕途顺达，官至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户部尚书等。这位幼年时意欲指点中原江山的高官，晚年却一意回归故里，海南岛潜在的魅力当不言自明了。从他描写故乡风物的《琼山》、《七星山》、《琼台春晓》、《下田村》及大量思乡诗作中，我们体会到一名游子的拳拳故土情。尤其是那首《椰林挺秀》：“千树榔椰食素封，穹林邀望碧重重。腾空直上龙腰细，映日轻摇凤尾松。山雨来时青霭合，火云张处翠荫浓。嘴来笑吸琼浆味，不数仙家五粒松。”——邱浚在京城闭上双眼前，温热的目光投向的依然是家乡，包括那高大的椰林!具有母性的椰林送出了自己，但自己老了却没能走进椰林的怀抱，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

　　邱浚去世19年后，故里下田村，又出了一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俊彦，他就是海瑞……哺育了邱浚的椰林，如今又哺育着海瑞;当年守望邱浚的那些椰林，如今再次守望着海瑞……啧啧，椰树在历史的长河中，聚集过太多的温暖的目光，有幸且有福，了不得哩!

　　最后提到的三位海南女性，出生于上海，但骨子里她们是海南的后人。她们浪迹于海南之外，虽没能回去看看老家的椰林，但以她们高贵的身份和地位，绝对饮用过家乡的椰子及其他水果，而那些具有感叹号特质的椰树，会经常地生长在她们的梦境，使得她们将动荡时局的大问号，以辅助的方式拉直成感叹号，最终圈成句号。她们就是对中国一代政治生活产生深远影响的宋氏三姐妹……

　　当今看来，海南的确是一方令人艳羡的风水宝地且对得住中国文化史革命史了。只是，令我景仰的，不是古今海南的人文或遗迹，而是漂流过来并扎根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椰树。它不怕酷热，不惧狂风，颇似历经贬谪的古代官员或文人墨士，默默地适应，然后默默地奉献自己。椰树在接受南国光照、抗击强烈台风的同时，孕育果实的甘甜，这是君子之风啊!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有它的因果渊源和自生的规律，置身一种环境，坦然接受，在持守一份坚定道义的同时，挖掘出生的意义，这就是椰树给我们讲述的道理!

　　我衷心地赞美椰树!它们不需要刻意栽培，不求特别护养，就能长成参天大木。它们奉献给社会的，不只是一份甘甜，还有不为人知的许许多多……

　　海南的椰树，是一个伟大的物种，更是人类社会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财富。设若大自然也有一部历史，那么，椰树当占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程默，怀宁人。三十年笔耕不辍，因为热爱才写作，因为热爱才坚持。文章散见报刊杂志，著有散文集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