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峰:关于“黄书”
刊头题字:陈宝华
从小就喜欢看“黄书”,为此我没少受老师、家长和同学们奚落。这里所谓的黄书,既与书的颜色无关,也不是后来的色情、淫秽或非法出版物,而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版的“红色经典”,像《红岩》《红日》《红旗谱》《三家巷》《苦斗》《林海雪原》《烈火金刚》《敌后武工队》之类。放下意识形态不谈,这些书籍在当时和现在都可圈可点,和“黄”更豪不沾边,但为什么一度被称为“黄书”并打入冷宫?在这里我们不做任何探讨,我现在提到它们,只是说明它们是我当时所能看到的最好的出版物,尽管看得不那么“光明正大”。
如果非要说它们“黄”,大概其中多少有一些爱情描写吧,因为在一个“集体主义”年代,任何个人情感都会被斥之为大逆不道。“爱”和“黄”离得最近,也比较容易让人想入非非,说它们“黄”,也不算冤枉。确实,现在我所能记住的,也就是运涛与春兰、江涛与严萍、少剑波与白茹、丁尚武与林丽、魏强与汪霞的情感故事,周炳与区桃、陈文婷、胡杏之间的“多角关系”,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由此可见,“黄”的力量乃至接近于“黄”的力量实在是巨大的,不可低估的,这也难怪那些“圣人”“完人”们闻“黄”色变,进而防微杜渐了。
真正和“黄”打交道是上初二的时候。记得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看到同学秋东拿着一本又厚又大的书在大街上奔跑,后面跟着一帮年龄和我们差不多的少年。每当秋东和后面的少年拉开一段距离,他就匆匆看几页手中的书,嘴里还不断哈哈着,好像在品尝什么好吃的东西。他越是这样,后面的少年跟得越紧,嘴里也不断哈哈着,急于分享什么似的。刚好秋东从我身边掠过,我趁机一把抓住了他:什么好书,让大家一块看看。秋东也没多反抗,顺势坐在就近的一块石头上,继续埋头看手中的书,我和赶过来的那几个少年立刻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来秋东在看一本《人体解剖学》,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上面有很多男女生殖器解剖图,都是用黑白线条画的,虽然没有照片逼真,但也让人大开眼界,大饱眼福,因为那时我们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对女性生殖器更感陌生和神秘,认为只有“流氓”才看这种东西,现在“流氓”才看的东西无意间让我们看到了,虽然还有点羞羞答答,但也忍不住不做“流氓”,秋东所以东躲西藏并不是想吃独食,而是激动得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与大家分享,现在我拽住他,倒让他有了停下来的机会与自觉。此后很长时间,这本书中的图像还在我脑海里萦绕,并且让我开始有了探寻异性奥秘的冲动。
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这本《人体解剖学》秋东是从哪里借来的或者偷来的,戏剧性的是它不久居然流落到我们家中,并且成为母亲用来夹鞋样、花线之类的工具。看得出母亲自始自终对这本书茫然不知,但我总觉得有点尴尬与好笑,但又不便说出真相。一个人的时候,也曾偷着翻弄过几次,后来上了高中,功课紧,也明白了一些男女之事,对这本书就不感兴趣了;再后来这本书和母亲的鞋样花线之类的又不知流落到谁家去了,渐渐地便从我脑子里淡忘了。
如果把《人体解剖学》说成“黄书”还有些勉强,或者说风马牛不相及,上高中时偷看的手抄本《少女之心》又名《曼娜回忆录》就是地地道道的黄色小说了,因为它从头到尾都是性描写,用“污秽不堪”形容毫不过分。之前也看过一些手抄本,像《梅花党案件》《一只绣花鞋》《叶飞三下江南》等,都是反特小说,也比较革命,但《少女之心》却颠覆了当时年轻人的认知,既没有特务,也没有正面角色,有的只是感官刺激,这对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是很有诱惑力的,可以说欲罢不能,势不可挡。由于手抄本比较稀罕,想看的人太多,同学们只好分头去抄,尽管这是不自觉的,并且都是“地下活动”,后来还是让班主任发现了,手抄本自然要没收,但同学们预料中的“疾风骤雨”却迟迟没有到来,班主任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一如既往地上课下课,直到高中毕业,他也没再提起这件事。现在想来班主任实在是个明白人,如果他不明白,当时弄得满城风雨,对同学们和他都没有好处,甚至会惹出很大麻烦。
高中毕业后,由于喜欢文学,看的书就多了,可以说五花八门,其中也不乏“涉黄”读物,如《金瓶梅》《洛丽塔》《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尤利西斯》《废都》《白鹿原》等,并没有觉得“深受其害”,倒是从中更深刻、更全面地了解了人性。也看过一些纯“黄”小说,像《五凤吟》《肉蒲团》《闹花丛》《欢喜冤家》等,其实都是出于好奇,或图个热闹,由于千篇一律,艺术性又不高,看过之后就忘记了,感觉“中毒”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除非你本身就有想法,有毛病。我想那些本身“有想法,有毛病”的人就是不看这些东西,也很难保证他们“守身如玉”,正如老百姓说的,“失了火不能怨灶君老爷”。
现在网络上也有不少与“黄色”有关的文字,令许多青少年趋之若鹜,其实它们行文连古时的《绣戈袍》《金石缘》《一片情》《国色天香》都不如,生拉硬扯,粗制滥造,不但耽误功夫,而且毫无益处。
窃以为,无论一本书是红是黄,有“毒”没“毒”,看与不看都是个人(少儿除外)自由,用不着别人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或自以为是地为别人量身定做只能让人心生厌恶,甚至产生逆反心理——遗憾的是现在并不缺这样的假正经、卫道士。
2021年8月20日上午于梳洗河畔